第四十七章、月下對飲
一張石桌一壺酒,一輪明月一雙人。幾疊青綠幾堆紫,幾許清風幾分情。
韓銘和秦憶茹兩人白天都休息夠了,晚上自然是沒了困意。於是一拍即合,相邀賞月。
由於一天都沒怎麼動過,菜色就弄得清淡了些,桌上都是素菜和水果。
兩人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酒過三巡,韓銘拿起一個李子,詢問了一句:「這個東西,莫非很少?」
秦憶茹看了一眼,隨即點頭,「這般顏色的不多,紅色的倒是時時能吃到。」
基因突變?
看著手上的紫色李子,韓銘回憶了一下,好像現代的李子很多都是紫色的。農學方面他沒了解過,只是中學課本上講過,許多水果的培植方法都是通過嫁接。
這方面到底有沒有搞頭呢?
秦憶茹算是這個時代的頂級白富美,她都只能吃到寥寥幾顆的紫色李子,要是能弄出來,應該可以賺大錢。
背負巨額債務,韓銘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賺快錢,然後把學堂修起來。
「行哥,你在想什麼,此果有問題嗎?」見他一直在發獃,秦憶茹輕聲問了一句。
「哦,我在想怎樣才能種出這個顏色的果子。」
秦憶茹有些驚訝,「此物不是上天賞賜的嗎,人可以種出來?」
聽到這話,韓銘笑了笑,「這種果子只是在長大的這段時間,發生了某種變化,只要找到其中的道理,自然可以種出來。就和農夫種地一樣,除了靠天吃飯,施肥也可以豐產。」
「話雖如此,可這很難吧?」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韓銘一陣汗顏。有句話說得沒錯,很多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之分。
他索性豁去臉面了,「這個問題等下再說,小茹,你能不能先借我點錢?」
秦憶茹眼睛很亮,想也不想就掏出了一沓銀票,「行哥,我身上就帶了一千兩,你先收著,明天我再送一萬兩過來。」
韓銘:……
這就是富豪的氣勢嗎,先給一千,明天再拿一萬。
「不夠嗎?」秦憶茹皺了一下眉頭,仔細盤算一番,繼續開口,「嗯,店裡還要留三萬兩應急,那我明天先拿十萬,若還不夠我再想辦法。」
撫著自己的額頭,韓銘顧不得震驚,連忙阻止,「我就想借個五百兩蓋房子而已,哪裡要得了那麼多,這一千兩都多了。」
看著他把一半銀票遞了回來,秦憶茹沒有接,而是很認真地說道:「行哥,這錢你自己留著吧,身為男子要有銀子傍身,以後總歸是有交際應酬的。若是碰到有趣的物什,也可以買下。」
「蓋房子是給太爺爺他們住嗎?上次我提過了,可他們不許。你只管說地方和樣式,我讓人去操辦。」
韓銘這回更是說不出話來,愣愣地把手收了回來。見她一本正經的表情,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有點懵,對方的這番話說得是很有道理,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的樣子。
「村裡的房子暫時不動,等養的豬多了,那時再蓋也不遲,太伯公他們就沒有反對的理由了。我想讓你找人先幫我蓋間學堂,這個比較急。」韓銘拋開雜念,說了借錢的理由。
秦憶茹俏臉上的表情不斷變換,最後試探性地開口,「行哥,你不是說開雜物鋪的么?學堂……」
明白了對方的擔憂,韓銘擺了擺手,「沒事,我試過了,算學不會引發我的病症。」
「那好,明天我讓人先過來定下樣式,定好就開工。據老人講,下個月會有大雨,怕是不好辦。」知道不會出事,秦憶茹就立馬安排上了。
「多謝。這錢算我借你的,回頭一起算。」韓銘自己都覺得說這樣的話,算是自欺欺人。
「嗯,聽行哥的。」
秦憶茹也沒堅持,他說是借的那就是借的。
有了這一番交流,兩人都不再那麼客套,話也慢慢多了起來。
韓銘不經意問了問她弟弟的情況,氣氛瞬間就沒那麼和諧了。
「按祖制,小弟是明年出京,到吉州就藩的。我原打算請當朝太傅於大人居中調和,特批他下月離京。可想到你上次特意讓人轉告的話,我就沒那麼做了。」秦憶茹想到弟弟,嘆息一聲。
說起這個,韓銘臉色也嚴肅了起來,「你這麼做是對的。無論你認為他在朝中有什麼危險,不到就藩的年紀,絕不可輕易讓他離京。因為,他是皇長子。」
秦憶茹語氣有一絲哀傷,「我並不想讓小弟去爭那個位置,只願他能安穩長大。」
「你要是一直抱著這想法,那你弟弟絕對到不了吉州。」
「為何?」
韓銘給她倒了一杯酒,「無論你們姐弟怎麼想,你弟弟是皇長子這個事實都是不變的。自古東宮之位以長、嫡為先,只要他還活著,就是其他皇位繼承人最大的威脅。」
「在天子腳下,對方有再多的手段,也不敢取他的性命。只能是用一些不痛不癢的方法,讓他吃點苦頭罷了。可一旦離京,那就不一樣了,有些地方並不算太平,誰能保證不碰上意外?」
這些道理秦憶茹不是不知道,她覺得自己都考慮到了,護送的人也是軍中精銳,難道這也會出問題?
而且,一個皇子遠離京師,不就表明了自己沒有爭位的想法嗎?
只不過想求一個平安,就這麼難嗎?
見到她有些鑽牛角尖的意思,韓銘說道:「你的想法是好的,讓你弟弟表明心跡,離開漩渦中心,安心做個閑散王爺。可你低估了人性,向來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你父皇今年剛滿四十,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誰知道你們姐弟是不是以退為進,暗中積蓄自己的力量,等羽翼豐滿之後,強勢歸京呢?這並不需要多久時間,十年足以,而那個時候,正是爭奪太子之位的關鍵時期。以你弟弟的資歷,至少有三成的朝臣會支持。」
「再通過一些運作,取得部分軍侯偏向的態度,你弟弟的優勢立馬就展現出來了。你覺得,對方會讓這種局面出現嗎?」
秦憶茹有很多話想說,可沒有任何一句能反駁這些。她知道,韓銘剛才所說的話都是對的,任誰都不可以留著虎仔安然長大。
她也讀過許多史書,清楚皇位競爭之中的殘酷,所以她才會自請遠離京師,為弟弟打好前站。
現在看來,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個笑話,這是何等的諷刺。
此時,她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茫然的表情,覺得怎麼樣都跳不出命運的牢籠。
她母妃如此,她亦是如此,小弟將來也不能倖免。
一陣微風吹過,秦憶茹抱緊雙臂,低頭不語。十七年的人生,真的好沒有意義,也真是好累。
韓銘沒有再去說什麼,這一關只能靠自己過去,外人幫的再多,也沒有自己親身體會來得深刻。
壺裡的酒早就喝完了,兩人就這麼默默坐在石凳上,一個低頭、一個望天。
許久之後,秦憶茹抬起頭,心中空蕩蕩的。突然,她的眼睛泛起了光澤,輕聲問道:「你,會幫我嗎?」
看著對面的女孩,韓銘在心中嘆了口氣,微微頷首。
「那我該怎麼做,就算現在小弟可以不出京,可明年他就滿十歲了。難道有一千軍士護送,還會出問題嗎?」秦憶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她的智商貌似全加在了經商上面。
韓銘放慢語速,一條一條的給她分析,「第一,對方是一定會動手的。在路上、在吉州都有可能。第二,即便再嚴密的防範,也敵不過有心的算計。那一千人裡面,你知道有多少個對方的人嗎?」
「若是對方出高價懸賞,護衛隊中肯定會有心動之人。而要殺死一個人,方法萬千,不一定要用刀。毒藥、會引發病症的歹毒之物,甚至在飲食中下過量的虎狼之葯都行。殺不死,毀掉你弟弟的身子,也能達到目的。」
「涉及大位之爭,用多麼骯髒的手段都不奇怪。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保證對方不能在途中動手,忍也得忍到吉州地界。」
秦憶茹就像個好學生一般,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認真聽著老師上課。遇到不明白的問題,果斷求教,「可我們沒有讓對方忌憚的東西。」
她能問出這個問題,證明還是有效果的。韓銘有些欣慰,笑道:「沒有就造,如果隨行的護衛隊,是你父皇的近衛呢?近衛的整體戰力比不過邊軍,不適合大規模會戰。可論單打獨鬥的能力和忠誠度,各軍無出其右。」
「造?近衛軍只有五萬人,非大事不出。想讓他們護送,必須父皇御筆親批,還要合乎規矩。」秦憶茹當然也想近衛軍護送,可這基本不可能,朝臣就不會答應。
「誰說近衛軍是專門護送你弟弟的?明明是,他們正在執行你父皇交辦的差事,順帶捎上你弟弟而已。搭個車,沒人會說什麼吧?」韓銘笑得很柔和。
再次看到這個笑容,秦憶茹卻覺得沒那麼可怕了,「吉州,算是中下之州,我想不出哪裡能讓近衛大動干戈。」
韓銘很滿意,這女孩越來越上道了。他用滿是誘惑的語氣開口,「如果此地出現祥瑞呢,還是事關皇帝的那種,他們會來嗎?」
秦憶茹被驚住了,心裡清明一片,這的確是破局之法。
韓銘緩緩起身,與她告別,一邊走一邊說:「你在乎,皇權就高高在上。你不在乎,又何必畏之如虎呢?對了,你弟弟來之前,張明是要解決的,他就是對方的釘子。」
看著他挺直的背影,秦憶茹絞著手指,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謝謝你,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