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攤牌
屋外,秦憶茹被幾位八十多歲的老人拉著,天南地北地狂聊。
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她一點也不嫌煩,輕聲細語地應和著。時不時說幾件趣事,逗得幾人開懷大笑。
氣氛正好,七太叔公說道:「丫頭啊,上回是老頭子不對,沒及時弄清楚你的意思,對不住。」
「太爺爺,本就是我莽撞,怎能怪您呢?千萬別這麼說,小茹擔不起的。」秦憶茹嚇了一跳,連忙擺手。
「說這些幹啥,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四太叔公添補了一句。
在他們面前,秦憶茹更放得開些,有什麼話也好說。她對自己不理解的地方,直接就開口問了:「太爺爺,行哥好像對家裡的事,不知道?」
幾人聽到這話,有一絲尷尬,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還是七太叔公來回答,「丫頭,不是我們不說,而是真沒什麼好說的。實話和你講,這麼多年過去,早就物是人非了,我們幾個也就空有一個名頭。」
「你能找到這裡,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可那次你也經歷過了,離這麼近都有人敢動手,這說明我們就是花架子罷了。小五知道又能如何,還指望他能再現往日風光嗎?」
秦憶茹點點頭,這與她查到的信息相吻合,「太爺爺,對不起。我無意間發現你們的存在,一時激動不已,這才想著把小弟送過來,希望能得你們的庇護。沒有考慮實際的情況,可能還會給你們帶來麻煩,是我的錯。」
三太叔公瞥了老七一眼,拍著胸脯保證,「丫頭,別想得太悲觀。你三太爺爺保證,只要在村裡,你弟弟就出不了事。不過老七說得不算錯,我們幾個也只能在這一畝三分的『龍興之地』耍橫了。」
「多謝幾位太爺爺。」話說開了,秦憶茹就再沒有拘束了,「那個,棺材的事,行哥好像比較在意,到時候該怎麼說?」
「哈哈,那是老大的事,誰讓他編都不會編,硬說是自己要睡的。別管這些了,就算要怪,小五也不會算到你頭上。」一直沒怎麼說話的五太叔公,幸災樂禍地插了一句。
他們也實在是太無聊了,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幾十年了,膩得慌。現在有個什麼話都能說的,可是要好好過過嘴癮。
不得不說,還是和小一輩說話有意思,新鮮。
「太爺爺,您幾位住得也太差了,這多不安全。這回下雨,我都怕這屋頂受不住。還是按上回說的,我給修修。不會招搖的,就換個結實點的木料。」秦憶茹還是有些擔心。
七太叔公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這個心,我們幾個就滿足了。這件事等小五來做吧,暗中還有人盯著你呢,你不適宜露面。我們住這麼多年也習慣了,沒事。」
「不過,你下回要是過來,可以給我們帶點肉。不是那個豬肉啊,燒雞、滷味什麼的都行。住在這裡,天天吃草,嘴裡淡得很。」
秦憶茹笑了笑,趕忙答應,「是小茹的不是。這次臨時過來的,沒想到這份上,下次我多帶些能放得住的。」
「哎,這個好。」這個提議得到了一致好評。
想了想,她又覺得下次可能要明年了,不太好。於是她試探著建議道:「幾位太爺爺,我留點錢給幾位好不好?想吃什麼讓人去買,也方便些,我過幾天去京城了,要明年才能回來。」
「小茹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孝敬一下,和上回一樣每人只給一百兩。您幾位都是見過大世面的,這點錢肯定不放在心上。原本我是打算讓人送的,可是大太爺爺說不好來生人……」
見他們臉色漆黑,怒氣上涌,她以為自己的舉動犯眾怒了,有點說不下去。
七太叔公氣歸氣,但還是轉頭安慰了她一句,「別怕,不是對你,而是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
「一百兩?」
「還每人?」
「我就說老大哪來的錢買豬,感情我們吃得是自己的,還被人當驢使喚?」
太伯公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被幾兄弟討伐。此時,他有點頭疼,故事圓不過來。
這還沒說到棺材呢,現在就有點編不下去了。
最後,他只能一臉蕭索地開口,「小五啊,你是個聰明的,事到如今我就不瞞你了。先前和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只不過我們家以前的營生有些特別。就是因為這個,才受到諸多排擠。」
「武之一道你肯定聽說過,我們韓家算是百年前極負盛名的武學世家。與一般家族不同,我們家世代專攻外家功夫,所以諸多軍中將領皆出自韓家門下。大盛開國的軍侯之中,一半都是我爹的師兄弟。」
「所謂盛極必衰。國家安穩之後,朝堂上有些人開始擔心,就想盡辦法限制我們。我爹是當時的族長,他沒有辦法,因此立了一個誓言。」
說到這裡,太伯公沒繼續說下去,臉上帶著韓銘沒見過的表情。
有憤怒也有惋惜,卻沒有恨意。
韓銘問道:「誓言的內容,是用來約束我們族人的?」
太伯公擦了擦眼睛,「是。我爹當著太祖皇帝和滿朝文武發誓:從今往後,韓家子弟文不入仕,武不從軍,隱匿山林,亂世方出。然而,從我們遵守誓言的那一天開始,家族就連遭厄運。」
「幾十年過去,就如你現在看見的一樣,敗落至此。以你對人心的了解,我們家還會有什麼後手?我們不僅要面對各方的打壓,就算是皇室,也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
這個答案是韓銘沒想到的,原來曾經的韓家有這麼大來頭,難怪秦憶茹認定這裡可以護住她弟弟。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凡現在的軍侯之中,有一人念點香火情,都是很大的威懾。
更不用說,以現在皇帝的個性,對於有大功於國,又絲毫不具威脅的韓家,帶有偏向性是肯定的。
畢竟,這算是他祖上做得不地道。
沉默許久,韓銘問了一句,「那小茹送給您的東西,是不是和韓家有關?」
太伯公瞧了他一眼,起身往後院走去,「跟我來。」
閉塞的小院中,只有意思一下的圍牆,整體還是開放式的。
在正中位置,木架之上放著韓銘好奇已久的棺材。
走上前,他看見了蓋板上的窟窿,以及裡面的事物。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會答應那個丫頭的原因。」太伯公伸手,從裡面拿出一塊木牌,「這是我們韓家祖傳的,現在也只有一半,另一半下落不明。」
韓銘心裡一震,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這個是用來幹什麼的?」
「虎符你總知道吧?這是祖上傳下的,一半供奉於祠堂,一半傳給當代的族長。二者合一,所有韓氏門人,皆要聽調。」太伯公意氣風發地說了一句。
「現在應該沒用了吧?都過了這麼多年,人都換了幾茬了。」韓銘伸手將木牌拿了過來,仔細觀看。
木牌的樣式很簡單,只有一個韓字,沒有多餘的花紋,可木料一看就好東西。
太伯公輕『嗤』一聲,「我們韓氏義字當先,入我韓家門,學武之前先做人。凡是學有所成之人,至少要在韓家待上十年,這份情豈是說斷就斷的?」
「這塊牌子在外人手中,頂多值個料錢。可如果在你手中,只要你的要求不過分,皇帝都必須答應。現在我把它給你,這就是我們韓家的後手。該怎麼用,你自己考慮吧。」
「韓家所有的秘密你已經知曉,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全看你抉擇。另外,這是我們祖傳的功夫,你起步太晚,到不了精深之處,可多活個十來年還是可以的。」
又收了兩件不簡單的東西,韓銘被趕了出去,找到門口的秦憶茹,兩人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他們走遠后,幾兄弟一齊進來,「大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玩得不錯。」
太伯公沒注意他們的陰陽怪氣,坦然說道:「我說得有哪件不對?除了天火軍,什麼都說了。可天火軍是整個韓家的後路,就算他在大盛混不下去,還能帶著族人去塞外。」
七太叔公摸著自己鬍子,正色道:「這倒是對的。有緊迫感,小五才不會肆無忌憚,這點是要瞞著。可那塊牌子真正的作用,大兄為何不說?」
「說什麼說,說了就能找到另一半嗎?再說,暗鴉都消失三十多年了,有繼承令又能怎樣?他又沒練暗鴉首領單傳的內家心法,誰會服他。他一旦知道了,這不等於空抱希望?」太伯公有點生氣。
太憋屈了,祖傳的物件還是丫頭送來的,丟人啊。好在繼承令回來了一半,不然等他們死了,還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風浪。
「我就說那個丫頭有眼光,光憑這個,小五就該給人當牛做馬一輩子。」放下心中大事,太伯公輕快了不少。
七太叔公此時想起了一件事,連忙問道:「大兄,你知不知道,和我們定親的到底是哪家啊?這才傳完信,小五就要做駙馬了,這不是耍人玩嗎?」
說到這個,太伯公又不高興了,「我就知道對方姓贏,是個古老的世家,還有一個信物,具體是哪家得問我爹去。他整天防賊似的防我,你們又不是不清楚。」
「擔心這個幹什麼,那小子不是能嗎?讓他自己去解決,大不了公主養他,他再用養豬的錢娶一個?」
「大兄,你這就不厚道了,虧得人公主還給你又送令牌又送錢的。」
「就是,一百兩呢。」
太伯公見勢不妙想起來,卻被人團團圍住,還有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