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孽緣深種

  夜色深重,明月當空,夏日裏屋外的熱氣湧入陰暗潮濕的房間裏麵讓人越發的頭昏腦脹。


  到三更時分,含秋燒的越發厲害,開始亂七八糟的說些胡話,但八句有七句不離小姐。


  池若菡看著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心痛不已,深感,“何其有幸,你這般模樣還不忘我如何如何。”


  池若菡摸著牆,再次走到那四四方方的小房間唯一有光束漏進來的格子前,使勁敲打叫喊。


  “來人呐,含秋病了,快去找大夫來!”


  最後她嗓子都喊啞了,也不見半個人影。


  池若菡看著已經不省人事的含秋焦急的口幹舌燥,卻又無計可施。卻見含秋雙眉緊蹙猛地拽住她,嘴裏不停地喊著什麽。


  “小姐,就算你如何受苦,離王爺也不會明白你的心意,不會疼惜你半分的。”


  “咦?”池若菡喃喃道,這話好像在哪裏聽過。


  哦!青陵元和十年春,十一歲的池若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到南垸私密傳來的書函,卻不料被靳離抓個正著,連著所有南苑和這件事有相幹奴才全被杖斃,其中就有含秋。池若菡以死相要挾,一把刀抵在脖子上,血毫不憐惜的簌簌流了滿身衣襟,靳離紅著一雙眼似要吃了她一般。可是最後他還是放了含秋,因此她成了這件事唯一的幸存者。


  後來池若菡為感謝靳離的一念仁慈,也正是從那一刻起,池若涵對靳離芳心暗許。


  那時含秋對她說:“小姐,就算你如何受苦,離王爺也不會明白你的心意,不會疼惜你半分的。”


  也正是那時她也明白,她的命或許還有些價值。那些年池若菡步步算計,處處隱忍,但一個人的感情又怎麽能藏得住呢?也正是因為這份感情她漸漸失守了自己的陣地。


  暗房裏黑漆漆的隻傳來含秋時有時無的微弱的呻吟,池若菡嘴角微微揚起對著那暗格大聲喝道。


  “含秋,你我主仆生來命薄,如今倘能死在一起也算是幸事一件,今生你我注定客死異鄉,但死後千萬記得魂歸故裏!”


  說罷她猛地一頭撞在牆壁上,頓時腥熱的血直流的滿臉都是。


  片刻,她看到那暗門格子打開了,從外向裏透進一束光,晃得的她睜不開眼……


  池若菡再次醒來時,隻見到她躺在南垸閣樓碩大的床榻上,床邊柔軟奢華的帷幔左右晃動著。在想仔細瞧時,隻見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婆子騎在她身上,啪的一身,未等她設防,一個大耳刮子已經掄過來了,因手勁兒太大將兩邊床幔晃得擺了起來。


  半晌她才慢慢知覺,兩邊臉頰火辣辣的痛,她竟然是被這婆子生生抽醒的,不由得池若菡怒火中燒。未等那婆子再動手,她便翻身而坐,將那滿臉惡毒的妖婆一腳踹下了床,狠狠跺了幾腳,疼的妖婆直叫喚。


  就在此時,一個男人像扔一件垃圾一樣把含秋一把拎起來扔在了她的床上,池若菡不用刻意正眼去瞧就知道,那散發著滿身戾氣卻裝的文質彬彬人畜無害模樣的人除了離王爺再無他人。


  靳離走在她麵前背手而立,對著她說道:“今天你南垸要來人了,你出城去迎。”


  此話一出,從他身後出來七八個丫頭,把她和含秋拎起來按在鏡子前,手忙腳亂一頓梳洗整裝。


  池若菡重生的這許多天,這是第一次認真的仔細打量她這張臉。


  因她在現代就是個美人,深受同事嫉妒,吃了不少苦頭,因此連著職業關係,她常常被一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猥瑣大叔揩油。


  這些種種讓她覺得反而像那些長相平庸的女孩子反而能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認可和肯定,更不可能遭受她這樣的境遇,所以她對長相並不太在乎,這些天也並沒有關注過自己的臉,隻是隱約瞥到鏡子裏的人覺得頗為順眼。


  她仔細瞧著這張臉,剛被那婆子幾巴掌大的通紅腫脹,反而讓之前白皙憔悴的臉蛋略有了血色。臉龐線條柔和秀美,淡淡的峨眉,頗帶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右邊眼角處針眼一般一顆朱砂痣,襯得她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泉水般清澈,靈動可人卻又不乏風情。殷桃小嘴不點而紅,長長的睫毛下略微低頭間卻察覺到她眉眼間的倔強隱忍,身材修長勻稱,算的上美人一個。


  不過和以前的張苑比,她少了些幹練風情,多了清純可人。想到這池若菡不由撲哧一笑,怎麽能和以前的自己比,這還是個16歲的孩子啊,卻不想牽動了額頭被厚厚的粉蓋住的傷口忙忙喊痛。


  池若菡這一身是南垸公主的裝扮,淺色羅裙繚姿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了一件紫色繪羅蘭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


  卻不知南垸來的究竟是什麽人,這迎接的陣仗確實不小。除了離王府靳離本人,和他並肩的還有三個人,看樣子都是皇親貴胄,再往後按階品來分的大臣有序排列,各府各宮的家眷由婢女撐著羅傘下排在最後,互相嚶嚶耳語好不熱鬧。


  從那些婦口中她略了解到,這堪比本朝公主回宮的氣派作風卻是為南苑嫡公主池清旋而設。


  池若菡則跟著薑月一行人站在離王府的隊伍裏,望著遠處而來的儀仗隊,八列步兵近身保護在最中間的由四匹馬並駕的一頂富麗華貴的車馬,四列騎兵有序排開。


  也是可笑,她一個堂堂南垸嫡親的長公主,當初被俘來到南垸是什麽光景,而今她一個竊國公主,又憑什麽!想到這處不由得越加的憤恨不平,但轉念又不由唏噓自己入戲太深。這世間那有什絕對的公平,正如很多現代人仇富一樣,嫉恨不會讓你多得一分,既如此受著就好。


  如今算算,池清璿也有12歲了,拜她那個狠心的父王所賜,雖然還是個孩子可是池若菡對她卻怎麽都喜歡不起來。


  當一眾人伸長了腦袋探望那由遠及近的車駕時,池清璿終於在千呼百應下扶著婢女的手盈盈走下華貴無比車攆來。


  她身著粉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係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鬢發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顯的體態修長妖妖豔豔,小小年紀已經身姿態傲人勾人魂魄,更了得是她的舉止神情拿捏得恰到好處,讓旁邊男人們欲罷不能。


  池若菡看著她那般模樣不禁冷哼一身,這哪裏是個正經人家的姑娘才能做出來樣子,像她這樣見慣風月的女子,當初走了多少彎路才學會那些鶯鶯燕燕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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