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冷夜寒雨
池若菡一路尾隨阿黎到冷月閣二樓時,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一邊擺了一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珠簾後的臥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著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
當中一方檀木圓桌擺在正中央,靳塵一臉蒼白坐在主位,淡淡看了她一眼,阿黎走在前麵拉開椅子示意她坐下。
桌子上擺滿了各類珍品,不過都是大補的東西,池若菡自然知道這些都是為靳塵準備的東西。看他麵色憔悴眼神渙散,依然清冷疏遠,但看起來十分虛弱無力。
池若菡拿起筷子從盤子裏撿了一些看起來比較有食欲的東西放進他碗裏,那靳塵微微頷首但麵上並無表情,池若菡心領神會,她也慢慢摸索到到這陰陽臉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吃完飯後,叫丫頭收拾了餐具,靳塵坐在桌子邊上喝茶。
阿黎對著池若菡躬身道:“韓姑娘,日後王爺的事就多勞你費心了。”
這屋子裏隻有三個人,能被叫做姑娘的也就她一個,她自然知道這韓姑娘叫的就是她了,可是她什麽時候改了名字自己竟然不知道。
池若菡淡淡一笑,悄悄湊過去問:“韓姑娘是叫我嗎?”
那阿黎不知道是個榆木腦袋,還是故意為難,清了清嗓正色道:“正是姑娘你。”
那邊靳塵喝著茶不動聲色的微微挑眉,看了眼滿臉狐疑的池若菡。
池若菡看了眼一本正經的阿黎,麵色凝重。
“如今離王府下旨全城戒嚴通緝南垸長公主,你隻有改名換姓才能逃過一劫。”
青陵那阿黎一襲青衣,一張麵無表情的俊臉,標杆般筆挺的修長身材,一身浩浩然的正氣繞身,給人以安全信賴的感覺。
池若菡將信將疑的看著他,思慮半晌後鄭重地點了點頭。心裏悄悄盤算著,先聽他安排等風頭過了再伺機逃走吧。
那靳塵似是看穿了她一般,淡淡開口道:“今日南垸來信告知父君,南垸收到了長公主的求救信,南垸王下旨命眾部全麵通緝長公主,如長公主膽敢踏進南垸土地一寸,殺無赦。”
說罷,他不忘偷偷看一眼池若菡的反應。
“殺無赦!”池若菡心神一震,不停的念著這三個字,不一會兒開始發出陣陣冷笑。
“父王當真絕情至此,這世上竟然連自己的生生父親都想要了我的命。”
那阿黎見她這副神情似有於心不忍,躬身道:“公主既然已經是王府的人,王爺自然會保你周全。”
池若菡冷嘲一般看了他,淡淡道:“你們也早知道我無路可退,才逼我簽了賣身契吧?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但不知王爺你要的是什麽?”
池若菡轉身死死的看著靳塵,眸光清冷如萬年寒冰。
他神色淡然,並不言語,棱角分明的臉龐,冷峻如不聞人間煙火。
池若菡也不再追問,神色一斂走上前去直直跪在了靳塵跟前,“這一跪,為我往日膽大妄為冒犯了你。”
她雙手折疊放在額前,重重的叩了個響頭,繼續道:“這一跪,為王爺不棄前嫌收留之恩。”
池若菡說罷又叩了一個響頭:“小女子無以為報,願為奴為婢報答王爺救命之恩。”
那靳塵見她這副模樣也並未有所動容,雲淡風輕的說到:“如此,甚好。”
嗯?不太對啊,當某人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明明人家挖了坑等她跳,偏偏她又主動請入,這坑入的有點深。
那阿黎見這情形,麵色冷峻走上前來。
此時已經大有上司吩咐下屬的味道,對著池若菡說道:“既然如此,公主以後呆在王府,就是王爺從外麵撿來的一個丫頭叫做韓若,原是江南一珠寶商的女兒,父親破產後流落青樓賣藝為生。”
池若菡猛地想起那嬤嬤的話,不由得怒目橫生,撅著嘴不滿的小聲嘟囔道:“拜你所賜,那嬤嬤說我的名字不吉利。”
“日後你是王爺的貼身丫頭,負責爺的飲食起居。”阿黎繼續補充道。
池若菡才吃飽喝足聽著他講了半天,不由得覺得困得眼皮直打架,再看看窗外雨水沙沙的捶打在屋外的樹葉上,不免開始有幾分不耐煩但隻得硬著頭皮仔細聽著。
“既如此,王爺也困了,阿若你且去侍候王爺睡下吧。”
說罷,人影一閃,他已經退出了房間。
池若菡順從的走過去將那瘦弱的王爺扶起身來,解了衣衫安撫他躺在了床上,放下床幃,恭敬的退出房間。
正當她以為一切安置妥當,沉浸在要回到自己的房間睡大覺的喜悅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心裏咯噔一聲,但隻得微笑著迎上前去。
“請問王爺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隻見床上的人聲音慵懶,淡淡說道:“本王日日都是一個人就寢,寂寞的很。”
池若菡心裏一個激靈,不會吧,難道這冷月寒雨,這少年青春期荷爾蒙爆發,寂寞難耐?
“王爺,你也知道我賣藝不賣身的。”
說罷,池若菡飛也似的一溜煙跑的不見了人影,隻留下房間一個眸光暗淡的少年不停地歎著氣。
入秋的雨水總帶著些惡意,來勢洶洶氣勢磅礴,將夏日裏本開的燦爛的鮮花綠草使勁敲打,直至它完全沒有了一絲生機才肯罷休。
池若菡冒著著雨回到住宿時,衣衫盡濕一張臉被凍的慘白,黏在兩頰上的烏黑的發絲上還有一串滴溜溜的水珠從脖頸露入衣衫,一雙繡花鞋被灌入雨水走起路來都會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
她和王府裏的一眾丫鬟擠在一個房間裏,房間雖大但設了兩張大通鋪式的床,像極了北方的大炕,七八個十六七歲的女孩都擠在這房間的大炕上,這些小丫頭大多出自寒苦人家,家裏人為了十幾兩銀子就把她們賣給人口販子,身世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