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香自苦寒

  元和十六年臘月二十八，洋洋灑灑一整個冬季的雪花似是終於有所收斂，就連刮了一整個冬季的淩冽的北風也柔和了許多，雪後初晴的日光灑在皚皚白雪上，反射著刺眼透亮的光芒。


  陌雲軒後院的三顆冬梅一夜之間爭相盛開，附和著兩側蒼翠依舊的冬柏，讓院子裏的小丫頭們一下子興奮不已。


  似是因為年前的喜慶氣氛一下衝散了滿身的晦氣，池若菡近來身體大好，因為幾個小丫頭膳食周到豐富盡心照顧，貪嘴多吃了一些，身體也越發的圓潤富態，氣色紅潤嫵媚嬌豔。


  桂嬤嬤前些日子進宮以後，在沒有回來過，如今院子裏除了塵王府來的阿楚、阿星、阿惠、阿蘭以及離王府的小香、小謝、小雪、小羽，還有宮裏來的春嬤嬤、花嬤嬤、蘇嬤嬤三人，清一色的女眷，生活過得的拮據簡樸。


  倒也巧合，今日恰逢阿楚生辰，池若菡側著耳朵細細聽著一邊的阿惠和阿星兩人嘰嘰喳喳一邊將從院子裏剪來的紅梅插進花瓶，一邊興致盎然的商量著如何給阿楚一個驚喜。


  這些丫頭一開原是害怕她的，隻是兩個月相處下來，似是摸清楚了池若菡的脾性，知道了她也是個溫和的品行，漸漸地越發沒規沒矩了。這不今兒當著池若菡手舞足蹈相互打鬧著討論著阿楚生辰的事宜。


  池若菡似有若無的瞟了一眼，淡淡挑眉輕笑了一聲，斜倚在一旁的炕上撿起一本書來看。


  兩個丫頭興致似是被池若菡的輕笑聲驚擾到了，忙忙悻悻的低下頭加快了手中的工作。但又偷瞥到池若菡一臉淡然，無關痛癢的模樣，大著膽子竊竊私語了幾句，相互推搡著走到池若菡的麵前，正色恭敬地站在一旁。


  池若菡假意沒瞧見她們一樣，忙換了一個姿勢繼續將心神放在書本上。


  似是被池若菡的舉動給觸惱了，一旁站著的阿星走上前來，瞪著一雙水靈的杏仁眼，擰眉癟嘴委屈的看了一眼池若菡，大聲叫道：“姑娘剛剛明明偷聽我們說話，卻假裝沒聽見，明明看見我們兩走過來卻假裝沒看見！”


  這趾高氣昂的模樣，一臉不滿的看著池若菡，似是因為激動兩頰紅撲撲的似是外頭盛放的紅梅一般。


  一旁的阿楚微微一愣怔，看了一眼池若菡見她眉目沉凝不言語，忙戳了戳膽大包天的阿星，提醒她注意言行舉止。


  阿星原是一幫丫頭裏年歲最小的，今年才剛剛十一歲，依舊一副稚嫩惹人憐愛的模樣，樣貌長得嬌俏可人討喜的很。


  阿惠是年齡稍長，但與其他幾個丫頭卻顯得沉穩許多，一言一行均得體嚴謹，雖免不了小孩子的心性，可是分寸把握的恰當得體，做人做事算是個沉穩玲瓏的孩子。


  “無妨，阿星你且說說，我偷聽了也看見了有該當如何？”


  池若菡放下手中的書本，坐正了身子正色打量著她，倒讓那丫頭一下子氣急囧的滿臉通紅，憋著嘴不知怎麽爭辯。


  隻見阿星氣急敗壞，心下一橫大聲嚷道：“姑娘，我嘴笨，也沒有那滿腹經綸和你比，說出來的也都是大實話，你既然問了我就實話實說了。你既然聽見今天是阿楚的生日，怎麽能無動於衷呢？阿星原以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算了解姑娘了，總覺得姑娘待我們不同，不似其他的主子一般當我們是一般的粗實丫頭。可如今阿星真真的想錯了，姑娘原是身份尊貴的貴族血統，我們這樣的丫頭不配得到姑娘的垂憐和眷顧！”


  她一席話義憤填膺，似是被主人訓斥以後倔強叫板的小狗，歪著腦袋不滿的看著池若菡，哪裏看著出來二人之間還有主仆之分。


  “大膽阿星，你什麽身份，怎麽和姑娘說話的！”


  正巧從門口走進來的小香走進來大聲嗬斥著阿星，阿星聞言後星星低頭，不一會兒站在一旁吧嗒吧嗒的開始掉眼淚，抽泣著哀怨的說道：“阿楚身份卑賤，過個生辰自然不值當姑娘操心勞累，阿星心裏原就清楚的很，今日僭越了。”


  池若菡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暗自感歎，這樣孩子心性的小丫頭，靳塵差使她來照顧自己，真的是折煞她了。


  八個小丫頭裏麵年紀最長的是小香，今年已達弱冠，在青陵這個年級的女子大多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但在現代這個年級的姑娘卻是人生最好的年華，看著小香一副愣頭青傻乎乎思春的模樣，池若菡常常暗自哀憐感歎，偶爾看不過眼也會在旁邊勸上幾句，但這個時代女子根深蒂固骨子裏深深種下的觀念，又怎麽會輕易聽得進去她的話。


  但小香比起幾個丫頭雖愚鈍了些，但所幸言行舉止中規中矩，從不僭越，有時候看起來太過於刻板死心眼了些。


  池若菡看著一旁的嚶嚶哭泣的小孩子，不由得眉目一沉，舉止落入一旁阿惠的眼裏，忙扯了扯淚眼磅礴不能自己的阿星，和池若菡服了個身要退下去。


  “慢著！”


  兩人聽到池若菡開口叫道，忙不跌跑回來乖乖站在一旁，兩隻手揉搓這手心的手絹暗自相覷。小香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阿星，似幸災樂禍一般沒好氣的瞪了一眼。


  幾個人微小的言行均絲毫不差的落進了池若菡的眼中，心裏不由得偷笑，麵上依舊神色淡然。


  “你這副模樣出去，人家還以為我怎欺負你了，被傳到別人耳朵裏，人人都道我是一個如何惡毒的主子！”


  一旁的阿星驀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池若菡，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姑娘，借阿星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姑娘一句不是，阿星冤枉！”


  一旁的阿惠也忙跪下來求情：“姑娘，阿星年級尚輕不懂事，姑娘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怪罪與她！”


  池若菡見兩人緊張兮兮的模樣，心裏不由竊喜，此次捉弄人的把戲成功奏效，卻不想沒有管理好麵部表情，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幸災樂禍偷笑，偏不巧又被一旁的阿星抬頭給偷窺到了。


  隻見那丫頭冷哼一聲，看著池若菡一臉的不滿和責怪，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臉鄙夷的說道：“姑娘，何必捉弄我們身份卑賤的下人！”


  “越發沒規矩，怎麽和姑娘說話的！”


  一旁站著的阿惠大聲嗬斥道。


  池若菡麵色一沉，一本正經的看著她不悅的冷冷道：“你我主仆，情分雖淺，但我卻半點沒有把你當做丫鬟的意思。我性子原本就冷淡，自然和你們很少說些體己貼心的話，但是我的事你們大多都聽說了，七分真兩分假，你們也都不必太當真。再者我雖命運坎坷屈辱，卻沒有半點自輕自賤的想法，你們現在既然跟了我，以後也不必再說這些個輕賤自己的混賬話！人生來平等，三六九等這些規矩在我這統統不作數，以後和我相處也大可以隨意些。”


  這也許是池若菡近幾個月來和院子裏的人說的最長的話了，一旁的幾個丫頭瞪大了眼睛驚疑的看著她，眼睛裏有不可置信的喜悅流轉翻騰。


  阿星一雙杏仁眼一顫一顫的，睫毛上的水珠還未幹，此時又再次被突然嚎啕大哭的磅礴淚雨沾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