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劫 第三十六章 蜜蜂有毒
紫涵將束著的宮女髮髻散開，綁成和李姑涼一樣的髮髻，兩人的發梢用紅繩緊緊的綁到了一起。
一襲青色長裙，兩彎白色水袖，兩個眼神堅定的女子，緩緩的走上了浮曲水廊。
「看，她們要去浮曲水廊上跳舞。」
「我以為皇后建這浮曲水廊就是個擺設尼，沒想到還真有人敢上去表演。」
「可不是，那木板隨著水流一盪一盪的，怪嚇人的。」
「一會掉水裡可真就要笑死人了。」
掌事太監接過李嬌身邊丫鬟遞過來的字條，當著眾人的面讀了：「戶部侍郎李煥李大人之女李嬌和宮女紫涵，合舞《墨舞江南》」
隨即，鳶元對照著之前信函上所交代的事，連忙發了信號給畫舫。
畫舫上的伶人輕輕撥動琴弦，婉轉清冽的琴音從湖面上傳到了眾人的耳里。
浮曲水廊上，紫涵和李嬌背對而立。
李嬌的腰肢輕擺，雙手長袖飛出，點到岸邊上的盛著墨水的小盞，雪白的水袖被墨汁浸染，掛在浮曲水廊兩邊柳樹上的兩個捲軸，便隨著她的墨點逐漸匯聚成一副山水江南的圖畫。
李嬌當前，每舞一步，紫涵隨後便跟著舞動一步，只是她的袖子沒有去點那案板上的小盞，而是直接甩在了畫軸上。
一舞閉，滿座嘩然。
懸挂在半空的兩幅畫軸圖案竟分毫不差。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這歌、音律都可以造假，這舞可做不得假。
坐在大鼓上的十七皇子眼角眯起，沒想到，那個牆頭草，還有這本事吶。
暗衛接過十七手中的鼓槌，十七走上浮曲水廊，拉起紫涵的衣袖摸了摸，這才發現兩人的袖子材質並不一樣。
李嬌的袖子摸著順滑，像是絲綢而制，而紫涵的袖子摸著略顯粗糙，像是棉麻而制，易吸水，再看兩人袖口浸染不一的墨汁，十七心下瞭然，這紫涵只是幫李嬌將畫軸上的墨汁吸收了而已。
這兩卷畫軸，說到底，還是李嬌一人所為，不過這身姿與這份巧思，十七皇子忍不住拍手叫好。
「這李小姐表演還像個樣子！」
「好！」台下頓時響起一片男子的叫好聲。
風亭里的命婦們相視而笑，會意的點了點頭。
浮曲水廊上的兩人走下台，李嬌將紅繩解開，開心的將紅繩交給紫涵，「謝謝你，紫涵。」
「不謝，是紫涵該謝李姑娘，感蒙李家恩情，紫涵無以為報，今日助李姑娘一臂之力，祝李姑娘心想事成，平安順遂。」
李嬌正沉浸在喜悅當中，沒注意到紫涵的話，開心地盯著九皇子的方向，眼睛里化不開的思慕。
接下來的幾個表演，便沒有什麼新意了，有渾水摸魚型的，有李代桃僵型的，都被十七皇子一一拆穿了。
其中也有一個表現的極好的，那是永安伯家的小女兒。
這小女兒天生頑劣，詩詞歌舞全沒興趣，表演了一個踢毽子。
她這毽子踢得靈巧，她找的小宮女也是個踢毽子的行家，兩人一合計，改了原來的節目，找了一百多個毽子，最後在毽子在空中飛來轉去，落在地上，儼然是一朵桃花。
在場眾人即使在看著戲台上的表演，可這眼睛，總是情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向遺世獨立的聞夢雅和……她身旁的那個小宮女。
這樣的國色天資真叫人移不開眼啊！
而柳如煙的眼睛則一直死死的盯著戲台後——鳶元手裡的小罐子。
想到自己親手抓的兩個毒蜜蜂和那些蝴蝶在一個罐子里，一會還要.……柳如煙心裡就一陣擔憂，可一會又想到晚晴向來與自己不對付，還那般詆毀丹鳳，這事怕也沒人知道，這心裡邊也沒那麼糾結了。
太監高聲唱喏：「第二十七位，御史台大夫聞相公嫡女聞夢雅與宮女晚晴，表演歌舞《臨江仙》。」
十七皇子盯著款步走上戲台的兩人，忘記了敲響手中的大鼓。
十皇子拚命的咽著口水，這兩人實在是美得驚心動魄。
畫舫上的鐘樂聲全部將息，只留一曲簫音在潤鳴湖畔上遊走，宛如一滴水珠滴到人的心湖裡，騷癢中帶著一絲清冷，直叫人說不出的舒暢。
蕭音起，歌聲和。
「手中雕刻生花，刀鋒千轉蜿蜒成畫，
盛名功德塔，是橋畔某處人家，
春風繞過發梢紅紗，刺繡贈他，
眉目剛烈擬作妝嫁，轟烈流沙枕上白髮，
杯中酒比劃，年少風雅鮮衣怒馬，
也不過一剎那，
難免疏漏兒時檐下，莫測變化，
隔卻山海，轉身從容煎茶，
一生長，重寄一段過往，
將希冀都流放，可曾添些荒唐，
才記得你的模樣，一身霜，誰提筆只兩行，
換一隅你安康，便銷得這滄桑，
你還在我的心上。」
（此段摘自網路歌詞）
甜美飄忽的歌聲從兩人中間傳到眾人耳畔，眾人只覺得心神蕩漾，如置身九霄雲外。
如果說之前的紫涵與李大小姐的表演算得上萬里挑一的表演，那此刻聞夢雅與晚晴的表演，就不能算是表演了。
眾人隨著歌聲去了水韻江南，去了波濤肆意的江湖，去了蒼茫的戈壁荒漠。
蕭聲歇，箏音起。疾馳而來的箏音一響，眾人只覺得身處刀鋒血雨的戰場，千軍怒吼，萬馬策騰。好些人手心裏面都已經汗涔涔的了。
晚晴不知從哪拿出兩個白玉酒壺，向上輕輕一拋，酒壺在空中形成一個完美的弧線。
聞夢雅平戈探燕，酒壺正好落在了她的腳背上，腳尖用力，酒壺拋向半空，酒水灑下，兩人借力，仰天飲了一口酒。
舞姿未斷，歌聲未絕，「砰」的一聲，聞夢雅將晚晴手中的酒壺摔落在地，數百隻蝴蝶從兩人裙邊飛起，猶如夢境一般，讓人看不清美人何處。
直到周圍所有的聲音消失，眾人還沒有回神，聞夢雅雪白的衣裳上，肩頭停了兩隻五彩的蝴蝶。
「小女獻醜了。」聞夢雅朝著風亭的皇后輕拂一禮，並不看向男子所在的區域。
短暫的沉默過後，周圍漸漸的騷動起來。
晚晴大口的喘著粗氣，「呼呼~~」可累死她了，沒等她歇夠，突然聽到「嗡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聞姑娘事先和她說過會有蝴蝶，可是……這.……分明就是蜜蜂的聲音啊。
晚晴正疑惑，一個半指粗的黃尾尖刺的蜜蜂撲棱著翅膀飛在晚晴的正前面，晚晴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小聲嘀咕道：「聞小姐，好像有一隻蜜蜂混在了蝴蝶里。」
聞姑娘先是沒有說話，而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哎。不是一隻，是兩隻。看來，身後的尾巴沒全然清楚乾淨啊，連累你了。」
九皇子回過神，連連讚歎，「好一個庄生曉夢迷蝴蝶。」
十皇子眼睛都看直了，這兩個仙女，如果那個聞夢雅今日他搶不過九哥，那聞夢雅身邊的那個宮女.……他要定了。
眾人各懷心思，很快便察覺到了台上兩人的異常。
如果說小宮女見表演的好，一直站在台上想討賞，還說的過去。如果兩人都一動不動，這個……
出事了。
晚晴記得如煙去年和自己說過，御園有一處地方發現了個蜂窩，她還拿過幾隻死掉的蜜蜂嚇她，說被這樣的蜜蜂蟄一下，臉會腫成大包子。
那蜜蜂便和眼前的這隻一般無二，晚晴很快意識到，這隻蜜蜂是有毒的。至於毒性有多強，她還不知道，她現在知道的是，有人想要害聞姑娘，不僅要毀了她的表演，還要毀了她的容。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柳如煙：別瞎說，我沒這麼想！
晚晴暗下決心，一把推開聞夢雅，全然不顧面前的那隻蜜蜂，雙手一合，將聞夢雅耳邊的那隻蜜蜂牢牢的抓在了手心裡。
九皇子眼疾手快，縱身一躍，跳到了浮曲水廊上，將險些跌倒的聞夢雅一把摟在自己的懷裡。
脖子和手心同時傳來微辣的觸感，晚晴嘴角含笑，「砰」的一聲，暈倒在浮曲水廊的木板上。
排在最後面，還未上場的微雲也顧不得許多了，猛地衝到浮曲水廊上，搖晃著晚晴的身體，帶著哭腔焦急的喊著：「晚晴，晚晴….……你別嚇我啊.……」
見晚晴一點反應也沒有，眼淚不受控的就掉了下來。
冉冉、秋兒、紫涵、如煙四人見微雲沖了上去，也衝上了浮曲水廊。
柳如煙一把把晚晴打橫抱起，往御園屋子方向走去，十七連忙吩咐傳太醫。
坐在上首的皇后，嘴角彎彎。
雖然事情與她預想的不太一樣，可殊途同歸。有些人，也是時候浮出水面了。
九皇子撿起地上的兩片碎瓷片，「嗖」的飛出去，將兩隻蝴蝶攔腰切斷，回首看了一眼聞夢雅，寬慰地朝她笑了笑。
風亭里坐的各位夫人朝皇后道：「喲，皇後娘娘，沒想到我們九殿下還會笑吶。」
皇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確實稀奇。」
「咯咯咯咯……」眾夫人拿帕子捂嘴偷笑。
另一邊屋子裡。
太醫很快來了。
如煙將晚晴輕輕放在床上，眼裡滿是自責。她想著那蜜蜂也許不會真的去蜇人，誰想到晚晴她做這樣的事。
紫涵將一切看在眼裡，對如煙和微雲道：「你倆一會兒還要上台，這裡交給我和冉冉，你倆趕緊回去，耽誤主子看節目，我們一屋子都吃罪不起。」
微雲並未走，看著太醫給晚晴把脈，雙手緊握。
太醫捋了一把山羊鬍子，點了點頭，道：「好在這蜜蜂無毒，姑娘並無大礙，被蜜蜂蟄的地方這兩天可能會紅腫，老夫給拿些藥膏塗了。不出三日便好了。」
太醫說幾句話慢吞吞的，要急死人。
此話一出，幾人長出一口氣，將心放回了肚子里，紫涵起身將微雲和如煙推出去，「快去，別讓小姐們等急了，不然你們可吃罪不起。」
秦睿倚在門上，不發一言。
回到浮曲水廊，微雲更是一心都掛在晚晴身上。
接下來的兩個節目，大家看的便索然無味了。
直到微雲上場。
廣義將軍家的掌上明珠秦姑娘更是直接讓人搬來了小半個巡邏侍衛的兵器庫，刀槍劍弩一個不落。
一見秦姑娘將三支箭矢同時搭在弓上，微雲再也沒有心思想晚晴的事了。
還是小命要緊。
秦姑娘一把長鞭耍得虎虎生風，微雲嚇的在台上，上躥下跳，台下眾人哄堂大笑。
直到，微雲雙臂張開，雙手和頭頂各放一個蘋果，秦姑娘三箭齊發，將蘋果射落在地，這場表演才宣告結束。
要說秦姑娘武藝當真如此高超嗎？
也不盡然，她有一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結結實實地甩在了微雲的後背。
微雲踉踉蹌蹌地走下台，台下響起稀稀落落的叫好聲，這叫好是給廣義將軍家的秦姑娘的，和微雲一點關係也沒有。
十七皇子看著台上的微雲，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聰明伶俐有膽識的姑娘嗎？
仔細一想，可能全然是為了節目效果吧，嗯，越想越覺得事情事實就是這樣。
這宮女不僅聰明伶俐有膽識，表演天賦也很強呢。
柳如煙和關五小姐的節目演了一半，直接被十七皇子喊停了。
關五小姐自然一點問題也沒有，可柳如煙那僵硬彆扭，想不起動作的樣子，簡直就是辣眼睛，可偏偏所有人的目光都莫名其妙的被她吸引，十七皇子可不想晚上做噩夢，這才演了一半就讓停了。
關五小姐是哭著跑回的關府，恐怕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節目都表演完了，皇后先是賞了幾個表演的不錯的節目。
品寧郡主、永安伯家的小女兒各得了一隻翡翠的玉鐲，陪演的小宮女每人得了三十兩銀子。
皇后又賞了彩苗，兩匹織錦緞子，一盒胭脂水粉和五十兩銀子。
那隻八寶血玉如意，皇后賞給了紫涵，念她與李姑娘配合的天衣無縫。
而李姑娘，皇后特賞了一套鳳冠霞披，眾小姐羨慕不已。
這李姑娘自此一舞，恐怕是要名動皇城，日後的親事，只怕是要更上一層樓了。
幾位皇子還要抱怨皇后判的不公，就見皇后令太監將一卷懿旨當著眾人讀了。
「春華韶淺，百花宴請，茲有御史台監聞甫之女聞夢雅，風姿綽約，溫嫻淑慧，今百花宴奪魁，特賜九皇子為妃，良偶佳配，紅妝禮聘，擇日完婚。欽此。」
九皇子臉色一沉，聞夢雅面露難色，倆人走到楓亭正中，剛想跪地拒婚，相視一眼，臉色微紅，到了口邊的話，都變成了「兒臣、臣女領旨，謝娘娘賜婚。」
楓亭又傳來了一陣「咯咯」掩帕的偷笑聲，百花宴至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