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劫 第四五章 不情之請
聞美人居住的聽雨軒內。
小宮女疾行兩步，躬身道：「主子，院外有一宮女求見。」
端坐在桌几旁的聞美人，握著白子的右手一頓，「何人求見？」
小宮女雙手交叉，疊放在腹前，笑吟吟道：「是晚晴姑娘。」
「晚晴？」聞美人仔細咀嚼了兩下這個名字。「好熟悉呀，是哪位宮裡的宮女？」她右手所執白子點落在棋盤上，左手又捻起一枚黑子，舉棋不定著。
「哎呀，主子，晚晴姑娘可不是娘娘宮裡的宮女。她是御園的妹妹，主子忘啦，先前，百花宴上和聞小姐共舞，救了聞小姐噠！」
小宮女收了晚晴五兩的銀錠子，自是不會和錢過不去，擋著這宮裡頭掙錢的路子。大雍後宮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但凡問話、傳信的，身後又沒人給撐腰，就得出五兩銀子的口信錢，若不出錢，這話便問不出，傳不到。
專心致志下棋的聞美人眉頭緊鎖，這黑子無論放哪兒都會輸，心情便抑鬱起來。怎麼這黑子總贏不了白子呢，莫不是執白子的右手常轉動佛珠，佛祖顯靈，賜了什麼庇佑不成？
「她可會下棋？」聞美人左手黑子滑進掌心，上好的雨花石冰涼的觸感讓心中的煩悶壓下去不少。朝著小宮女問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主子慣會說笑，她就是個御園裡干雜活的，可不成教授過琴棋書畫。」
小宮女見自家主子興緻缺缺，正擔憂五兩銀子的事兒，要想幫晚晴說兩句好話，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那見她作甚，不見！」
黑子入瓮，聞美人端起一旁溫度正好的茶盞輕啜著。
小宮女眨了眨眼睛，躬身向門外退去，腳下步子卻是放的極慢，「既然主子不想見，奴婢這就去回了晚晴姑娘去。」
聞美人輕嘆了一口氣，「慢著……」
小宮女立馬轉身，「主子有何吩咐？」
「你既收了她五兩銀子，聽聞她又是個極標誌的人，本宮礙著她救過夢雅的情分，怎麼著也該見上一面的，你去傳她進來吧！」
「是！」小宮女欣喜地跑了出去，幾步不見人影。
聽雨軒大門外。
晚晴臉上掛著得體的笑，聽聞這聞美人是典型的聞家女兒，聰明、美麗、有手段，光從鳶元那一雙被開水燙脫皮的雙手就不難猜出她定是個睚眥必報，不好相與的性子。
小宮女領著晚晴往聞美人所在的廂房走去，特意多說了兩句：「主子今日心情欠佳，你可要留心著點。」
「多謝姐姐提點。」
晚晴心中知道，自她踏進聽雨軒的這一刻起，就得將心提起行事，一步不能踏錯，一句話不可亂說，否則手裡的這東西送不出去，如煙救不了，更會壞了紫涵的計劃，令姐妹們無故受牽連。
進屋。
晚晴初見聞美人，見她穿了身素色衣裙，裙裾上綉了一隻仙鶴，端著茶盞的雙手，手指甲上施了粉色的丹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氣質脫塵，不染俗物。
晚晴跪地行了個標準的叩拜禮，「奴婢參見美人，美人吉祥！」
「起來吧，找本宮何事？」聞美人只打量了她一眼，注意力就移到了棋盤上。這問話言語輕佻，仿若渾不在意。
晚晴斟酌著將先前就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啟稟美人，奴婢那日百花宴受傷，承蒙聞小姐不棄，特地送了治療蜜蜂蜇咬的傷葯，奴婢感激涕零，無以為報。近日得了一盒上好的胭脂，沒捨得自己用，就想著送給聞小姐，也叫奴婢了卻心中夙願，還了當時的恩情。」
聞美人冷哼一聲，宮女手裡能有什麼好東西，也敢往她這裡送，宮廷御制，番邦貢品，夢雅都不在乎，要一個宮女送的東西，笑話，當她聞家沒人了嗎！
心中雖然不快，卻還是問出了口，「什麼好東西，值得你費這功夫！」
晚晴不顧聞美人的奚落，緩緩吐出三個字：「南珠粉。」
一聽這名字，聞美人立馬坐直了身子，眼中驚異，心中心念急轉。
宮中流言她早就聽聞，說夢雅「大雍第一絕色」之稱是靠著一個什麼南珠粉才得來的，真是荒唐，她聞家女兒向來姿容嬌美，夢雅從小便被悉心教導，百般呵護成長，厚積薄發，這才有了如今的名望，與那勞什子的南珠粉有半毛錢的關係！
可這宮女怎麼會有南珠粉？莫非此事真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情？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還是說這一切都是這宮女故意為之，就為了讓她給夢雅送這東西？這也不像啊，她能想到托自己給夢雅送這東西，八成也是第一次這玩意，斷不會費這番功夫啊。想及此，她不由得對這南珠粉來了幾分興趣。
「這個南珠粉，你打哪裡弄來的？」聞美人語速平緩，可這凌厲的氣勢卻暴露了她的急躁。
晚晴按紫涵先前所授，誠懇的答道：「這是奴婢姐妹在宮中珍寶坊的好姐妹處買來的，奴婢聽聞是個好東西，所以想特地托美人給聞小姐送去。」
「珍寶坊。」聞美人喃喃。聽她說這東西來自珍寶坊，心中的狐疑便去了幾分。
這珍寶坊是有些本事的。這南珠粉估計又是珍寶坊搞出來的什麼新鮮水粉胭脂吧，只不過還沒在宮中傳興開，來借夢雅的名聲造勢罷了。
晚晴見聞美人一直定定地看著她也不說話，又掏出了一盒一模一樣的小瓷瓶，「美人，實不相瞞，奴婢姐妹一共買了兩盒，這兩盒被奴婢買來，一盒用來孝敬美人，一盒還望美人替奴婢轉交給聞姑娘。」
聞美人看著晚晴的臉，心中更是不快，她討厭長得比自己還美的人。心裡冷哼，珍寶坊打的好算盤，不過就是借勢而已，到時候，誰借誰的事還說不定呢，萬一這東西將來有了名氣，夢雅的名氣也會更上一層樓。
這麼一想，聞美人就有心想將東西收下了，可還是想刁難一下眼前這丫頭，不管她存了什麼心思，輕易就讓她達成所願，那也是不能夠的。
端著茶盞，輕啜了一口，精緻的鏤空青色釉底的杯蓋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杯沿，聲音直傳進人心裡頭去。
晚晴不是個蠢人，聞美人的心思她也能猜到幾分，雖不如紫涵事先就能將這沒發生的事猜個八九不離十，可多年宮中行走的經驗告訴她，眼下最妥帖的辦法該如何去做。
她上前一步，走到聞美人的身邊，將手中一個瓷瓶的蓋子打開，用指甲擓了一點瓶中的面霜輕柔的塗在了聞美人的左手手背上。
聞美人看著她的動作，並未阻止她，看向塗了面霜的左手手背，見塗了東西的地方，光澤透亮，猶如嬰兒初生，心中大喜，果然是個好東西。
面上卻是不顯，眼角餘光看向一旁的棋盤，突然，眼中精光一閃，左手捏起一枚黑子，快速落子，黑子形勢反敗為勝，前途一片大好，心中更是歡喜非常，揮了揮手，示意一旁的貼身宮女，「收下吧。」
「是。」
宮女要接晚晴手中的東西，晚晴卻是尷尬的躲了一下，「美人，奴婢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聞美人臉上的笑容一頓，晚晴繼續道：「奴婢這還有一封信，還想請娘娘一起給聞小姐捎過去。」
一封信而已，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聞美人一笑，「好，就依你。」
晚晴又是一番千恩萬謝，這才如釋負重的回到了依雲水榭。
晚晴走後，聞美人立刻將信拆了。
信上不過就是一些寒暄問候的話，聞美人冷笑一聲，將信一把火燒了。
如果不是聞美人的這一無心的舉動，那紫涵的計劃要完成還要再下上好幾倍的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