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嘲弄
這時,李綺思注意到與郭千嫿她們坐在一起的郭綰,不由得問道,「這是郭家大房的長女吧,怎麼沒和郭嬿兒坐在一起。」
周言淑聞言便幫郭綰解釋道,「綰兒不常來這樣的宴席,她嫡母今日沒來赴宴,她便跟在我身旁,我也好時時提點她些規矩禮儀。」
郭綰起身向他二人行了個平輩之禮,「見過綺思姐姐,策朝哥哥。」
李策朝也回應了她一個禮貌的微笑,「許久未見郭姑娘了。」
李綺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郭綰,隨即便恢復了一張笑臉,「那伯母今日可得打起精神,帶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千金,莫要讓那些公子哥們得了機會來搭話呀。」
郭千嫿笑著拍了下李綺思的手,「胡說些什麼,女孩子家家的整日也沒個正形。」
李綺思嬉笑著求了饒,也不再打趣郭千嫿了,幾個女孩子在一起說笑開來,談論起上京城裡新開的酒樓和綢緞莊。李綺思講起新開的春風樓裝潢如何華麗,請的廚子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一道松仁鵝油卷,十分香酥可口,聽得郭千嬋口水都要掉下來了,直鬧著要李綺思改日帶她去吃。
她們聊的大都是些女兒家的話題,李策朝也插不上話,就只是含著笑在一旁聽著。可他注意到,郭綰卻也同他一樣,只是安靜的坐在她們身邊,雖也是笑盈盈的在聽,可眼睛里卻不像郭千嬋那般有著少女才有的晶亮的光,反而是一種經歷過風浪才有的平靜。
這倒是讓李策朝有些好奇了,他上次見郭綰還是數年之前,這其間外面都傳郭綰是個連市井女子都不如的粗苯之人,今日所見,與那傳聞所言實在是相差甚遠啊。
「呦,那不是郭綰姑娘嗎?」一陣刺耳的男聲突然傳了過來,「嬿兒妹妹,你母親怎麼還敢將她放出門啊,今日來的可都是貴人,她要是衝撞了哪位皇子公主,那可就是對皇室不敬,搞不好會被判個斬刑呢。」
另一個男子附和道,「就是,嬿兒妹妹,你若是受她牽連了可怎麼好,你們郭家乾脆將她送到寺廟做姑子吧,眼不見心不煩。」
先前說話的男子又笑道,「那可怎麼行,若將她送到寺廟,她那般笨手笨腳的,去上香的香客們見到她都會笑死吧,豈不是污了佛門清凈之地?」
說完,便引起周圍一群人的鬨笑聲。更有甚者,就直接用滿是嘲弄與惡意的眼光直直的盯著郭綰看,就等著看郭綰是如何惱羞成怒,哭著奪門而逃的。若是郭綰真的奪門逃了,便是失禮於皇家的宴席了,在高門大戶的家規里,少說也要被關個數月的禁閉吧。
郭綰這邊的幾人皆向那幾個男子看去,只見他們正圍在郭嬿兒身旁,不時還不屑地瞥向郭綰。
這種嘲笑的聲音郭綰上輩子聽得太多了,這些人都是仗著自己有點家世,生在了富貴人家,便不把那些身份比他們低的人當人看的。只是,富貴從來都是輪流轉,今日你為人上人,他日也可能淪為腳底泥。
就拿帶頭嘲笑她的那兩個人來說吧,先開口的那人是長史彭家的大公子彭知凡,是郭嬿兒的頭號愛慕者,甚至在郭嬿兒嫁入太子府後依舊為她鞍前馬後,可惜幾年之後,彭家就要因為一起科舉舞弊案而受牽連,彭知凡也隨著全家一同被發配了邊疆。在一旁附和他的那位是廷尉馬家的三公子馬峪,也是傾心於郭嬿兒,隔三差五便尋些新鮮玩意兒送到郭府去討郭嬿兒歡心。與彭家命運相似,馬嶼的爹因為瀆職而丟了官,一家人不得不回到了襄平老家,過他從前最看不上眼的庶民日子。
說來也有意思,郭千嫿與李綺思容貌極盛,追去者卻寥寥,甚至比不上郭嬿兒的十分之一。李綺思倒罷了,畢竟是皇帝挑中的兒媳婦,天底下也沒有幾人有膽量與皇家搶親。可郭千嫿也是如此,許是容貌過盛,反倒叫他們不敢追求了?
「彭公子莫要如此說了,大姐姐她臉皮薄,若是待會哭了,嬿兒還得去哄她的。」郭嬿兒嬌聲說道,面上故作一絲著急之色。
看似是為郭綰說話,實則是指郭綰性子軟弱,不識大體,不如她這個妹妹做事周全,善解人意。
自郭綰踏入宴席以來,郭嬿兒就看到了她。郭嬿兒心裡是既驚訝又氣憤,好一個大房的嫡長女,如今倒學會去攀附二房那邊了。大房為何不肯讓郭綰出來赴宴,難道這個蠢笨的丫頭心裡沒點數嗎。別以為來了這宴席之上就可以當自己是真的千金貴女了,她郭嬿兒只要幾句話,就可以挑唆的旁人來嘲笑你,勾起眾人對你所有不堪名聲的回憶!
郭綰面色如水,語氣平淡地開口說道,「彭公子以佛門之事說笑,可見心裡半點沒有敬畏之心,就不怕佛祖怪罪嗎?」
剛才嘲笑郭綰的那群人此時皆是一怔,本以為郭綰會受不住這嘲弄之語,儀態有失。可看她此刻沉靜坦然,像是半分都沒有受到影響一樣。
彭知凡最是喜歡奚落郭綰去討郭嬿兒歡心的。往日里郭綰不知被他氣哭過多少次,何曾敢張嘴反駁過一句。今日郭綰不僅對他的話沒有反應,居然還反過來質問他,語氣里更是有一種隱隱的威嚴之勢,倒叫他有種被母親責問時的窘迫和緊張感。
「怪罪什麼,我又沒有拿佛祖開玩笑,不過是看不上你那副上不得檯面的做派罷了,跟個鄉野丫頭似的,簡直丟了我們高門貴族的臉面。」彭知凡雖不想在郭嬿兒的面前丟了場子,但在郭綰面前,氣勢上卻不知不覺弱了三分下來。
「哦?」郭綰故作驚訝的看著彭知凡,接著語氣平淡地問道,「那彭公子可有考取功名,建功立業?」
彭知凡才懶得去考取功名,只等著靠家族的福蔭混個小官,到時自然就開始了仕途之路,如今許多官宦子弟都是如此。他昂著頭,十分不屑地道,「不曾。」
郭綰又問,「那彭公子可曾賺過銀兩,貢獻公中?」
開什麼玩笑!他堂堂一個官家少爺,去賺什麼銀兩啊,府里大把的銀子等著他去花呢。彭知凡不耐煩答道,「不曾。」
郭綰淺淺的笑了起來,清麗的面龐上星眼如波,一時之間燦然生光。她看了看眾人,擲地有聲道,「鄉間女子需下地事農,紡織勞作,如今我們席間的每粒米,諸位身上的每寸紗,都是她們的一分心血。是這些人的辛勞,換來了我們眼前的安逸富貴的生活。更不要說,她們的勞作還要養家糊口,一家子的生計都要指著她們。」
接著郭綰又轉而面向彭知凡,高聲道,「而彭公子你,上不能報效朝廷,下不能為家分憂,說穿了不過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米蟲罷了。不知作為米蟲的彭公子,為何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大言不慚的看不上鄉間女子呢?!」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句句都直指彭知凡毫無建樹,是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周圍的人都面面相覷,誰都不想幫彭知凡說話,畢竟但凡能有個官做,能靠家裡的產業賺點錢的人,都不想將自己歸進彭知凡那個米蟲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