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在青木荒耶的一句「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一點」落下之時，會客廳里的走向就這麼徹底逆轉。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尾崎紅葉。

  金色的夜叉從紅髮女人的身後浮現，如同殺氣凜凜的女武神，瞬間便劍指向突然發難的津島修治。

  「津島先生，」尾崎紅葉抬起和服袖口，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一言不合就直接襲擊了港口黑手黨的幹部……我可以認為您是打算與我們為敵嗎？」

  在她質問青木荒耶的同時，暗紅色的光芒在中原中也的身側浮現，在異能的幫助下，中原一翻身，終於從青木的手下掙脫了出來。

  「貧弱的文字工作者？」中原中也用嘲諷的語氣問道，「連肉眼都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以及必須使用異能才能掙脫的力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厲害的作家。」

  隨後，將近十個身穿黑西裝的黑手黨端著槍走進了房間，毫不掩飾他們對青木荒耶的敵意，把槍|口直直地對準了他。

  在黑手黨們警惕的注視里，青木荒耶垂下頭來，蒼白色的發尾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將男人的表情全都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尾崎紅葉和中原中也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

  然而，津島修治發出的聲音過於微弱，在場所有人都沒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還是性格更加激進的中原中也皺起了眉：「你說了什麼？」

  如果是宣戰發言的話……

  中原中也活動了一下手腕，神情不由得更加戒備了。

  津島修治抬起雙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將頭垂得更低了，努力地再說了一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中原中也：「………哈？」

  中原中也很迷茫：「你剛才的氣勢呢？？？」

  中原中感覺自己被欺騙了。他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去，想要問尾崎紅葉接下來怎麼辦，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女人一臉嚴肅的神情。

  尾崎紅葉眯起眼睛：「你是在故意愚弄我，愚弄港口黑手黨嗎？」

  她看到津島修治搖了搖腦袋，抬起了頭。

  破碎的淚珠從男人的眼尾淌下，留下了一道透明的水痕。津島修治像是注意到了自己情緒的失控，他眨了眨眼睛，將下睫毛殘留的幾滴眼淚也完全消去后，只餘下能夠證明他曾經流過眼淚的通紅眼眶，就這麼靜靜地朝尾崎紅葉看了過來。

  「抱歉，」他說到這裡時，鼻頭還輕輕地抽動了一下，「我總是什麼都做不好……」

  尾崎紅葉直覺那句「抱歉」不是對自己說的。然而她不得不承認，津島修治這副脆弱的姿態卻讓自己回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正是這個理由讓尾崎紅葉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下來：「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港口黑手黨是不會為難你的。」

  與中原中也他們認為的不一樣，青木荒耶此時的心情其實十分冷靜。

  更準確來說，他感覺到自己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將黑手黨們整個震住了的【太宰治】，另一半是他自己。

  正因為能夠如此清晰地分辨出兩者之間的不同，青木才可以冷靜地扮演著角色、冷靜地分析現在究竟該怎麼做。

  ——雖然他確實沒有想到，【太宰治】竟然是這種性格。

  ……不，或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青木荒耶將視線轉向面板的右下角，那裡的百分數在突破40之後便開始緩慢下浮，直到降至30才徹底穩定下來。

  是自己的同步率不夠。青木荒耶明白過來，【太宰治】的確是一個情緒化的人，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會在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脆弱部分。

  同步率過低、突然遭遇了意料之外的事件，以及青木荒耶今天吸收了過多信息造成的疲憊……多重因素之下，才導致了如今這令人尷尬的局面。

  青木荒耶心中生出了幾分后怕。

  目前在場的人裡面似乎沒有發現自己不對勁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今後也沒有。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觀念、性格以及各種各樣的小習慣，雖然同步率的上升的確可以消除一些細節問題，但因此放鬆了警惕卻不是什麼好事。

  如果被發現了不同的人物其實都是一個人……不論從什麼方面思考，這都算不上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最糟糕的情況下，如果真的被人發現了真相，最有可能的後果就是主線任務的直接廢棄。

  青木荒耶可不認為這個主線任務僅僅是一個單純好看的擺設。

  他立馬調整了狀態，讓自己更加認真地沉浸進了【太宰治】這個角色當中。

  在其他人的視角里，尾崎紅葉軟化的態度終於起了作用，津島修治在思索了幾秒過後，整個人都冷靜了許多。

  他沉吟了一會兒，回答道：「如果你們想知道的是我怎麼獨自出現在碼頭上的話……沒錯，我擁有類似於瞬移的能力。」

  青木荒耶指的是靈子化。作為一個標準的英靈，【太宰治】當然可以利用靈子化的能力逃脫港口黑手黨對他的追捕，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青木卻不能辦到這一點。

  30％的同步率只讓青木荒耶擁有了與英靈相等的身體素質，然而，技能以及寶具之類卻必須達到更高的同步率才能使用。

  擁有能力卻不使用是很奇怪的行為。青木十分了解這一點，所以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就將這件事解釋清楚了：「我沒有使用這個能力逃跑，第一是因為不想引起你們的警惕；第二點的話，主要是我並不能完全代表我個人解決掉這件事，所以必須得向你們說明情況才行。」

  他口頭上說的是「說明情況」，神情卻完美地表達出了「沒有成功糊弄過去好可惜」的意思。

  「就如你們所見的，我失敗了。」青木嘆氣，「雖然我的確什麼都干不好，但是沒想到就連這種事都沒能做成，這樣下去該不會被他們給直接踢出去了吧……」

  暗示到這種程度應該就足夠了。青木荒耶選擇了點到為止。

  果然，尾崎紅葉接上了他的話：「津島先生是已經有所屬的組織了嗎？」

  青木荒耶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如果被開除了的話就去跳河吧……不，果然還是選一個成功率更高的方法比較好？」

  他這一番發言可以說是令人側目。

  然而，早已經受過太宰治好幾年摧殘的兩名黑手黨對此卻並沒有什麼額外的看法。

  尾崎紅葉只是稍微一頓，就繼續說了下去：「本來我們還考慮過要不要招攬津島先生，現在看來可能沒辦法了。」

  青木荒耶朝她一笑。

  雖然現在才提到，但是青木方才說自己加入了組織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這也是多虧了主線任務給他的靈感。

  一般來說，在確認利益大於損失之前，任何有一定勢力的組織都不會在不清楚敵方的力量之前貿貿然表明自己敵對的態度。

  而根據他們在青木出手之後的警惕態度來看，自己的實力在這個世界里——至少對這個黑手黨來說，並不算是能夠普通解決的敵人。

  而【太宰治】又說自己的行為可能會導致他被開除組織，也就是說他至少不是那個組織的首領。

  擁有【太宰治】這般實力人物的組織……只是誤闖碼頭而已，根本不值得因為這個原因就直接與之為敵。

  當然，更重要的是，有了這番話在前面開頭，那麼後來說的內容也就更能讓人接受了——

  「其實我是被派來探查這個城市裡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勢力的，」青木荒耶坐回到了自己原來的那個椅子上，乖乖地說道，「其他人都剛好抽不出手……所以我希望尾崎小姐和中原先生不要介意我剛才的失禮，之後如果有接洽的情況，肯定會派更適合的人過來交涉。」

  就如他所料的那樣，聽完解釋之後，尾崎紅葉的態度變得比之前更好了：「港口黑手黨當然不是那麼小家子氣的組織。」

  她掩著半邊嘴唇一笑：「不過，應盡的流程還是要走的。聽剛才的話，津島先生的組織是打算定居在橫濱了嗎？」

  聽到她的問題后，青木思考了兩秒，剛剛張開口想要回答，卻看到面前的面板突然閃爍了一下。

  他假裝出還在考慮怎麼回答的模樣，目光卻向有了變化的任務面板看了過去。

  只見上面出現了一段全新的文字：

  【支線任務（已更新）：在橫濱建立組織分部】

  【任務獎勵：解鎖新的人物卡（未發放）】

  ……話說回來，主線任務好像沒有寫任務獎勵來著？

  青木荒耶想到這裡，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支線任務的上方，才發現主線任務的最末端有一個小小的、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的倒三角形箭頭。

  青木荒耶：「……」

  他有些無語地用意識點擊了一下，主線任務的詳情這才徹底在他的面前展開：

  【任務要求：1.該組織只承認玩家及其能力為內部成員】

  ……還真是要逼著我搞一個空殼組織出來啊。

  青木荒耶在心裡抱怨了一句，繼續往下看。

  【2.還請玩家儘力將組織的勢力擴展至世界範圍】

  ……青木荒耶突然覺得有點胃痛。

  這個要求已經荒謬到他說不出話來了。

  他忍住吐槽的欲|望，掙扎著往下一看，下面的內容卻讓他不禁眼前一亮。

  【任務獎勵：實行分段式發放的形式。】

  【組織知名度擴大至日本範圍，可實現玩家身體復活的願望；組織擴大到世界範圍時，獎勵：未知】

  那個一看起來就不靠譜的「獎勵：未知」一點也沒打擊到青木荒耶的激情，他的視線完全集中到了「復活」兩個字上面。

  青木突然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咽下了本來要說出口的否定語句：「沒錯，最近組織里出了點意外情況，所以打算在橫濱這邊建立新的據點。」

  「我們很久都沒有出來活動過了，所以才會不了解現如今的情況，比如你們之前提到的『異能力』。」

  「我明白了。」尾崎紅葉拍了拍手，她身後的一眾黑手黨彷彿沒有出現過一般從房間里消失了，「看來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誤會，實在抱歉，還請津島先生原諒妾身的失禮。」

  ……還真是會說話。

  青木漫不經心地想著：用勢力壓人的時候就自稱港口黑手黨，等出現問題又變回了自己的名字。這些組織的人都很精明啊。

  感覺自己被上了一課的青木有禮地回答：「多虧了尾崎小姐包容了我的失禮才是。」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在中原中也面前你來我往地客氣了好幾句，等到天邊都蒙蒙亮了，青木才被尾崎紅葉送出了港|黑大樓的門口。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浮在橫濱半空中，形似白鯨的白色浮空艇。

  ……之前還沒注意到，難道這個世界的科技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發達？

  「這麼說起來，津島先生所屬的組織是叫什麼名字呢？」在閑談將要結束時，尾崎紅葉這麼問青木。

  還在思考科技問題的青木表情不禁凝固了一瞬間。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完全沒考慮過這件事。

  在尾崎紅葉探尋的目光里，青木荒耶的腦袋飛速運轉起來。

  「雖然有點害羞，但是我也勉強算是一個文人，」津島修治苦笑道，「所以我們的首領就說了『大家都是非常有實力的作家，乾脆我們的組織就叫『文豪結社』吧！』」

  津島修治露出了一個微笑：「不過的確，除了我以外，大家都是足夠配得上文豪這個名號的人物呢。」

  就這麼徹底告別了尾崎紅葉后，轉身朝街道上走去時，青木荒耶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差那麼一點點就翻車了！如果被懷疑了根本就沒有組織的話絕對會迎來bad  end的！

  雖然『文豪結社』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是既然都說出口了那也沒辦法了，以後就把這個作為組織的名字活動吧……就是不知道，支線任務里的「建立據點」的具體標準究竟是什麼。

  思考著今後該做的事情，在心裡打了個計劃表的草稿，青木荒耶在橫濱的街道上七拐八拐，在向幾個路人詢問了方向後，終於找到了一個書店。

  ——總之，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先確定究竟有哪些文豪不見了。

  青木荒耶推開書店的大門走了進去，向站在門口附近的老闆問好之後，就朝標識著「經典名著」的區域走了過去。

  就在青木路過專門提供給客人看書的休息處時，他聽到那邊傳來了一道男人的怒吼聲：

  「太宰——！為什麼就連離偵探社不到兩條街遠的書店你都能遲到？！你這個只會浪費其他人生命的繃帶浪費裝置！！」

  對文豪名字十分敏感的青木在聽到「太宰」兩個字時，就轉過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發出怒吼的是一名金髮戴眼鏡的男子，而在他旁邊，歪歪斜斜靠在座位上的黑髮男人正懶散地回話：

  「國木田君總是這樣不會看氣氛呢，明明是在書店裡還大吼大叫，你沒看到旁邊已經有人瞪過來了嗎？」

  在成功讓那位「國木田」含怒閉嘴之後，被稱作太宰的男人才抬起頭，往青木這邊的方向看了過來：

  「你看，這位先生好像都快生氣了……」

  在徹底看清楚青木熟悉的穿著之後，黑髮男子的瞳孔猛地一縮：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