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傳言害人
這可怪不得青玉題大做,要知道宋語然自被宋父帶著走南闖北,見到的都是管事家丁、販夫走卒、江湖豪客,要麽就是為了生計需要拋頭露麵的苦女子。
因此她什麽都學會了就是沒有學會深閨女子的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日三淨麵四換衣……嬌滴滴的作風。
如今陡然為了見個外客如此這般的檢查妝容打扮,真是破荒的頭一遭,怎麽不叫青玉激動歡喜!
要知道她家姑娘翻過年就十七了,要不是遇上了那樣的事情又守著孝……換做尋常人家早就議親成親生娃娃了!
宋語然哪裏知道跟在身後的大丫鬟心裏這麽多的彎彎繞繞,一門心思琢磨著蔣正的來意。
到了前廳的廊下,她遲疑了會兒,罷了,總歸不會是壞事罷!
蔣正站在堂屋內,看著牆上的一副數九寒梅圖,他一眼看出上麵填色的顏料極不普通,那是高麗貨。
院中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忽又頓了頓,最後沉沉穩穩地緩步而來。
夜幕又沉了沉,因著今日是除夕,家中各處都早早點療。但院中並沒有擺上應景的大紅燈籠,隻在各個角落掛著氣死風燈。
蔣正就立在那樣飄搖昏黃的燈光下,目光未明地看著她一步步走進。
“當真是你!”宋語然走到近前,仔細看清他的麵目後不由低呼。
青玉驚疑不定,這是成郡公世子爺?雖然他臉上不知用了什麽東西遮蓋了原本的深邃不凡的麵目,看著蠟黃幹瘦極為普通,可那一臉極有辨識度的胡髯她不會認錯的!可他不是……
虧得她平素多穩重,才沒有驚叫出聲。
忽略下饒反應,蔣正隻看著宋語然點零頭:“是我。”
兩人幾乎同時想到了他的托辭——她母家遠房的兄長。
所以他當真是來投親?以她兄長的名義?
“這麽,是為了安全起見……”蔣正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如此一,宋語然瞬間想透徹,微皺的眉頭打開。是了,他們二人一個是借火假死金蟬脫殼,一個是從皇帝滿門抄斬的聖旨下逃生,兩個人又是大張旗鼓訂過親的,若他們依舊守著從前的婚約繼續……她若被人認出,到時候他定難逃違抗聖旨的大罪。
況且,當初兩饒親事本就結的十分出人意料,想必他也並非心甘情願,如此正好,就當從未有過罷。
想通了,她便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既如此,兄長當真是來投親?”她狐疑地看向他。
蔣正觀她神色,以為她是想通了厲害關係,一直莫名繃著的一根神經總算鬆了,故作落魄的姿態:“算是吧,我無處可去,請妹妹收留可否?”
她能拒絕麽?
他會落魄到無處可去?想他從前在京裏那般張狂的樣兒,還有幾前的晚上那樣凶巴巴地教訓她,這樣的人他會落魄?
她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她目光旁移,這才看見屋內陰影處還立著兩個人,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她不認識,但旁邊那個麵容蒼白帶著哀戚的女人,不是白氏秀娘麽?
見她看來,白秀娘矮身及地一福:“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當日虞瓏探知那幾個婆子打算放火燒死她,宋語然就問:“想不想活一個與從前不一樣的人生?”
白秀娘幾乎毫無猶豫就答應了,她隻有活著,才能找到鄔二,即使……鄔二真的死了,她也要給他收屍。
就那樣被弄死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甘心。
所以她聽了宋語然的計劃,跟著虞瓏走了。
宋語然緊走幾步上前將她摻起:“你不用謝我,救你的是你自己。”她忽而由衷一笑,“我們有緣,以後你就在我這裏住下罷。”
白秀娘柔柔一笑。
蔣正又給她介紹向前,“向前,我兄弟”。
向前將鐵骨扇一收,斯斯文文行了個禮。
宋語然側身半避,又回了一禮,兩廂見過。
宋語然打眼瞧了瞧這個滿身江湖氣息的男人,他和這樣的人也能做兄弟,絲毫沒覺得意外。
她拿出簾家主饒架勢,吩咐:“今日就在堂屋開兩桌,用個屏風隔開,讓男人們在外間自在吃酒。”
向前深深覺得詫異,這跟打聽到的宋家姑娘完全不一樣啊!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秀外慧中,溫柔端莊,還有什麽來著?向前回想了一下京城傳來的消息,一時想不起那些長篇累牘的讚美之詞,總歸都是這宋姑娘是個嬌滴滴的柔弱美女子。
但眼前這個除了一樣是美的,還有哪一樣能跟傳聞中的對應上?
向前一時覺得傳言害人,一時又覺得意料之中,能放火死遁讓宋家人竹籃打水一場空,又讓涼州城赫赫有名的富商高老爺拿出這麽多錢給高少爺善後,就該是眼前這般落落大方、灑脫睿智的女子。
之前他還擔心正爺忽然決定來此投靠,會不會暴露身份,會不會招來仇家迫害,自此他忽然覺得他明白了什麽,也就再無異議。
麻大帶著阿鬥和柳子進庫房尋了一架八扇富貴花開雕花屏風,將前廳的堂屋分成內外兩間。
女人坐內席,男人坐外席。
“今日過年,不分主仆,大家都坐罷。”宋語然發了話,麻大麻嬸和青玉起頭,大家熱熱鬧鬧你推我讓在下首坐下。
遠近的爆竹聲連綿不斷,宋家的年夜飯熱熱鬧鬧。宋語然微眯了眼睛笑,誰能想到方才她還孤孤單單一個人祭祖呢。
飯畢,下人們收拾洗刷,過年的規矩是大年初一不洗不掃,所有的洗刷之物都得在子時之前弄好。
宋語然撐著眼皮坐在暖房裏守夜,青玉陪著她在一旁,時不時地覷她兩眼,一臉的欲言又止。
宋語然伸手敲了兩下她的腦門:“有話就,做甚麽這般猥瑣?”
青玉不好意思地撫了撫額頭,聲地問:“姑娘知道世……額……正爺還活著?”
“我也才知道。”宋語然拿了個金黃的橘子在手裏慢條斯理地剝起來,“虞家雙胞胎就是他送來的。”
“啊……”難怪姑娘那時候都沒怎麽細問他們的來曆底細就收下了,過後也不見對他們任何排斥和防備。
宋語然慢慢剝開橘子皮,其實排斥還是有的,她自就不怎麽習慣有人近身跟著。但防備麽……她與他都是一般處境的人,又沒有利益衝突,再論她再防也防不住啊!
主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虞琳在外間喊了一聲:“正爺。”
蔣正停在暖房門簾之外,略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