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殺
隨手撿起一根被人扔下的木棍,在手裏試了試手感,大步朝著人流最後而去。
向前和萬石翻身出牆,隻來得及看見他重重揮起木棍,狠狠砸向一個抱著腦袋四處亂竄的流民,看身形,略有些熟悉。
日暮漸漸西沉,借著暮色掩映,宋語然幾人左躲右閃,她們各個形容狼狽,混在人群之中並不顯眼,特意避開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和胡人扮作的護城士兵,總算有驚無險地到了蔣正所說的老宅。
將老宅的木門一把關上,暫時脫離了危險,恕兒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後怕地拍著小胸膛小聲道:“嚇死人了,到處都是胡人假扮的士兵!”
“不知道廚娘有沒有安全找到自己家人……”恕兒皺著一張小臉,顯得很是擔憂。
流民也就算了,好歹都是大曆同胞,可那些胡人扮成大曆的士兵挨家挨戶的收稅,怎麽看都透著詭異!
宋語然垂眸不語,她也在後怕,還在擔心劉管事和馮慶餘,他們是因著她才來涼州城的,若是這一遭她自己僥幸脫險,卻叫他們遇上萬一,隻怕她今後每一日都不得安寧。
夜色越發的黑沉下來,但沒人敢點燈,也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就怕引來別人的注意。
日落時分,蔣正三人才到了老宅,三人顯見地奔波了一場,各個滿頭大汗,風塵仆仆,蔣正將一包吃食拿給她們:“將就吃一點,等夜色深了,我們出城。”
宋語然手裏捧著他單獨遞過來的一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竟然是春風酒樓的點心,不由詫異:“你……”
濃厚的夜色之下,蔣正眼眸中閃著點點星光,溫柔地攏在她的身上:“劉管事他們得了信,會想辦法躲難的。”
宋語然心中無限感動,捏著點心,忍不住熱淚盈眶,他真的……對她太好了,什麽都替她想到了!
點心是春風酒樓招牌的芙蓉酥,她從前每次去春風酒樓都要點上一份,這樣微末的細節他都注意到了……她正捏著芙蓉酥出神,心裏頭暖意洋洋,忽然聽見大門上傳來幾下試探地敲擊。
屋內一片靜寂,大家猶如驚弓之鳥一般,都眼睜睜地瞪著大門口的方向。
蔣正貓著腰,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間,溜到牆角去看,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混著血水和汗水的男人手裏提著把缺了口的長刀,刀口正對著門板,敲一下,側耳貼著門板聽一陣。
蔣正眸中殺意頓起,方才一念之差放過了他,沒想到他竟然能追到這裏!!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權衡一番,迅速從老宅子的後牆翻了出去,再折回到前頭,趁著他再一次貼耳向門板的時候,一腳踹在他膝蓋窩內。
這人正是高少爺,他正全神貫注地聽著門內的動靜,猝不及防被人從後踹倒,痛叫一聲翻身而起,一把長刀順勢砍了過來,但他哪裏又是蔣正的對手。
蔣正輕鬆一腳便將他手裏的長刀踹掉,高少爺畢竟不是習武之人,被他的腳力踹地仰麵躺倒在地。蔣正一腳狠狠踩在他的胸口,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裏凶相畢露:“沒想到高少爺臨死之前,還能這麽能耐一回?!”
高少爺前一個時辰剛剛被他打得幾乎半死,要不是邊上的流民們見勢不妙出手相助了一下,隻怕他早就命喪他手,乍然又在這裏撞見他,條件反射般的害怕起來求饒:“正爺饒命!饒命啊!我隻是路過這裏,沒幹什麽!”
要真這麽簡單就有鬼了!蔣正腳下用力,狠狠踩進他心口,高少爺本就體弱的很,這一下吃力不住,沒過多久嘴角便溢出一口鮮血。
蔣正絲毫不為所動,惡狠狠地發問:“說!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高少爺大呼冤枉:“我真的隻是碰巧到這裏的!”高少爺是真的冤枉,他之前幾個月混跡在涼州城,對大街小巷摸得門兒清,這條巷子的幾間空宅一直沒人居住,他就想著來這裏躲一躲難,避一避凶蠻的胡人的大刀,哪裏就知道會再一次遇到這麽一尊羅刹?!
真是點兒背到家了!
“冤枉?你可不冤枉!那些流民是你糾集的,你煽動他們闖進宋宅劫掠,你好坐收漁翁之利是不是?還有那幾個,明明不是流民,是你許諾了他們好處,以……美色誘惑他們幫著你犯險,幫著那幫流民順利闖進宋宅!”
高少爺目光閃動,的確,那幾個奔著牆頭去的人,便是被他以宋語然的美色誘惑來做幫手的,不然隻以那些餓的路都走不動的流民,怎麽可能那樣輕鬆就闖進宋宅裏麵去?
是他有先見之明!提前說動了那些人出手相助!想到這裏,他內心隱隱有些得意。
夜色裏,他看不清蔣正臉上的神色,但他周身散發著肅殺的氣息,是濃烈的殺意,讓他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小巷子口遠遠傳來一簇火光,似有一隊巡邏的士兵列隊走過,高少爺本能地想要呼喊“救命”,但話沒出口,就被扼殺在喉嚨裏,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從自己肚腹穿過的大刀,這刀是他在街上撿的,依仗這把缺了口的破刀,他搶到了一頓晚飯,填飽了兩三日不曾吃飽過得肚子。
如今,亦是這一把大刀,自他肚腹穿過,他看見有鮮血自刀口流過,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疼痛。
蔣正將長刀再一次狠狠往前一送,咬著後槽牙切齒地道:“怪就怪你不該打她的主意!”
說罷,用力一把拔出長刀,鮮血頓時自他肚腹間噴湧而出。
高少爺疼的想要大叫,出口的隻是喉間“嗬嗬”的聲響,這是致命的傷口,他的周身隨著鮮血的流失在逐漸泛冷,他極度不甘心就此死去,一雙往常被滿臉肥肉遮擋住的細小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睜睜看著巷子口的火光遠去消失,眼睜睜看著蔣正又一刀紮進他的心口。
他再沒了呼吸,死不瞑目。
宋語然在屋中等了片刻,那試探性的敲門聲沒了,又過了許久,蔣正才回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