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榆蒼
沒有紙筆寫下來,那隻能這麽辦了。宋語然默想片刻,將需要的物什一件一件地報了一遍,蔣正靜靜地聽著,隻覺得兩隻耳朵越來越癢,好在她也沒說幾件東西,很快就停住了,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宋語然見他半晌不語,一臉細密的汗珠,不由擔憂地問:“你是不是有些中暑了?”
……中什麽暑?中了她的迷魂毒還差不多!蔣正不自在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宋語然卻鄭而重之地強調:“還得帶上各種藥,傷藥,中暑藥什麽的一定要多買一些!”
蔣正一迭聲應下,交代虞家雙胞胎看護宋語然他們,帶著向前和萬石尋了個僻靜的地方,偷偷潛進了有山鎮。
臨走前回看了一眼,趙慎和華服男人他們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鬆了口氣,這樣與趙慎他們萍水相逢各自離去,對於他和宋語然來說,最好不過了!
他們三人分頭行動,很快就把所需要的東西置辦妥當,蔣正和萬石一人架著一輛驢車,向前獨自牽了一頭騾子,車上堆了一些鍋碗瓢盆的器具,很快出現在城門之外。
蔣正跳下了驢車,很抱歉地解釋:“馬匹如今已經是戰略物資了,咱們隻能買到驢車和騾子。”
“這樣已經很好了。”宋語然打量了兩隻拉車的驢子,看上去都很精神健壯,當先坐在了驢車上,招呼其他人,“趁著現在日頭西下,沒那麽熱,咱們趕緊趕路罷。”
青玉恕兒紛紛爬上了驢車,女人們分了兩輛驢車坐好,傻大個緊緊跟在白秀娘的身邊,一步不讓。宋語然看得十分好笑,忍不住打趣道:“白姐姐這下子如願以償了罷!”
白秀娘剛剛大哭過一場,此時隻覺得心胸舒坦,愜意滿足,但被她這樣打趣的看著又覺得很有些難為情。
忽然瞥見牽著騾子走在邊上的蔣正,便道:“阿然你還小,自然不懂這種牽掛的。”
什麽牽掛?自然是夫妻之間的相互牽掛,宋語然嗬嗬一笑,識趣地閉了嘴。
走了一會兒,路上並沒有幾個人的時候,宋語然這才想起來忘了一個人,她不由緊張地喊住蔣正:“那個人怎麽沒跟咱們一道了?”
她之前一心都在白秀娘夫妻身上,是半點都沒留意到趙慎和華服男人之間的來往。
蔣正左右看了看,牽著騾子靠近她身邊,小聲道:“他遇著故人了,自願跟著人走了。”
宋語然心知這故人非富即貴,既然他是自願跟著走得,那倒沒什麽可擔心的。
蔣正觀察著她的神色,繼續道:“涼州城應該不會被屠城,咱們先到榆蒼住下,再設法聯係劉管事他們。”
“當真?”見他鄭重地點頭,宋語然心中頓時一陣輕鬆。
這才有閑功夫回想一些事,她疑惑起來:“你如何肯定涼州城不會被屠城了?”
他們一路背著太陽而行,漸漸在地上拉長了影子,宋語然的視線落在地上,兩人挨擦在一起時而融合的影子,聽著他的聲音在肩旁響起。
“昨晚那三人給的消息,我們進有山鎮置辦東西時,全城都是駐紮的軍隊,可見涼州地界的三軍已經得了軍令,圍剿涼州城。他們被困在城內,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屠城這種自毀退路的事情來的。”
可見這位鎮北大將軍並不迂腐,至少將吳棘送去的消息聽在了心裏,這樣一來,他們至少也算做了一件積德行善的好事罷!宋語然想了想,低低地道:“難道,那三個人和這位鎮北大將軍……”
宋語然忽然噤聲,這種妄議朝堂的事情可不該是她一個逃難的商戶能說的話,她真該好好改一改自己這無所顧忌的毛病!
蔣正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他們一路繞著有山鎮向東去,有著驢車代步,倒也不覺得累。日落時分就繞到了有山鎮的東門,東城門與西城門一樣,守衛十分森嚴,進出需要經過嚴格的盤查,但凡有異樣之人都不得入內。
他們並不停留,趁著落日的餘暉,一路往東行去。
天色漸漸黑沉的時候,蔣正找了個小山坡後麵一小處平坦的空地,用兩輛驢車和騾子圈出一小塊地方:“今晚咱們就在這裏歇腳。”
宋語然跳下驢車,繞著小山坡走了幾步,左右歇著很多逃難的人,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處,見著她都目露警惕和防備。
她不動聲色地繞著走了一圈,月色皎潔明亮,四周靜謐無聲,隱隱還能聽見蟲名蛙叫,她踏著身下被拉長的影子緩步走回驢車旁。
驢車圍成的空地上已經升起了火堆,火堆上架著一口圓鐵鍋,正在燒水。
“這附近有水?”她方才繞了一圈,也沒見著哪裏有河流水源。
“方才來的路上經過一條小河,索性還沒有完全枯竭,想著路上總得喝水,我們便趁機灌了一些。”蔣正從驢車上拿了一隻油紙包下來,取出幾張饢,神色略微歉意:“匆忙間隻來得及買到這種,等下水燒開了就著吃,不至於太幹。”
她沒那麽金貴矯情,能有吃的就行,宋語然微微笑著接過了一隻,往火堆邊上走去,邊問:“咱們這回去哪裏?”
如今整個北境都在鬧旱災、蝗災,他們能在哪一處落腳當真無法預料,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蔣正知道她不是脆弱的女子,便沒什麽顧忌的實話實說。
“前麵幾個小鎮都隸屬於涼州地界,隻怕情形都差不多,我們先去榆蒼看看。”出了涼州地界,頭一個便是榆蒼。
宋語然默默地將餅子撕成碎片,方便大家一起吃,目光一直落在月光照亮的地麵上。
蔣正見她沉默,情緒似乎不大對勁的樣子,便挨著她坐下,想了想小聲問道:“怎麽了?”
“是不是擔心劉管事他們?”
宋語然把嘴裏的餅子嚼幹淨咽下,又喝了兩口溫熱的涼白開,舒服地透了口氣:“還好,等我到了地方,再給他們寫信。”
她頓了頓,歎息了一聲:“有些事,總要去做個了結的,有些人,放他們太過自由瀟灑,我總覺得對不起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