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貓膩
走在前頭的衙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這是自然的!”
另一個客氣地問道:“這幾人是今日才到榆蒼的嗎?”
掌櫃的立刻認真地回答:“確實是午後才來投宿的,當時同行的還有陸家莊的小姐呢。”
“哦?”前頭那位衙役聽著來了興致,轉回頭來問,“竟是陸莊主的客人?那為何不去陸家莊住著?”
掌櫃的嗬嗬一笑:“這個小民就不清楚了,隻知道那位爺隨後就出門去拜訪陸莊主了。”
兩位衙役心中有數,點了點頭,大步離去。
掌櫃的籲了口氣,轉身朝內走,低著頭捉摸著事兒,沒注意到不遠處蔣正抱臂站在那裏。
蔣正忽的起身,攔住他的去路,掌櫃的吃驚抬頭:“你、你……”
蔣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掌櫃的,樓上請罷,咱們談談。”
談什麽?有什麽好談的?掌櫃的一百個不願意,架不住蔣正氣勢迫人,根本不允許他拒絕,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上樓。
果然是去見這位看上去柔弱溫婉,實際很有些厲害的宋姑娘,掌櫃的心裏暗自叫苦,低下頭哭著臉行禮:“見過宋姑娘。”
宋語然微微一笑,客氣地請他坐下,掌櫃的戰戰兢兢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沒忍住問了一聲:“劉管事可有話要交代?”
宋語然了然地挑眉,這個掌櫃的可是個明白人呢,她笑了笑:“並不曾有話來說,但你將這春風客棧經營的很好,想來他也沒什麽要特意囑咐你的。”
掌櫃的一聽,立時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小的周全,拜見東家。”
宋語然笑眯眯地:“周掌櫃的好眼力,如何就認出我來?”
周全摸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暗暗回想之前自己有沒有得罪人的地方,或者有沒有哪處做的不妥當的,聞言立刻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沒有立刻認出來東家,還請東家降罪。”
宋語然沒有讓人跪著說話的習慣:“你先站起來說話。”
周全並不敢真的起身,半垂著眼睛,偷偷留意著她的動靜,宋語然不耐煩與人虛偽的客套,見他這般做派,暗自搖頭,朝著虞琳使了個顏色。
虞琳大步上前,一手揪住他的衣領就把人從地上拎著站了起來,又伸手將他被揪得皺起來的衣服拍平,淡聲道:“咱們姑娘讓你站著回話,你便不能跪著。”
周全的小身板哪裏經得起虞琳的那幾下,被拍的生疼,也隻得忍著,努力堆起笑來回答:“是,小人都聽東家的。”
宋語然淡淡地盯著他問道:“你不曾收到過涼州城裏送來的信?”
周全搖頭。
“今日那個小廝,你果真不知其來曆?”
周全心中叫苦,一張臉皺成了苦瓜:“他頂替的那個阿朱,尋常隻是個燒火的夥計,整日裏待在廚房裏燒火,有時候生意忙起來一連幾日看不見他從廚房裏出來也是有的,就……就沒在意……”
誰能想到,就是這麽一個平常沒什麽存在感的燒火夥計,就被人掉了包呢。
宋語然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報了官,官衙的人怎麽說?”
周全一張臉更加痛苦:“……隻怕……也不會有什麽說法,阿朱是個孤兒,家中也沒人的……”死了就死了,連個伸冤的人都沒有,官老爺怕麻煩,隻怕最後也不會有什麽說法。
看來這人便是看中了這點,才會選擇阿朱下手。
宋語然“嗯”了一聲:“那這事兒你就別管了。”轉頭對著麻大道:“拿一些銀兩,好生將人安葬了。”
周全連連點頭應“是”,隨即詫異地抬頭,不解地問:“東、東家……?”
宋語然端正坐好,笑容親和地望著他:“周掌櫃的經營這樣偌大的客棧,想必十分辛苦了,趁著這幾日我在這兒,便放你好生休息一回罷。”
“不過,我們初來乍到的,也許很多事情並不如掌櫃的清楚,是以,還勞煩你就住在客棧裏罷。”
這是要將他控製在春風客棧裏的意思嗎?周全聽得聳然一驚,又很快聯想到方才後院之事,很識趣地沒有提出異議:“小人謹遵東家囑咐,哪裏也不去,就住在柴房裏。”
宋語然淡淡一笑:“柴房就不必了,這樓下應該有空房間的,你自己選一間住罷。”
周全不再矯情,點頭應下。
宋語然又道:“這客棧一共多少名夥計,你把花名冊拿來,將人都叫來,我既然來此一趟,便都見一見,認個臉熟。”
周全立刻應“是”,轉身就下去喊人。
須臾,他手裏捏著一遝紙進來,身後跟了五六個男人。
周全雙手托著一遝紙,支支吾吾地道:“隻、隻有簽的用工協議,不曾列過花名冊……”
宋語然探身伸手接過,一張張翻看下去,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她將一遝紙放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向周全:“這協議是誰定下的?”
周全被她這般淩厲懾人的目光一盯,雙腿不由地開始打顫:“是、是……”
宋語然冷冷地“嗯?”了一聲,手指骨節在桌麵上敲出清脆又響亮的兩下“篤篤”聲,直接嚇住了周全想要謊稱是劉管事主張定下這協議的意圖。
他戰戰兢兢地道:“是、是我……”
“大膽!”宋語然重重地拍了桌麵一下,怒不可遏:“是誰給你的膽子,膽敢簽下這樣的協議?!”
這份用工協議明著看沒有什麽不妥,但實際卻是他周全私自或者強權壓製住勞工,利用他們辛辛苦苦一年到頭掙的工錢挪作他用。
周全渾身冒著冷汗,他著實沒有想到這位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女東家竟然一眼就瞧出了這協議裏頭的貓膩,原本還殘留的一絲僥幸心理蕩然無存,額頭直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宋語然最恨這樣媚上欺下的人,也不管此刻整個客棧的夥計都站在他的身後,全都好奇地屏息凝神,各個豎著耳朵聽著,直接厲聲喝問:“說,你把這些錢都拿去做甚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