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咖啡不是苦的
服務員走了過來，他手裡拿著一個深褐色的圓盤，圓盤上放著兩杯冰水。他先把一杯放在郭比希面前，又把另一杯放到宋蒂夫面前。宋蒂夫紳士般地朝侍者笑了笑，就那麼兩三秒的時間，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郭比希看著他，覺得有點冷。最近她總去圖書館，也從書里了解過，英國人很多都是很客氣很客氣，用本地化叫：假客氣，也就是說，他們表面上對你微笑，轉臉就不認識你誰了。如果你真的以為他們友好，那就是太天真了。
當時，郭比希看到這種介紹，還很不舒服，為宋蒂夫鳴不平。可今天自己親臨現場，親自觀看了一次英國人的本土紳士風，她完全嘆服了。此時郭比希只是對自己的認知感到害臊——真打臉啊！
然而，轉念一想，郭比希又覺得自己在宋蒂夫眼裡是特殊的。因為以這種冷漠的紳士風來說，宋蒂夫不應該會請一個毫不相干的中國女學生吃飯，這不符合英國做事情的底層羅。從宋蒂夫對待服務員的態度上可見一斑。分析到此處，郭比希不自覺的咧開了嘴，她內心已經笑開了花——她在他心裡有點分量，是不一樣的。
不多時，服務員又拿來兩份餐單，一份放在宋蒂夫面前，一份放在郭比希面前。郭比希有點窘迫，中國菜她倒是門清，但是西餐她真的就一點也不懂了。她看了看菜單，快速的從頭翻到后。隨後，郭比希從點餐的食譜上無辜的彈出頭來，求救般得笑眯眯地看著宋蒂夫。
宋蒂夫嘴角只是一個清揚，朝服務員比劃了兩下，服務員就識趣的走開了。很顯然，他點好了。郭比希看不懂也研究不明白，他剛才的那個手勢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只看宋蒂夫的臉部表情，郭比希就完全放鬆下來。他雖然看起來似笑非笑，但卻讓人感到十分放鬆。
不過，宋蒂夫只是微笑，喝水，再微笑，再喝水。
郭比希拿著手中的冰水杯子，尋思著：「這外國人都這麼矜持嗎？要不，我主動點兒？」正想著，卻不經意地打了個噴嚏。這個噴嚏特別會製造氣氛，彷彿一個提示，又或者給兩個人製造了一些交流的機會，以至於宋蒂夫迅速地起了身，把自己身上的薄西裝脫了下來，搭在了郭比希肩膀上。
郭比希先是不知所措，然後又張嘴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了兩排白白的牙齒。她不知道是該坐下來說聲「謝謝」，還是站起來，一邊說「謝謝」一邊鞠個躬，就在她左右徘徊的時候，宋蒂夫說道：「你們喜歡＆熱水，這種冰水可能喝不慣。」說完，他有一個手勢，不一會兒一杯熱水就被端到了郭比希面前。
緊跟著，服務生又端著圓盤走了過來，這一次在深褐色盤子上的是兩個馬克杯，每一個杯子里都裝著深褐色的液體，香氣四溢，郭比希仔細聞了聞，好像是咖啡。
郭比希喝過咖啡，但那是速溶的，而且整體感受並不好。她還記得第一次喝咖啡的時候，她朝裡面放了好多糖，可是越放越苦，比小時候喝的中藥還要難喝。就那一次，郭比希看見咖啡就渾身一抖。而且，她清楚地記得，那一晚自己整整失眠了一夜。
所以，郭比希只看了一眼這杯深褐色的液體，郭比希已經開始不舒服了。不過，這液體聞起來卻有一種清香，跟以往的記憶有很大不同。郭比希抬頭看向宋蒂夫，他很享受的喝著，彷彿什麼瓊漿玉液般。郭比希嘆了口氣，她真希望宋蒂夫喜歡的不是咖啡，而是啤酒。
不過，看宋蒂夫喝咖啡確是一件特別享受的事兒。宋蒂夫是典型的英國人，他穿著馬甲、西裝和白襯衫，標準的英倫三件套。他本就清瘦，穿起西裝簡直就是一個標準的衣服架子。郭比希腦補了一下，如果把宋蒂夫擺在商場里，那麼那些已婚婦女會毫不猶豫的打開錢包，拿出她們的銀行卡，想都不想買下同款西裝，回家裝飾自己的老公。
「想什麼呢？」宋蒂夫放下馬克杯，炯炯地看著郭比希。
郭比希臉一紅，笑著說：「沒想什麼？老師，您一直都喜歡喝這麼苦的東西嗎？」
宋蒂夫輕輕彎了一下嘴，似笑非笑地看著郭比希，然後端起馬克杯喝了一口。待宋蒂夫再次放下馬克杯，重新恢復看著郭比希的狀態，說道：「嘗一口，試一試。」
郭比希撓了撓頭，表示很為難的樣子。
宋蒂夫說：「就喝一口」，宋蒂夫在郭比希面前比劃著。
郭比希心一橫，為了愛情豁出去了。於是，她拿起馬克杯，把唇輕輕的放在杯子邊，淺淺的喝了一小口。並沒有那麼苦，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水果清甜。郭比希又大膽的喝了一大口，溫熱的清甜頓時充滿了整個口腔。郭比希不可置信的看著宋蒂夫，臉上露出了驚艷的感覺。
宋蒂夫則緩緩地點了點頭。
「原來，咖啡里的苦是香香的，甜甜的！」郭比希一邊喝著，一邊瞪大了驚喜的眼睛。
「對」，宋蒂夫又拿起馬克杯，繼續說道：「咖啡豆也是一種果子，我總是喜歡把它看成是水果。好的豆子煮出來的咖啡，會有許多水果的味道。」
郭比希又喝了一口，喝完還不忘誇了一句：「真神奇啊！」
宋蒂夫看著郭比希的樣子好笑，在英國，他從來沒見過一個女生會因為喝杯咖啡而驚喜，而他的太太凱特喝咖啡就跟喝水一樣，既不優雅又沒有什麼樂趣，甚至宋蒂夫都想不起來凱特喝咖啡的樣子。
就這樣，宋蒂夫久久地注視著郭比希，而沉浸在咖啡香氣中的郭比希全然沒有發覺。
這個時候，服務員端上了一筐小麵包，裡面足足有七八個，各個形狀各異，好看極了。郭比希用手指數著：「有八個呢？這個就是西餐的主食？」她問道。
「這個是贈品。在吃西餐的時候，大多數飯店都會贈一些餐前小麵包。」宋蒂夫說道。
「那先吃麵包，豈不是就吃飽了，還用吃別的菜嗎？」郭比希問道。
宋蒂夫大笑了起來：「郭比希，你可太有趣了。我還從沒見過先把麵包吃掉的人呢！」
郭比希撅起嘴來，有點惱：「你是在挖苦我？」
「挖苦？」宋蒂夫對這個詞兒不是特別明白：「挖苦是什麼？苦能挖出來？」
這一次，換郭比希哈哈大笑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冷靜下來，解釋道：「挖苦就是諷刺的意思，諷刺就是」，郭比希想了想：「諷刺就是嘲笑，換句話說，你看不起人，在嘲笑我！」說到這兒，郭比希又變得一臉嚴肅。
宋蒂夫看著那張生氣得泛了紅的小臉，心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他趕緊喝了口咖啡，然後站起身來，朝郭比希深深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請原諒我。」
郭比希沒想到宋蒂夫真當回事兒了，有點不好意思，趕緊也起身朝對方鞠了一躬。兩個人好巧不巧，一抬頭額頭撞到了一起。
宋蒂夫本能的伸手摸了摸郭比希的前額：「are you okay？」
「嗯？」郭比希一時沒反應過來。
宋蒂夫又覺得自己錯了，趕緊說回中文：「你沒事兒吧？」
郭比希笑了笑：「沒事沒事，我其實沒生氣，逗你玩兒的。」
宋蒂夫鬆了一口氣。他看著面前這個調皮的中國女孩，笑也不是氣也不是。但是，他接著說道：「其實，餐前麵包是有故事的。」
「嗯？還有故事？」郭比希瞪大了眼睛：「快給我講講」。
「很多很多年前，其實西方社會並沒有現在這麼發達。那時候，西餐店很少，而且不是從早上到晚上都營業。有時候，西餐店營業時間很晚，而且只提供一餐。這樣，很多人都是在家吃個半飽才去吃西餐。這樣，吃得也就不太好，很多人吃過一次西餐就不再去吃了。那西餐店也就受到了冷落。後來，西餐店為了讓大家早點來，不在家吃東西，於是總是會在用餐前，給客人端上來一份開胃的小麵包。這樣，西餐店的人就越來越多了，人們越來越喜歡到西餐店吃飯了。」
郭比希嘟著小嘴：「我還是覺得，麵包會吃飽，吃飽了就餐體驗一樣不好。」
宋蒂夫說：「那都是故事。其實，要我說，這麵包一會兒沾著菜湯，比如牛排湯和鵝肝醬才是最美味的呢！」
「還有鵝肝嗎？」郭比希問道。
「當然，這家店你別看不起眼，鵝肝可是一流的。」宋蒂夫說著，服務員已經端上了牛排。
郭比希咽了口口水，默默地數著自己的錢包口袋，不知道這頓飯吃飯，是否能順利走出這家餐廳。郭比希想著，外國人都是AA制，剛才看菜單，大都是39-59-89這樣的價格，要是說宋蒂夫點了三份菜，怎麼也得個200吧，再不濟300差不多了吧。
郭比希仔細算了算，這個月生活費還有一大半，前兩天請崔佳潔吃了個蓋澆飯，給小莉莉買了個肯德基。郭比希想著，小莉莉還沒換我錢呢！不過，加上上個月剩的，怎麼說兜里也有個七八百的。這麼算了，郭比希算是鬆了一口氣，切牛排的底氣也足了足。
話說，她沒吃過西餐，但是牛排卻經常吃。所以，切牛排她比宋蒂夫顯得還要嫻熟。
宋蒂夫停下手裡的刀叉，欣賞的看著她：「經常吃牛排？」
郭比希得意的點點頭，臉上洋溢著笑容，她說道：「我爸爸最愛吃牛排，但是，他從來不做飯，他也不會做。我媽媽又忙，於是她總會買回家很多那種半熟的。」郭比希切好了，看著宋蒂夫繼續說道：「我不光切牛排厲害，我煎牛排更厲害。宋蒂夫老師，我們中國孩子命苦啊，我從小就承擔起了給我老爸煎牛排的重任，煎不好還扣零花錢呢！」說著，她自己先笑了。
「怎麼？」宋蒂夫不解。
「我想起我老爸吃牛排的樣子了。他可沒您吃得這麼高雅，他吃牛排簡直像是跟牛有仇似的。宋蒂夫老師，有機會，你可得到我們家做客，我讓您也見識見識。」
宋蒂夫大部分都沒太聽懂，但他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郭比希邀請他去家裡。於是，宋蒂夫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去你家呢？」
郭比希被宋蒂夫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問，給問住了。她臉一紅：「不是說英國人都是客氣客氣嗎，我也就是客氣客氣，他還當真了？怎麼辦？怎麼辦？」
郭比希「噸噸噸」的喝著白開水，切好的牛排也不知道該怎麼下叉子了。宋蒂夫的眼神一直跟著郭比希，弄得她心裡七上八下。
好在鵝肝上來了，這多少也轉移了宋蒂夫的視線。他不再用追問的眼神看著郭比希，也沒有剛才那股子熱情，自顧自的開始吃鵝肝。郭比希只好用叉子捅那些牛排。她終於體會到老郭那種跟牛排有仇的情感，不一會兒，牛排一身的刀印。
「那個，我問問看，哪天他們方便，他們方便了您就可以來家裡做客了。」郭比希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朝前看。
宋蒂夫笑了，終於氣氛又恢復如初。不過，讓郭比希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宋蒂夫那麼想去她家？難道，宋蒂夫也喜歡自己？郭比希搖了搖頭，拿起咖啡杯卻發現杯子早就空了。
見狀，宋蒂夫立刻叫來了服務員，給郭比希又叫了一杯。郭比希心想：宋老師，你是上天派來搶錢的嗎？不過，既然叫了，郭比希也只有好好享受了，大不了下個月吃一個月的泡麵好了。
兩個人差不多吃完，宋蒂夫起身，準備要走。郭比希心想：「怎麼？老師要吃霸王餐嗎？英國人也好這個？」她覺得這樣不妥，於是，她鼓起勇氣輕輕拉住了宋蒂夫的手，小聲在他耳邊說道：「宋蒂夫老師，咱們還沒結賬呢！」
宋蒂夫耳根一紅，雙腿忽然綿軟起來。他是這家店的常客，有一張金卡儲值卡。每次吃完飯，都會有店員幫他記下，有時間再幫他刷卡。因為那張儲值卡一直在店裡，所以，宋蒂夫本人幾乎是沒結過賬。只要錢沒有了，店長就會簡訊告知宋蒂夫，他會自動充值。
這本來也是件小事，但宋蒂夫沒想到，郭比希會因為這件事，離他這麼近。宋蒂夫甚至能聞到郭比希身上淡淡的橙子唇膏的味道。雖然已婚多年，但宋蒂夫從來沒因為哪個女孩兒或者自己的妻子動心過，更別說臉紅了。
服務員看著宋蒂夫有點不對勁，趕緊走過來扶住他：「您沒事兒吧？」
宋蒂夫擺擺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服務員剛要走，郭比希就憋簇著眉頭，應努著說道：「服務員，我們結賬。」
服務員先看了看郭比希，又看了看宋蒂夫。宋蒂夫依然是朝他擺擺手，讓他先忙去吧。郭比希不解的看著宋蒂夫。
「比希，這麼叫你行嗎？」宋蒂夫說道。
郭比希點點頭。
「已經結過賬了。」宋蒂夫溫柔地看著她。
一臉錯愕，郭比希沒想到宋蒂夫已經結過賬了，也沒看到他結賬。尷尬地情緒讓她本能得要跟宋蒂夫來個AA。她說道：「那怎麼行，老師，你們西方人不是AA嗎？多少錢，我給您。」郭比希可不想第一次跟宋蒂夫吃飯，就占人家便宜。她不想讓宋蒂夫看輕她。
宋蒂夫擺擺手，笑了笑說道：「你請我到家裡做客，就是還給我了。」
「嗯，那一言為定。」
不一會兒，兩個人走出了「與凡小咖」，郭比希在前面，宋蒂夫在後面，然而，宋蒂夫的視線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落在了郭比希身上，從此便再也移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