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情·劫（2）

  不大不小的咖啡館里，只有郭比希和宋蒂夫兩個人。他們站在門口，都是下意識的情不自禁。可這情不自禁得卻那麼自然而契合，彷彿有一股力量，註定讓他們在此時此刻就地相擁。

  郭比希的臉貼在宋蒂夫的藍色毛衣上，她聞到了宋蒂夫身上淡淡的蘭花香，她聽到了宋蒂夫胸膛「咚咚」的心跳聲。郭比希不能呼吸了，她彷彿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宋蒂夫一隻手緩緩地爬上了郭比希腰際，輕輕環住之後就停在了那裡，他沒有用力，生怕一用力，懷中的盈盈一握就消失了般。他從沒有試過以這樣的姿勢擁抱一個女孩，在凱特那裡更是想都沒有想過。曾經，宋蒂夫也讀過一些浪漫的愛情小說。他記得，當他讀到《霍亂時期的愛情》的時候，還嘲笑書中主人公的「作」，說那真是瞎折騰，為了所謂的「愛情」，值得嗎？

  然而，現在的宋蒂夫陷進去了。他彷彿是被青春期的浪潮拍打著，不自覺地往裡走，走進了愛情的小島。

  現在，宋蒂夫只低頭看著郭比希，他就已經情不自禁了。他比郭比希高，眼下只能低頭看著她，而郭比希卻不敢抬頭。宋蒂夫深深的眼窩裡，此時此刻充滿了無限的熱情和激情。他不敢想，不敢想這是僅有的一次，還是最後一次，他可以這樣肆無忌憚、明目張胆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中國女孩兒。

  而此時此刻，宋蒂夫也別無他想，他惟願能夠貪婪地長久地看著她，把她的全部都印在腦子裡。而他，也不再是一個老師、一個丈夫，緊緊是一個男人，一往情深的愛著眼前這個小他七歲的少女。

  咖啡館里的溫度正好，宋蒂夫身體的溫度確是熾熱的。他額頭滲出些汗來，讓宋蒂夫感到渾身濕噠噠的。他索性拉住郭比希的手，打開咖啡館的大門，繞道走進了咖啡館旁邊的一片小小的樹林中。天空微微下起小雪，一片一片輕輕地落在兩個人的身上。

  從剛才開始，郭比希的大腦已經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宋蒂夫攬住了她的腰，現在她的手被宋蒂夫拉著。她根本無法思考到底是什麼情況，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只是知道一點：自己這半年心心念念想要實現的願望，在這幾分鐘里，都實現了，然而，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她甚至來不及想清楚前因後果。

  順著自己的手看去，宋蒂夫寬大的手掌握著自己，讓郭比希感到很心安，也很踏實。郭比希想，自己是不是該去燒個香拜個佛還個願啥的，因為這半年來她一直求佛祖賜給她這樣一個機會，現在她實現了。

  宋蒂夫不知道郭比希在想什麼，既然她跑來了，那她就一定和自己一樣。他能從郭比希的眼神中肯定，這個姑娘也戀著自己，否則，她應該會拒絕自己的。他為自己的自信而感到無比的滿足，從未有過，他拉著郭比希的那雙手更加堅定和溫柔。

  黃昏下，小樹林中，小雪紛紛。

  宋蒂夫很認真地站在郭比希面前，他單膝跪在地上，看著郭比希說道：「郭比希，我愛你」。說完，他靜靜地待在原地，等待著那個心之嚮往的回答。

  當宋蒂夫這三個字脫口而出的時候，郭比希的大腦「轟」的一聲，斷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她心裡一直戀著這個男人，但卻從未奢望得到表白，因為她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仰慕、崇拜、欣賞，以及世間所有美好辭彙都可以來形容的男人，她哭了。不自然的，郭比希伸出一隻手撫在宋蒂夫頭上，輕輕地，像戀人的吻。宋蒂夫慢慢起身，直到視線和郭比希平齊，又慢慢地靠近她。

  郭比希依舊沒有動，她知道宋蒂夫接下來想做什麼，她的表情就是一種默許，這默許給宋蒂夫帶來了極大的勇氣和動力，他靠得越來越近，終於兩片溫熱的紅唇貼合在了一起。

  沒有熱吻、沒有深吻，宋蒂夫只是淺淺地、輕輕地貼著郭比希的唇，感受對方的溫熱和默許。郭比希閉上了眼睛，她依舊覺得不真實。而宋蒂夫比她想象得還要溫柔和紳士。

  離開郭比希的唇，宋蒂夫孩子般的笑了笑，他拉著木訥的郭比希，坐在一簇只剩下枝杈的矮樹旁問道：「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郭比希臉一紅，咬著嘴唇回道：「誰說我愛上你了？」

  宋蒂夫只覺得從胸腔裡帶來一陣陣地甜癢酥麻，這感覺讓他想笑又笑不出來，他說道：「可，我親了你，你也沒有躲開，對嗎？」

  郭比希別過臉去不回話。

  宋蒂夫雙手撫上郭比希的臉，輕輕地扭轉到自己這一邊，讓郭比希只能看著自己，他繼續說：「我吻了你，擁抱了你。你，沒有反對，這在中國，是不是就是說，你愛我？」

  郭比希再一次別過臉去，每一次宋蒂夫說「我愛你」的時候，郭比希都有種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她不想這麼矜持，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快到她根本來不及細想自己該怎麼做出回應。

  但，宋蒂夫需要她做出回應，哪怕一點點。

  郭比希鼓起勇氣，抬頭看著眼前的宋蒂夫，他的側臉美極了，稜角分明，就像時尚雜誌的封面人物。曾經，就是那一眼，郭比希陷了無限的彩色黑洞，就像無底的泥潭，讓她無力支撐自己，越陷越深。

  現在，她不再向下陷進去，而是實實在在踩在地上，她可以仰視這張俊美的臉，她可以擁有他，她不會再因為困惑而陷入無邊的等待和彷徨之中。郭比希定了定神兒，看著宋蒂夫，她毫不猶豫的吻了上去。

  是的，她愛他，愛這個從異國他鄉來的男人。

  宋蒂夫沒想到郭比希會主動回吻，驚喜中帶著意外，他熱情的回應她，彷彿要從這吻中傳達所有的信息，所有對她愛的信息。

  離開宋蒂夫的唇邊，郭比希主動的伸出雙手，環住宋蒂夫的脖頸。兩個人的臉貼得很近。

  「MR.宋」，郭比希帶著俏皮地表情，現在的她自然了許多，她說道：「我，喜歡你很久了。」

  宋蒂夫饒有性質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多久？喜歡？不是愛嗎？」

  郭比希看著天空，傻笑了兩下：「一開始是喜歡，之後才是愛。」

  「那就是說，很久以前是喜歡，現在是愛？」

  郭比希越發覺得這個長她7歲的男人，只是個7歲的小男孩，在撒嬌，在要糖吃。以往那個沉穩的宋蒂夫消失了，那個坐在樹下性感的宋蒂夫也消失了，眼前的這個就是一個沒長大的男孩兒。郭比希心裡有點竊喜，她知道自己走近了這個人，但心中有一塊地方無情的塌陷了，那究竟是什麼，郭比希說不清，但她覺得那不重要，彷彿那地方就是準備塌陷的，等著宋蒂夫來讓它坍塌的。

  「郭比希，我……」宋蒂夫還要說什麼，郭比希忽然用手捂在了他的嘴上說道：「叫我比希吧，或者，宋，幫我起一個英文名字。」

  宋蒂夫笑了笑，說道：「好，比希。比希，你真是，太好了。」

  郭比希俏皮地問：「我哪裡好？為什麼是我？」

  宋蒂夫沒明白，他傻傻地重複了一句：「為什麼是你？」

  郭比希看著他，很認真很認真地問：「為什麼喜歡的是我，那麼多女孩兒，那麼多漂亮迷人的臉，為什麼最後是我？」

  看著郭比希一連串的問話，宋蒂夫一把拉住她，深深的把她攬在懷裡。眼前的女孩兒是多麼缺乏自信啊，她還在懷疑，她還不確定。宋蒂夫很想把自己的心拿出來，讓郭比希看一看，此時這顆跳動的心臟到底有多滾燙。

  他用最低沉的聲音說道：「我也不知道。比希，你知道我來自英國，那裡並不那麼明亮，天氣時好時壞，但總是霧蒙蒙的。我很少看到熱情的太陽，但你知道嗎？我自從來到中國，遇見了你，我才終於知道被太陽照耀是什麼感覺。比希，我沒有辦法離開你，就像我沒有勇氣離開我的太陽。你懂嗎？」

  郭比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熱淚慢慢順著眼帘滴落到粉紅的臉蛋上，她熱淚盈眶了，而宋蒂夫的表白即熾烈又帶著一絲沉重。郭比希不知道裡面夾雜的沉重究竟是什麼，她只是隱約感到宋蒂夫對她的愛里有一絲隱忍。

  但這種令人困惑的感情，只存在了短短地那麼一瞬間，隨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此後，郭比希只沉浸在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之中。那天晚上，宋蒂夫牽著郭比希的小手，他們走了很久很久，在四寂無人的林蔭道理，在英式咖啡館周圍，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里。

  那天夜裡，郭比希回到宿舍，她久久地無法入眠。這天所發生的的一切，都久久地久久地在她腦子裡循環，像一場永不結束的無聲電影。而一種難以描述的溫熱和壓強充斥著她的胸腔，讓她幾度喘著粗氣，這樣才能勉強維持呼吸。她的感受複雜極了，起初驚喜、歡樂、溫暖，隨後就是狂躁，到最後她又開始自我懷疑，懷疑這一切是否真實發生過，或者僅僅是自己幻化出來的一個夢。

  到最後，她睡著了，她真的做了一個夢。這個夢跟白天的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而宋蒂夫呢？他失眠了。一整夜，他都在為自己的勇敢而惶恐。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今天這麼有勇氣，只能說一切只是順其自然。送郭比希回宿舍的時候，他只是失落，那種失落就像潮水，慢慢把他吞沒。他只好轉身回到咖啡館。可他沒想到，郭比希也會折回來。

  就在宋蒂夫看到郭比希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防線都崩潰了，他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了一邊，也把道德扔在了一邊。與郭比希相處的整個過程中，宋蒂夫完全忘記自己是個已婚男人，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名外籍老師，而此時此刻，當他回到宿舍，看到床上的妻子，一股莫可名狀的內疚感像他襲來。

  宋蒂夫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借著濃烈的酒氣，宋蒂夫感到渾身飄飄然起來，在他眼前又出現了郭比希的身影，他不顧一切的抱住那個幻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時間過得很快，發完成績，緊接著就放假了。

  在放假最後一天，四個女孩：郭比希、崔佳潔、小莉莉和陳楚楚約定，她們都會提前一周回來，這樣大家就可以早早的聚在一起。同時，陳楚楚自告奮勇，她出酒店住宿的錢，這一周她們也不用墨守成規，非要住學校不可。612宿舍給這次約定起了個名字，叫：開學前的狂歡。

  陳楚楚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她特別期待開學。她本能地從包里掏出黑卡，然後舉得高高得晃動了兩下，調皮地說道：「可以帶家屬哦！因為，我給你們每一個人定一個房間。」此時此刻，陳楚楚才第一次覺得，雖然爸媽給她的錢還是有點好處的。雖然，父母沒給她溫暖，但是她卻可以用這張卡，溫暖那些溫暖過她的朋友們。

  看著三個女孩子齊刷刷尖叫「楚楚萬歲」，陳楚楚心裡說不出的甜，她只希望未來生活的每一天都如今天這般，永永遠遠。

  在歡呼聲中，大學二年級的上半終於年結束了。這幾個平凡又快樂的女孩子，經歷了人生中許多事情，她們成長了，雖然還很稚嫩。

  這半年，郭比希終於得到了她愛的宋老師，得到了那份意外的表白；這半年，崔佳潔成了贏家，她靠四級答案賺得盆滿缽滿，驕傲得拿著錢回到了老家；這一年，小莉莉終於擺脫了乖乖女，她勇敢的邁出了自己的人生——她有了男友、有了寶貴的第一次，她的生命再也不那麼蒼白；這半年，陳楚楚終於拜託了褚蕾蕾，她終於可以抬起頭，用最美的笑容看著頭頂的天空。四個女孩兒，在各自的時間裡，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這，或許是612最幸福的一年，時間不停，冬去春來。然而，冬天去了，春天一定就會溫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