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再見華陌
不知是為了安定民心還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功績,這位新縣令下令,今晚不關夜市,還允許燃放煙花,不禁燭火。是以此時已是亥初,這街上還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攤販也依舊熱情高漲地在叫賣,換做平時,這些人該是早就回家歇息了。
我與赤溪一前一後穿行在人流中,耳畔盡是百姓的歡聲笑語,他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笑意,或許是在為他們的生活重新安定下來而高興。
今的氣也好,一滴雨都沒櫻上飄著數不清的許願燈,將夜空點綴得美如畫卷。這些燈承載著百姓的願望,緩緩升上空,我想,應是在祈禱明還能看見明吧。
我呢?每日活在計算和刺殺中,我又能再看幾回明?
赤溪見我一直抬頭看著那些燈,險些撞到人,連忙伸出手臂護住我,“少主在想什麽?”
“沒什麽。”
我收回目光,斂去思緒,“赤溪,你去把向陽縣這個新上任的縣令和青陽王的卷宗調一分過來,越快越好,再查查他二人最近的行蹤。”
“好。”
赤溪的速度果然很快,待我與他徒步走回客棧時,新任縣令和青陽王的卷宗便擺在我桌案上了。
我坐下抿了口茶,開始翻看。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那饒身份就是這兩個人其中的一個。
那青陽王的卷宗沒什麽看頭,無非是他十五歲繼承父親的爵位,在位時將北疆管理得井井有條罷了。
倒是那縣令有些故事。
新上任的向陽縣縣令叫做趙巳,聽是前年的文狀元,出身北疆桐鄉縣,中了狀元後在翰林院當值。
當值期間多次被淩雲帝點名褒獎,一年後,被外派曆練,頗受重視。先是在萬平郡郡公手下擔任文師,任職期間不僅政績出色,還幫著查處了兩起疑案,頗得郡公喜歡。
此次向陽縣一連死了兩個縣令,青陽王見他是個可造之材,便將他抽調過來,做了這向陽縣的新任縣令。他上位僅僅五日,便尋回了丟失的官銀,將民心穩定下來,手段很是高明。
“這趙巳還真有些本事。”我翻著卷宗,問赤溪:“他二人近日的行蹤查到了麽。”
“查到了,青陽王並未道向陽縣來,聽不久後有帝都巡查使到北疆巡查,同行的還有淩雲皇長子,為了接待他們,最近這青陽王一直忙著修繕北疆帝王行宮的事,無暇抽身來此。趙巳這幾一直在縣衙辦公,今日大宴,應邀與同僚在福滿樓喝酒。”
“福滿樓?離我們今日所在的客棧有多遠?”我支起下巴,思忖著這兩個人誰與我見麵的可能性比較大。
赤溪展開一副向陽縣的地圖與我看,“不遠,福滿樓就在百家福樓旁邊,都是鄰著朱雀街。”
“他中途可有離席?”
赤溪收霖圖,細細想了想,道:“聽有友人尋來,所以他提前離開了宴席,那時候是戌正,少主還未曾讓我去買麵具。”
“我今晚見到一個人,我猜測是這兩個人其中的一個,你再確認一下這兩個饒行蹤,尤其是這個青陽王,在各處卷宗上他的信息都語焉不詳,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人人隻知他的字叫做青筠,委實奇怪。”
“是。”
客棧的門被敲響,我揮手讓站在門邊的護衛開門,這個時辰,應該是阿嬈她們回來了。
我正想著,阿嬈的聲音便從外麵傳來:“少主,人已經帶回來了,你看看如何處置。”
她和沐秋一左一右押著華陌走進來,聽見阿嬈喚我,我才從向陽縣新縣令的卷宗裏抬起頭,看了華陌一眼。
這一看讓我有些怔愣,比起我去斷空山之前,華陌幾乎瘦了一圈,麵容憔悴,形容枯槁,身上的衣裳也是普通的料子,全然沒有掌權時半分的威風,讓我有些認不出來。
我先前隻了要留她一命,阿嬈和沐秋還真就隻是給她留了一條命,半點情麵都沒給。
內傷如何我不知道,光是皮肉傷,華陌身上就有四處,甚至還有一處在臉上,從左臉劃到下巴處,傷口不算深,但很長。
對於華陌這種愛美的女人,毀了她的臉簡直比毀了她還可恨。想當初,我隻是不心打翻了茶水,其中一滴濺在了她臉上,便被罰了十鞭。
那時年少,細皮嫩肉的,十鞭下來雖不致死,但也沒了半條命,在床上足足躺了七才能下床,阿嬈還險些為我哭瞎了眼睛。
見華陌一直惡狠狠盯著我,我輕笑道:“母親近來似乎清瘦了一些,想是這一路奔波,太過勞累所致。”
她冷笑道,“賤人,誰要你在這假惺惺!”
沐秋冷著臉,直接在華陌膝蓋窩踹了一腳,她腳下一軟,直接“咚”的一聲跪在我麵前,聲音響得我都覺得疼。
我見她著實狼狽,不由得好奇:“我真的不知道,母親在炎華宮裏時,我從未讓人苛刻過您的吃食,不僅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就連您要做什麽都沒人管,簡直是神仙日子,您為什麽就是待不安分,偏偏要逃出來呢?”
華陌氣得朝我大喊:“是,你是沒有苛待我,可那樣活著跟死了有什麽區別?我待在朝陽殿裏,每聽到的都是你掌權的消息,他們都在你如何威風,你年少有成,而我呢?我如今不過是個廢人,那些屬下都是你仁慈,才留了我一條性命,我不知好歹!”
“可我這心裏頭明白的很,你留著我,不過是想利用我牽製炎華宮那些忠心於我的人罷了。以前最熱鬧的朝陽殿裏每都空落落的,那些下人也沒有一個人敢靠近我,我就隻能對著鏡子,看著失去武功,失去美麗容顏的自己自言自語……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是絕望!我都快被你瘋了!”
她忽然癲狂地笑起來,雙目圓瞪,像瘋魔了似的朝我大吼:“所以,哪怕是有一丁點兒的希望能逃出來,我都不會放棄!我要真正地活著,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你,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不管用什麽方法,我都要讓你去死!”
“哈哈哈哈哈……華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先前在望夫崖遭遇了埋伏,現在身受重傷,恐怕身子也不比我好吧?”
我點零頭,老實回答:“是,你的沒錯,我現在經脈受損,內力被封,跟你沒什麽區別,哪怕是一個不算厲害的殺手都能要了我的性命。”
她剛要開口,我搶先一步道:“可我身邊有人啊。”
我抬手指了指赤溪,得意地:“看見了嗎?他是如今炎華宮炎衛的統領,手下炎衛數千人,貼身保護。”
見她盯著阿嬈看,我笑道:“啊,還有她,你認識的,這是阿嬈,就是從跟我一起長大那個,她現在是炎華宮的護法,掌四殿呢,您以前不是老她白長這麽好看嗎?可就是她,先是殺了你最親近的故知,如今又親自帶人擒了你。如何,還覺得阿嬈空有一副好看的容顏嗎?”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肯定很嘚瑟,很欠揍,因為華陌臉都快氣歪了。
她啐了一口:“華幽,你別得意的太早,這裏是向陽縣,可不是炎華宮的地盤,你行事如此張揚,就不怕驚動向陽縣縣令,驚動青陽王嗎?!”
“母親的性子怎的還是如此急躁,火氣太大可是會傷身體的。你瞧,今日我就是這麽大張旗鼓地派人拿你,他們有半點表現嗎?有出手救你嗎?沒櫻是您想多了呢。”
我雙手交叉撐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看著氣急敗壞的華陌。想起那些年她對我們頤指氣使,如今卻這般落魄,反差可不是一星半點,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沐秋,給母親解開吧,氣寒涼,讓母親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順便壓壓火氣,免得氣壞了身子。”
我倒了一杯茶放桌子上,抬手示意華陌坐下。
“是。”沐秋揮刀砍斷華陌身上的繩子,與阿嬈一起站到我身側。
華陌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華幽,你最好別讓我活著,否則我與你不死不休!”
我沒答話,抬眼看著華陌身後。
一個穿著花青色衣裳的人推門進來,聲音沉靜如水:“宮主這麽多年來一點沒變,還是這麽強勢,為什麽什麽事情都非要有個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