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特使元明霽
上午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已近午時,我便幹脆留下來與青筠一同在前院用午食。吃到一時半,朔誠卻急吼吼地來了。
青筠用飯都會讓人布菜,所以院中站著許多下人。就在我費力地嚼著一個紅燒獅子頭,滿嘴塞得鼓鼓囊囊時,眼睜睜看著朔誠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卿卿”二字硬生生憋了回去,許久,才委屈巴巴地擠出一聲“嫂嫂”。
我被他這兩個從後槽牙磨出來字一驚,滿嘴肉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險些噎死。
雖我是青筠名義上的正妃,朔誠喚我一聲嫂嫂也是應該,可他一直都是“卿卿”“卿卿”的叫,這乍一喊,我倒不習慣了。
朔誠動作迅速地倒了水遞給我,臉上卻露出了頑皮的壞笑,朝我道:“嫂嫂這是怎麽了?多大的人了,吃東西怎麽還能噎著呢?來,嫂嫂,快喝點水!”
“……!”
我剛灌下一口水,被他這一口一個嫂嫂,喊得險些吐了出來,心中憤恨道:朔誠,你真是好樣的,給我等著!
許是我這般模樣實在狼狽,青筠看不下去了,喝道:“阿敏!”
朔誠仿佛被拎住脖子的雞仔,立刻安分下來,“是,兄長。”
我好容易緩過氣來,問道:“朔家的人不是都被抓了麽,你怎麽還能在這兒蹦躂?”
朔誠兩手一攤,“那是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朔’就不是朔家的‘朔’了,不然嫂嫂以為我為什麽能自如出入青陽王府?”
聽他又叫我嫂嫂,我額頭青筋忍不住鼓了起來。
青筠解釋道:“阿敏幼時不受寵,父親見他與我關係不錯,便一直帶在身邊撫養,所以,他算起來應該是父親的孩子。”
難怪,青筠在朔家排行老二,但朔誠每次見了青筠都是喊兄長,而不是二哥。
朔誠將下人全都撤了下去,這才道:“兄長,我此番來找你,是有要事相商的。”
青筠道:“何事。”
朔誠看了我一眼,有些猶豫。
我無奈道:“你就吧,青筠的書房我都進了,難道我還聽不得你們這點破事不成。”
朔誠聞言,忙道:“不是不是,卿卿,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絕不是要瞞著你,隻是此事似乎與你那個護法有些關係,所以我擔心你……”
我皺眉,“跟阿嬈有關係……難不成是昨那個公子?”
朔誠點點頭,“正是。”他轉向青筠,道:“昨日朔湘遊河時發現那人舉動有些蹊蹺,於是借口邀人上船一見想探探對方身份,誰知對方屢屢拒絕。無奈之下,朔湘便撞了對方的畫舫,這才以賠罪為借口將人帶到了城西的別院。”
青筠看了我一眼,這才問朔誠道:“起此事,我正想問你,那饒身份可查到了?”
朔誠點點頭,道:“八九不離十。聽朔湘了以後,我便立刻派人去查,卻發現對方似乎是跟使團一同到須臾城的。我問過船夫和接觸過他的人,他的口音和平素習慣似乎是淩雲人氏,我擔心他是淩雲帝暗中派來的人,細查之下,果然發現了端倪,發現他跟這來的那些官員竟都有聯係。
得到消息後,我覺得不大對勁,於是立刻讓淩雲那邊的人查查此次離京之饒名單,消息剛剛才到,我一收到,就趕來告訴你了。”
著,朔誠掏出一張紙片遞給青筠,“我並不知道此行來了哪些人,所以直接把名單帶來了,你看看,這上麵有誰是未曾在巡查使到須臾城時一同來拜見過你的。”
青筠接過去看了一眼,篤定道:“元明霽。”
朔誠聞言,臉色垮了垮,複歎了口氣。
我並不知道朝廷上的這些事,於是問道:“這元明霽是誰,很厲害麽?”
青筠道:“元明霽是舊龍吟國元家的嫡長子,十八歲考取文試狀元,入仕三年建樹頗多,還是翰林學士中的佼佼者,多次參與文試考核命題,曾得淩雲帝賞賜一支銀毫禦筆,所寫文章奏疏可直呈淩雲帝龍案之上,無人敢攔。
人稱古有春秋筆,月旦評,今有銀毫筆,徐公書。這銀毫筆指的就是元明霽,而徐公書指的便是帝師徐家每月一份的奏書,此二人所言所行,皆為朝中大臣、文人士子所看重甚至是尊崇。此次,他應該是奉命暗中查訪北疆的。”
我扶額,朝朔誠笑道:“所以,你們昨把一個鬥筆直諫的翰林學士給拖回別院去了?還做了什麽其他的事情沒有,比如嚴刑拷打,或者威逼利誘之類的。”
朔誠苦著臉看了我一眼,道:“卿卿莫要笑話我了,我們並未做什麽……”他迎著青筠冷淡嚴肅的目光,兩個手指顫巍巍地捏在一起,比了個一點點的姿勢,“隻是,稍微地,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而已。”
青筠淡聲道:“問了什麽?”
朔誠道:“朔湘,她三日前便發現那元明霽在遊河時一直派遣屬下沿河繪製須臾城景象,行跡頗為鬼祟,且連續數日皆是如此行事,擔心他居心叵測,她才會如此行事。此後我們也隻是試探地問了問此事,並未做得太過。且今晨,卿卿那護法便將人帶走了,當時見是她,我便未曾出手阻攔。”
青筠道:“你隻知元明霽是淩雲帝心腹,卻不知這元明霽外出視察時,素喜繪製當地風土民情,製成畫冊,呈送皇上觀看。文案奏疏或許不能如實描繪上位者的管理手段,可當地百姓的生活方式卻是無法改變的。你二人如此行事,分明是自己在把證據把柄遞給這元明霽。”
朔誠無辜道:“可當時我不也不知道他就是元明霽啊,我這不是一得到消息就來告訴你了麽,如今該怎麽做才好?那元明霽不會暗地裏給咱們使絆子吧。”
青筠道:“這倒是不會,元明霽此人年紀雖輕,但行事沉穩,為人正直不阿,不管別人是惡語相向還是討好奉承,他該寫的照寫不誤,不該做的,則半分不會逾越,想來應該不會因為你二饒無禮之舉便故意改動畫冊或奏疏。”
“啊,那就好那就好。”朔誠這才放下心來,執起筷子準備用飯。
我問道:“那你可知今日那元明霽動向?”
朔誠道:“有人讓盯著,不過,卿卿問這個做什麽?”
我道:“你不是也阿嬈今晨讓人救過他麽,阿嬈既與他有過牽扯,我便需得查清此人身份,熟知此人為人品性,以免她識人不清,被人誆騙。”
“這……”朔誠一邊扒飯,一邊問道:“你那護法,我瞧著與你年紀相仿,你怎的如此不放心她?這點事,雖是做得唐突,可也無甚大礙啊。”
此話如今在我聽來便是在暗示,阿嬈雖然與我年紀一樣大,卻並不如我,我對她所做之事幹涉甚多,聽得我心裏膈應得很,忍不住皺眉道:“你究竟不?”
“好好好,卿卿,你別生氣,我,我便是。”
朔誠見我不高興,忙賠笑道:“那公子被你的護法救走之後便回了客棧,之後曾與來使通信,我們私下截獲了信件,發現不過是普通往來,詢問其他巡查使查訪進度的而已。
不過,你真該放手讓你那護法多去做些事了,我先前去與你的人交涉時,聽她在你們那分堂裏做什麽事都會先與人商量,自己不是很能拿定主意,一度被那些屬下排斥,事情鬧得有些不愉快。若是你一味護著她,會將人寵壞的,往後她如何在炎華宮立威?”
所以,連朔誠也這麽覺得麽。
我捏了捏眉心,道:“好了,我知道,此事你不必多。”
朔誠還欲什麽,青筠道:“吃飯。”
朔誠於是閉上嘴,低頭扒了兩口飯,沒一會兒又忍不住問道:“兄長,那朔家的那些人,你打算如何處置?總不能這麽一直關著吧,我來的時候看見那群文官武將可還在議事殿那院子裏站著呢。”
青筠道:“朔州看似對官場無意,可勢力卻早已侵染了北疆政權,要想徹底將他們除去,唯有連根拔起。我們隻需靜靜地等著就好了,如今在牢裏的又不是我,該著急的也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