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 手談論棋藝
日暮西沉,眼看著光線一點一點暗了下去,霞雲漸漸收了,隻留下一片朦朧的光暈。
很快就要黑了。
我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幾乎沒怎麽動的折子,幹脆又收了起來,挑燈夜戰可不是我的風格,索性明再閱好了。
正無聊著,青筠忽然道:“還下棋麽?”
我回頭望去,見他已將療架上的琉璃燈都點了起來,正盤腿坐在先前我擺的棋盤前。
琉璃燈的燈壁是白玉石做的,燭火一燃,卻不見暖色,唯有一片冷清透徹,晃耀奪目,如同一方玉壺。
悠悠燈光灑在青筠身上,化去了幾分柔和,他挺俊的麵容上隻剩一片清冷妖媚之色,宛如一副稀世畫卷。
棋盤上麵如今已落了兩子,一黑一白,折射著微微冷光,仿佛正等著誰再落一子似的。
見著這一幕,我眼睛亮了亮,可又想起剛剛才對他放過狠話,還暗戳戳下決心跟他保持距離的,於是撇開頭去,揚著聲線道:“先前本來想下的,被你擾了興致,如今並不想下了。”
當本少主什麽人呢,這樣就能哄的好了?
青筠低笑了一下,軟著聲音道:“好好好,是我的錯,都怪我不好,先前惹的少宮主不開心了,的在此鄭重地向您賠罪,還請您大人不計人過,賞臉與的手談一局。”
見青筠頗為上道,我眉頭一抬,傲然道:“既然你知道錯了,態度又如此誠懇,那本少主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了。”
有台階下了,本少主再不下去,那可就要摔下來了。
“既然你這麽想下棋,那本少主就勉強陪你玩一玩吧。”我繃著臉坐在他對麵,捏了顆黑子落下。
青筠也落下一子,鳳眸微垂,輕聲道:“能與少宮主切磋棋藝,是在下的榮幸。”
我微微挑眉,倒是沒想到青筠起奉承話來也能這般自如。
方才的不愉快便算是這麽揭過去了,我認認真真地落子,計較著他的下一步,卻忽然發現自己的一方黑子已快被圍死了,左看右看,都沒有半點生路,我幹脆棄了它們,另尋他法。
這下著下著,我的黑子便被吃了不少,眼看棋盤上一片白棋,黑棋明顯要少很多,眼看著就要輸了,我有些惆悵,托著下巴抱怨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呢啊,下手真狠呀,一吃吃一片,就不能讓著點我麽,既然是陪我玩,那開心就好了呀。”
我雖然喜歡下棋,可棋數也就隻能算是中上,跟青筠這等神人比起來簡直不夠看,當時和顧清風在馬車上對弈亦是輸的居多,怎麽可能下的過青筠?
青筠抬眸看了我一眼,笑著應了:“好。”
我懶得看他,繼續絞盡腦汁地想著落子在何處才能拯救自己的那片黑子。
又下了一會兒,我卻發現自己開始占上風了,青筠的白子已被我吞了近半,我抬眉看他,樂道:“你放水了?”
青筠一臉嚴肅地搖搖頭,道:“沒有,是少宮主太厲害了,在下甘拜下風。”
我遲疑的看了棋盤一眼,又看了看青筠,總覺得他後來的招數有些奇怪,雖然看起來和先前沒什麽區別,但總會有些細微的破綻能被我發現。
不多時,我已經贏了,棋盤上,白子少的可憐,黑子穩穩占了上風。我舒了一口氣,雖然疑心這局是青筠有意讓我,可我也是靠自己下贏的呀。
青筠一邊分揀棋子,一邊問道:“你為何會這麽喜歡下棋?”
我靠在椅背上舒了舒身子,道:“以前總是心浮氣躁,靜不下心來,後來接觸到棋,便漸漸拿它來磨練心性,便是這麽喜歡上的,偶爾心鬱煩躁的時候便。下一局,能有助於靜心凝神。”
青筠將黑色棋碗遞給我,道:“凝神靜心有很多種方法,看書,練字,靜坐或者彈琴,效果都不錯,女子的話,插花,作畫,刺繡亦無不可,為何你就偏偏喜歡下棋?”
我接了棋碗,在棋盤正中落下一子,懶懶道:“你的這些我都不喜歡。”
青筠道:“若下得慢些,兩個人又旗鼓相當,一局棋下來,少也要半日的功夫,你不會覺得太耽誤時間麽?”
我點點頭,道:“會啊,所以我拿來下的時間並不多。以前我愛折騰,從來閑不下來,要麽是在外麵跑,要麽便是在宮裏練功,難得有機會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所以那時候情緒也經常不好,脾氣很差。
直到喜歡上下棋,我的心性漸漸的沉澱下來許多,雖然有時候還是咋咋呼呼的,但與從前相比,已經好太多了。”
如今的我,用阿嬈的話那就是,能偷懶便偷懶,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沒個火燒眉毛的事都著急不起來。
“原來如此。”
青筠又問道:“那你的棋藝可有人教導過麽?”
我搖搖頭,道:“與我對弈之人雖然不少,但卻未曾規規矩矩習過,隻覺這是閑來無事,玩耍的東西罷了,圖個高興,便也懶得學了。”
青筠笑道:“難怪我看你棋勢時鋒時鈍,有幾步在急切的進攻,有幾步卻又心翼翼地應對,棋路不甚相同,想必是隨心而發,沒有形成自己一貫的走勢。”
他落下一子,道:“棋經上載,對弈布局一定要遵守棋理,雙方先四角各落勢子,然後拆二斜飛守角,一般通用棋理立二可以拆三,立三可以拆四,如與能接應的棋子相呼應則可以拆五,近落子不要密,遠不要太疏。這是基本。”
我聽得糊裏糊塗,道:“聽不懂。我又不靠下棋做什麽,隻是一種遊戲罷了,講究那麽多作甚?”
青筠並不讚同,“下棋者,並不單單是在下棋,鬥棋,而是兩個人在謀略布局上的交鋒。自古以來多少名臣大家都偏愛蠢,無非是喜歡借黑白二子鬥智鬥勇,磨煉心智罷了,此中之道頗深,變換無窮,便是我也未能悟得成。”
“唔。”我點零頭,落下一子,道:“這棋盤橫豎各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個點,黑棋一百八十一枚,白棋一百八十枚,鬥來鬥去,也就這方寸之地,圖個趣味罷了。真不知道那些人下個棋為什麽那麽激動,輸一局便要死要活的。”
青筠笑道:“你雖喜歡下棋,下的卻是一種樂趣,並非追名逐利,自然不懂。有一些人工於心計,運籌帷幄間希望自己能掌控全局,所以將棋盤上的得失看得重,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失誤,這算得上是上位者的通病;另一種則是醉心於蠢的人,他們一生追求至上大乘境界,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若輸了,自然就對自己多年新年堅持產生了懷疑,氣急攻心,仆地而死也並非奇事。”
我輕輕一笑,“若心性這般脆弱,死了也好,免受這世間苦難磋磨。”
青筠道:“你不是他們,所以得這般輕快。”他抬眸看向我,提醒道:“你快輸了。”
“什麽?”
我皺眉道仔細看了看棋局,卻隻看出黑子的形勢一片大好,白子被團團圍住,難掩頹勢,我不由得好奇道:“分明是黑子占了上風,你為何這麽?”
青筠笑著指了指棋盤左下角,道:“此處,我若連下三子,你這一片黑子便成了枯棋,局勢大大扭轉,滿盤皆輸。”
我摸索著下巴,仔細端詳了片刻,疑惑道:“這棋盤上分明是我的黑子多,為何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