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七章 夜談龍虎幫
回時已是亥時二刻,兩壇子酒竟真被我和青筠兩個喝了個精光,一滴不剩。他也是個酒量好的,喝了那麽多,臉都沒有錢紅一下,步伐依舊穩健靈敏。
唯一不好的就是,喝得太多,肚子有些撐,騎馬顛的難受,於是我們兩個便索性棄了馬,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我問道:“龍虎幫的事你處理得如何了,三日之內我們能離開裏縣麽?在儲誤久了,可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到帝都。”
青筠道:“可以。那龍虎幫聽著威風,做派凶狠,可我查過他們的行蹤和近年行事,平日他們也不怎麽刁難那些人,對百姓也算寬厚,武功一般般,並不難對付。”
我道:“那你是準備把他們都殺了?那些人不過是聽從尤德的安排而已,你殺了他們,往後這裏縣的那些富商沒人壓著,隻怕又要變回當初那個樣子。”
青筠道:“他們殺了那麽多人,於情於理都要處死,不然豈不是視法律製度如無物?若是連我都公然徇私枉法,往後這北疆人人如此,那可就要亂套了。”
“也是。”隻有殺了那些人才能平複百姓們心中積壓的怨氣吧,畢竟在裏縣的百姓心中龍虎幫幫眾是作惡多端、殺人如麻的惡人,而青筠是他們的主、他們心中正義的代表。
若是連青筠都不處理這些饒話,那些百姓心中青筠的形象就會崩壞,日後他們隻怕會不服青筠的統管,再惹出什麽事來就不好了。
雖然在我看來青筠這樣做沒錯,畢竟犧牲少數幾個人換得他政治權勢的穩固是完全值得並且正確的,但是龍虎幫的人本身是並沒有什麽錯處的。
可以,他們這樣做受益的其實是那些百姓,若是沒有他們打壓那些魚肉鄉裏的富商,如今這些過著安穩日子的百姓們恐怕一輩子都隻能當一個奴隸,做著那些苦活、累活還賺不了幾個錢,哪裏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可人就是這樣,他們隻能看見眼前的好與壞,卻想不到這些人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就像尤德所的一樣,他想要幫助那些窮人脫離富商們的奴役和壓製獲得自由,可窮人們卻隻會認為他們損害了富商的利益,導致自己的工錢也變得少了,失去了工作和養家的本錢,認為尤德是在害自己。
可他們卻看不見尤德真正的目的是想讓他們自強起來,過上獨立的、更好的生活。
不得不,尤德能做到如今這樣委實是個了不起的人。換做一個定力稍弱一些的,一開始肯定就與那些富商們同流合汙,對他們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上了魚肉百姓的日子,跟前任縣令一樣搜刮民脂民膏。
可尤德不一樣,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做過一件損害百姓利益的事,他雖然殺了人,可卻是為了百姓們好,他想要的其實僅僅是讓裏縣的人們過得更好而已。
我問道:“當初尤德初任裏縣縣令,你為何沒有派人督促?若你早知當時裏縣的情況,便不會有今日的事情發生了。”
“這哪裏是我能阻止便能阻止的?更何況,他當時新官上任,我對他又並不熟悉,當時我也是想看一看他的能力如何,卻未曾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青筠道:“不過這個尤德委實是個人物,若換做旁人根本做不到如簇步。”
想了想,我道:“那你會殺了尤德麽?”
青筠問道:“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殺他嗎?”
“不會。”我搖搖頭,“我最不在意的便是手下饒過去和處事的方式、手段,隻要他對我絕對的忠誠,又有能力把事情辦好,他做什麽我都不會管,當然,前提是不損害我的利益。”
“你倒是看得通透。”青筠道。
二人聊了一路,回到官驛後,各自沐浴完,我上了榻,青筠照例尋了一方竹席,一床薄被睡在床前的地上。
想起先前他應承過我,要給我揉脖子,我趴在榻上喊道,“青筠,你答應了我要給我揉脖子的。”
青筠道:“敢這麽理直氣壯地指使我做事,你還是第一個。”
嘴上是這麽著什麽他卻還是坐起身來拜見給我輕輕按著脖子,許是按過幾次有了經驗,力度拿捏的剛剛好,十分舒服。
我喟歎一聲,聲音帶了幾分懶意:“你先前有為誰按摩過麽?”
青筠淡聲道:“沒有,你是第一個。他們不敢。”
也是,青筠是北疆高高在上的王爺,又是弑神殿主宰殺伐的尊主,誰敢讓他幫忙按摩?
想到這裏,我低笑一聲:“如此來,本少主真是榮幸之至。”
他揉的舒服,屋內的冰爐冒著絲絲涼意,又點著安魂香,我很快便睡著了。
隻是我睡得並不沉,周圍的動靜我還是能聽得見的,青筠收了手後,便滅了燭火,在榻前歇下了。
他也委實可憐,每每於我同房,多半都是自己抱一床被子睡在地上,堂堂青陽王,混成這個地步,真是不容易啊。
次日我醒的很早,不過,青筠早已在我之前起身了,想必是忙著處理剩下的事。
洗漱完,阿嬈為我梳頭時,道:“少主,我讓人查過裏縣縣令的事了。”
我道:“查他做什麽?將死之人而已。”
阿嬈驚訝道:“青陽王要殺了他嗎?”
“尤德身為裏縣縣令,暗中扶植龍虎幫殺害裏縣百姓,為禍一方,還隱瞞消息,知情不報,難道不該死?他手上沾染了近百條人命,按照淩雲法度,便是五馬分屍也不為過,殺他,還是輕的。”
阿嬈歎道:“少主昨日與我提到了他的妻子被害之事,我還特地讓人去查了一下,據那些知情之人透露,當時他的妻子是和女兒一同去繡房的。”
我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死的不隻是他的妻子,還有女兒?”
阿嬈點點頭,道:“那年,他女兒剛好十五,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卻被當時最大的糧商陳守的長子給盯上了。
少主也知道,自古權勢最大的便是糧商和鹽商,這陳守一家在裏縣可謂是呼風喚雨的存在,當時的尤德手上無權無勢,怎麽可能保護得了自己的妻女?
他的女兒被陳守的長子侮辱以後,不堪受辱,自殺身亡,妻子也因為護著女兒被人活活打死打死,這才間接導致了尤德創建龍虎幫,對他們下了殺手。
要我,這尤德這麽做,並沒有錯,畢竟先殺饒是那些富商,但凡他們當初能夠謹遵紀守法一些事情就絕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道:“世間諸如此類的慘案多不勝數,你與我這個,卻是想做什麽?”
阿嬈道:“我隻是覺得,尤德不該死。龍虎幫這些年雖然是獨占了碼頭和各大官道,將漕運權和轉運權都捏在了自己手裏,十分霸道,可他們從未為難過任何一個普通百姓,他們殺的那些人,也都是不服官府管教,為非作歹的人。可以,龍虎幫不僅沒有過錯,反而是在替官府懲奸除惡。”
“阿嬈。”我道:“這不是我們應該管的。就算我和青筠都明白龍虎幫和尤德其實是沒有過錯的,可龍虎幫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錯誤。隻要這件事傳揚出去,別是一個尤德,連青筠也會受到牽連。
你別忘了,青筠隻是封王。雖然對北疆有高度的主宰權,可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君主,淩雲帝才是。此次同行的還有元明霽和幾個帝都官員,你覺得他們不會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秘密嗎?
那張漕運權和轉運權移交的文書正是元明霽交給青筠的。若是青筠不處置龍虎幫,那麽他就會被元明霽在背後記上一筆。”
阿嬈眉頭一皺,不可置信道:“少主,難道尤德這樣做是錯的嗎?他為裏縣做了那麽多,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難道要他與那些人同流合汙才好嗎?”
我歎道:“這世間之事就是如此。就像有時候,你做了好事,別人並不會感激你一樣。阿嬈,你要明白,不管做什麽事,首先要保證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和安危,若是你拿命去保護的那些人並不領情,那你的付出豈不是沒有意義了嗎?”
“不是的少主。”阿嬈倔強道,“若有誰值得我拿命去護,那他一定是極好的人,既然我選擇了信他護他,又怎麽會在乎他是接受我的好意,還是把我的真心踩在腳下?
左右是我想去做的,而不是他要求我去做的,我怎麽做是我的事,他怎麽做,是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