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筠番2
我盼著王爺和王妃能生個小世子,可睡著,最後等來的卻是王妃離世的消息。
個中緣由已不可考,但我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貓膩,畢竟王爺的權勢已經足夠大了,可王妃去世之後,皇上竟然把北疆也劃給了王爺,這不是想堵住王爺的嘴是什麽?
據我所知,王妃出事之後,安晚公主便被送往了佛堂清修,這其中的聯係不用想也知道。
我替王爺覺得不值,一條活生生人命豈是這一方土地便能彌補的?看著王爺一副頹然的模樣,我實在有些心疼,我家王爺從小到大都是矜貴驕傲的,可如今卻在帝都栽了這麽大的跟頭,雖然玩也不說,但這其中的貓膩,這是誰都能看得出來的。
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沒過幾日,朔小公子竟然也出了事。
北疆之人都知道,王爺與朔小公子感情深厚,勝似親兄弟,如今遭受了如此大的打擊,便是我一個外人都替王爺難受。
雖然王爺什麽都沒說,但發生了這樣的事,王爺看起來狀態並不好,連帶著我們這些跟在他身邊的人都如履薄冰,生怕做錯什麽,惹得王爺不高興。
不知是不是不想待在這傷心之地,王爺主持完王妃和朔小公子的葬禮後便直接帶人離開了帝都,奔赴南疆接手一應事宜。
誰知,一接手政事,王爺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決策果斷,精明幹練,毫無半分傷感之情,一時間,竟讓我有些恍惚。
那個在朝堂上如魚得水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當初那那個青陽王?
我不知道。
但我想,若是王妃還在,她一定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吧,隻可惜,覬覦青陽王妃之位的人太多了,想要王爺死的人也太多了,王爺終究是沒能保住自己的心上人,一曲離歌送了香魂。
我很為王妃娘娘可惜,隻不過,王爺自己好像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自王妃去後,王爺不僅沒有日漸消沉,而且還像個沒事人一樣整日忙於政務,與以前沒有任何不同——或許,是因為王爺本就薄情罷。
畢竟因為王妃的死,王爺得了南疆那麽大一片封地,直接成了整個淩雲勢力最大的王,權勢滔天,成了淩雲眾藩王之首。
也是,要能拿自家媳婦換取雙倍的權利財富,要是我,我也換。
畢竟如今這世上,沒點子本事,還真活不下去。這麽一想,我又原諒王爺的薄情冷性了,雖然我知道,我並沒有這個資格“原諒”王爺。
麵對這樣一個主子,我有些歡喜又有些憂。喜的是,我的俸祿又漲了不少,憂的是,近來我跟著王爺吃吃喝喝,好像胖了不少,連輕功都快使不出來了。
不過,這並不是什麽難事,從南疆到北疆這一路奔波足夠我瘦回去了。
陸長鳶為了協助王爺管理南疆,從北疆帶人趕了過來,我私下與他說起此事時,他隻淡淡瞥了我一眼,“就你這腦子,還是不要想這麽多有的沒的了,你隻需要知道,王爺是王爺,王妃是王妃,而你,不過是個小小的武將。”
我總覺得他的話頗有深意,仿佛在警告我什麽,像是不讓我繼續探討王妃和王爺之間的關係。
我於是道:“也罷,不管這場婚姻究竟是從利益開始利益結束,還是從頭到尾都是感人至真的深情,都與我無關,我不過是個領著俸祿做差事的罷了,哪敢管主子的事。”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著,可我心中對王爺的成見卻越發深了。
自從王妃去後,他從不提起王妃,以前那些王妃用過的東西也全都讓人收了起來,伺候過王妃的人也全都打發走了,這一切的一切,越發在證明王爺對王妃從頭到尾就隻是利用,先前種種,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可誰都沒有指責王爺,就好像用王妃換了這麽大的利益回來,是值當的,除了那些還惦記著王妃生前良善的百姓,似乎所有人都將她忘卻了,我便也漸漸釋懷了,隻是偶爾念及那個明豔的女子,心中還是有些感歎。
……
我一直以為,王爺不在乎王妃,也一直很疑惑,為何當初王爺王妃感情那麽好,王妃去了後,王爺卻一點都不難過,可直到後來我才明白,王爺隻是把一切都放在心裏,不說出來罷了。
那日天氣頗好,微涼的秋風拂在身上很是愜意,滿園秋色正是最美的時候,我陪著王爺在院中趁最後幾個晴天曬書。
雖然我覺得在這樣明媚的天氣裏做這種事情有些不太應景,該是適合去秋獵的季節,但無奈王爺執意如此,我也就隻能與他一同曬書了。
因著天氣好,管家也帶了幾個人盤點庫存,將一些陳年舊物拋了去,點了一半忽遣人來問:“王爺,先前您去帝都朝拜時吩咐釀的楊梅酒好了,可要嚐嚐麽?”
眼看著王爺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來,手中的書也掉在了地上。
這些書可都是王爺書房裏珍藏的孤本,平日裏小心謹慎得很,不然也不至於自己親自曬了,見狀,我趕緊上前接了,沒讓那書沾染了灰塵。
見王爺如此失態,我這才想起來,這酒原是王妃讓釀的,二人還曾說從北疆回來之後一同品鑒,如今王妃去了,再提起,豈不是勾人回憶麽?
這麽想著,我準備讓那屬下趕緊離開,順帶著連那楊梅酒也處理了,忽然聽見王爺道:“拿到本王房中罷。”
我看向王爺,隻覺他有些不同。
那天晚上,王爺喝醉了。
望著房中燭火下醉醺醺的人影,我心下一歎,原來不是毫不在乎,隻是在心裏埋得久了,沒有爆發出來而已。
我摸著自己鼓鼓的錢袋歎了口氣,“好在我如今還是隻身一人,並沒嚐過這愛情的苦楚。”
“在這做什麽?”
就在這時,我後脖子一涼,被人捏住了衣領。
聞著身後傳來的書墨香氣,我忍不住道:“陸長鳶,你能不能別嚇我?”
陸長鳶扣住我的手腕,拉著我離開,“你倒是好意思說?在這裏偷窺王爺就罷了,身為王爺的貼身侍衛,竟然這點警覺性都沒有。”
我打掉陸長鳶的手,道:“你若是不想著來偷看,又怎麽會發現我在這裏?”
陸長鳶揚了揚手中的折子,道:“關外急報。”
我皺了皺眉,想起徐離氏餘孽便是逐出了關外,心中暗道不妙,“該不是出了什麽事情罷?”
陸長鳶道:“徐離氏餘孽連同流民造反,集結了一大批人馬進攻邊城,原本那一片地方就是徐離氏鎮守的,如今可真是讓他們鑽了空子。”
我看了一眼房中,道:“你看看王爺這副樣子,像是能起來處理政事的嗎?”
陸長鳶把視線落在我身上,道:“王爺雖然不可以,但這不還有你跟我嗎?”
“……”
我現在十分懷疑陸長鳶根本就不是來找王爺的,而是來找我的。
“哎,行吧,我就勉強幫幫你,下回記得請我喝酒啊。”
事情鬧得雖然不大,但也不算小,急報一封一封從邊疆傳來,我與陸長鳶二人忙得不可開交,直到黎明時分才喘了口氣。
陸長鳶靠在椅背上揉著額頭,我便讓人尋了壺酒來喝,想了想,我問道:“陸長鳶,你說,王爺究竟喜不喜歡王妃?”
在這件事上陸長鳶一直都在敷衍我,本來這次也沒打算聽到陸長鳶的回答,誰知他竟然道:“喜不喜歡,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
我來了精神,看這個樣子陸長鳶今天是要把事情抖出來了,便趕緊坐直了身子等著陸長鳶繼續說。
“別這副樣子看著我,搞得我像是天橋上說說的一般。”陸長鳶嫌棄了我一通,卻還是道:“你跟在王爺身邊這麽久,我隻問你一句,除了王妃你可還見過王爺對誰這麽好?”
我想了想,道:“好像並沒有。”
王爺雖然滿院子的侍妾,可卻從來沒有對誰正眼相看過,那群女人從來都是倒貼王爺,各種討好獻媚,卻沒見過王爺真正對誰好過,哪怕是一句貼心話都沒有,有時候,態度冷淡地讓我都替那些女人覺得不值。
可王妃卻不同,但凡是王妃所說的話,王爺必定有求必應,王妃說想吃什麽,王爺便是傾盡全力都會為王妃求來,說一句想要練字帖,王爺便讓我把他珍藏的孤本全都拿了出來。
要知道,那些孤本往日可是連我都不許碰的,就那麽輕而易舉的送給王妃了,據我所知,王爺還親手為王妃做過燈……
如果這都不算喜歡,那要怎樣才算是喜歡呢?
我篤定地道:“王爺肯定是喜歡王妃的,不然昨夜也不會喝醉了,我可不相信,一壇子果酒能把王爺醉成什麽樣。”
陸長鳶道:“但是你要知道王爺身上所肩負的是什麽,王爺和王妃之間的差距又是什麽。就算王爺再喜歡王妃,王爺也不可能將自己身上的責任推卸掉,倘若為了王妃一人氣,北疆萬千百姓於不顧,那麽王爺便成了昏君,是要受萬人唾罵的,我們的王爺從來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可是,喜歡王妃跟承擔北疆的責任有什麽聯係嗎?”我有些不明白,“王妃在北疆的名聲並不差啊,百姓都很喜歡王妃,甚至民間王妃的呼聲比王爺還要高。”
“說你傻,你還是真的傻。”
陸長鳶道:“我姐問你安晚公主的出身和王妃的出生孰貴孰賤?若是安晚公主與王妃相爭,誰輸誰贏?”
我道:“這還用說嗎?王妃不過是鏢局少主再如何也是走江湖的人,在許多人眼中便是鄉野粗蠻女子而安晚公主卻是正正經經的皇室公主,這如何能比?
但是這並不能成為王爺和王妃之間的阻礙啊,王妃都已經是正妃了,難不成安穩宮主還能謀殺王妃,借機上位不成……”
話說到這裏,我自己也幡然醒悟。
對啊,怎麽就不可能呢?
安晚公主身份尊貴,又頗受皇上喜歡,倘若她真的想除掉王妃然後自己當王妃呢?就算皇上知道了這一切他也不可能阻止的,因為比起讓王爺娶一個江湖女子,不如讓王爺娶安晚公主對他有利。
所以就算皇上知道安晚公主要對王妃下手,他也不可能阻止,相反的,甚至有可能會偏幫安晚公主。
我仿佛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於是低聲問道:“所以南疆就是皇上塞給王爺的封口費?”
雖然我曾經有過這種想法,但這不過是我閑時無聊的猜測罷了,我從未想過,這或許真的就是事情的真相。
陸長鳶點點頭,“此事你我二人私下說說便算了,倘若傳出什麽風聲去,隻怕對王爺不好。”
我一邊平複心底的驚駭,一邊道:“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這種事情怎麽會拿出來說?”
陸長鳶瞥了我一眼,頗為嫌棄,“你若是不傻,就不會這件事情糾結了這麽久還想不清楚了。”
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假寐。
我暗暗罵了陸長鳶幾句,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喂,陸長鳶,你醒醒,有件事兒我忘記跟你說了!”
陸長鳶不耐煩道:“你又有什麽事情?”
我道:“前幾日王爺與我提起過,霍將軍要來北疆一趟,據說是巡查邊城安防,你可做好準備了沒有?”
陸長鳶頓了頓,隨即罵道:“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的憋到現在才告訴我?藺若衍,你有本事等會將軍來了,北疆再同我說,我看看王爺會不會扒了你的皮!”
我被他訓得縮了縮脖子,可自知理虧,我也不敢反駁,但我還是弱弱地補了一句:“實不相瞞,他們確實今日就到了……”
“……藺若衍!”
於是,繼一夜的忙碌之後,我與陸長鳶又不得不開始著手處理邊城安防一事,爭取在霍將軍到達之前把隱患排除。
整個過程中我都一直頂著陸長鳶刀子似的眼神,不過看著他因為徹夜勞碌而微微發青的眼眶,我就默默原諒他了。
原本這件事情前幾日就該安排好了,是我不小心給忘了,這才導致我跟陸長鳶二人如此狼狽,不過因為我是武將,身子還算扛得住,影響倒也不大,而陸長鳶平素便不愛鍛煉,身子本就弱不禁風,這麽一折騰更是像要迎風倒一般,看得我頗替他未來的媳婦擔心。
我忽然想起來,這位霍將軍好像是有個女兒的,據說那是花容月貌,這次還會一起帶過來,也不知道究竟長成什麽樣子?
“藺若衍,你在幹什麽!”
陸長鳶驚怒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我低頭一看,隻見我在磨墨的時候,因為力氣太大,竟然把整個硯台都給震碎了,刺客莫之不僅將陸長鳶風采所寫的文書全部染黑,還將他的一身白衣弄髒了。
我暗道不妙,趕緊認錯:“我錯了我錯了……陸大人,我知錯了……”
陸長鳶咬牙切齒,“你這個月的俸祿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