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鼻煙壺
江亮說完,江無憂一愣,李蓉和江美茹也是一臉意外。
「二哥?」江無憂不禁道。
「別喊我,這麼大人了,整天正事不幹,就知道給家裡惹禍,我看再不收拾你你都得上天!」
說著,江亮抄起炕笤帚等著江無憂:「跪下!」
江無憂看著江亮,其實他並不在乎一跪,可這一次……他不願意。
從小到大,江無憂孝敬母親,李蓉說東,他從來不往西,對哥哥也是一樣,大哥江明在家,對江無憂來說就是長兄如父,小時候淘氣,他沒少挨大哥的打。
二哥江亮說話也好使,但今天這事,他江無憂不認!
「二哥,我沒錯。」
「你還沒錯?好,我讓你沒錯!」
說著,江亮抄起笤帚就往江無憂背上打,江無憂躲都不躲,硬梗著脖子扛著。
「老二你這是幹嘛?我還在這呢,小四兒輪得到你教訓!」
李蓉真急了,剛才在外人面前,她委曲求全也就算了,現在江亮搞窩裡橫她可不答應。
「就是,二哥你擺什麼家長的譜?今兒侯超那小王八蛋看我洗澡,你不說出去跟他們吵也就罷了,小四兒幫我你還不樂意了?你這哥哥怎麼當的?」
江美茹一把攙住李蓉的胳膊,緊跟著說道。
「都沖我來了?媽,人家侯叔說的沒錯,侯超扒沒扒咱家牆頭咱不知道,但四兒打人是事實啊,現在不教育,以後早晚出大事。」江亮說道。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膽兒小不敢說話,這會兒擺上架子了!」江美茹寸步不讓地說道。
畢竟是妹妹,和弟弟不一樣,江亮總不能打江美茹。
「就是,老二,有這個勁兒往外面使去,」李蓉說著,嘆了一聲,「咱們一家子啊,從你爸沒了就挨欺負,不然怎麼辦?家裡畢竟沒個男人,以前你大哥在還好,可現在人家兩口子搬出去了,老二,你不能讓江家人再這麼被欺負了。」
這話明顯是點給江亮的,聽到這句話,江亮也低下了頭,的確,這麼多年江家被欺負慣了,他也習慣了,遇到事情先想著怎麼平息外人的火氣,然後說自己人的不是。
「媽,我知道了。」
李蓉點點頭:「行了,侯家也沒說什麼,這事兒啊,就這麼算了,四兒,餓了吧,媽給你熱飯去。」
江無憂近前一把拉起母親的手:「媽,我也錯了,以後做事兒我會多掂量著,不讓您老跟著擔心。」
李蓉聞言看了看江無憂,又嘆了一聲:「我倒是沒什麼,就是覺得對不起你姐,大姑娘家的……」
「媽,您說什麼呢,您沒有什麼對不起我們的,是我們欠您的。」
江美茹攙住了母親,說道。
看著母親的憔悴,江無憂趕忙扶著母親到一旁坐著,自己則是去廚房隨便吃了口剩的。
經過剛才這麼一折騰,也就沒什麼胃口了,隨便吃幾口就飽了。
十一點多,江亮和江美茹已經睡了,不過屋裡用了十幾年的破檯燈還亮著,李蓉戴著老花鏡,正在做著縫補。
「媽,您幹啥呢?咋還不睡?」
因為家裡平時睡得早,所以江無憂很早就上床了,就等著家裡都睡了他再偷偷溜出去找桑仕文。
可今晚也巧了,李蓉愣是沒睡,在燈下縫縫補補到十一點多。
李蓉推了推眼鏡,低頭朝上看著江無憂:「我給你二哥縫襪子呢,你咋不睡?明兒還上班呢。」
江無憂直接撩開被子走了過來,走到母親身前蹲了下來:「媽,我不困,我陪著您縫吧?」
低頭看著自己的小兒子,李蓉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她放下針線,摸了摸江無憂的腦袋。
「四兒,沒生你哥的氣吧?」
江無憂搖了搖頭:「沒,那哪能啊,我知道二哥是為我好。」
李蓉笑了笑,她這個當媽的心裡明鏡似的,江無憂厚道,尤其是對自己哥哥姐姐,從來都是不記仇。
「你二哥就這麼個人,天天出去上班也累,你們得體諒,」李蓉說著,把手裡的襪子翻了過來,「你看看,這麼大個人了,襪子破了洞也不跟我說,自己偷著縫上了,我一看都縫瞎了,這不……拆開給他重新縫一下。」
「媽,您真好,要不您教我針線活兒吧?以後二哥的襪子破了我給縫。」
江無憂趴在母親的腿上,說道。
「你?得了吧,我生了個兒子還干針線活兒?我算是沒指望了,」李蓉在江無憂的臉上掐了一下,「對了,媽給你織了一雙毛襪子,你看看。」
說著,李蓉從枕頭下面拿出了一雙深藍色的襪子,江無憂馬上接了過來。
「媽,真好看,真軟乎,都不扎。」
李蓉笑了笑:「貼身穿的,哪能扎啊,明兒上班你就穿著,外面冷著呢。」
江無憂感覺心裡無比的溫暖,雖然家窮,但母親這樣,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不過很快他注意到,已經十一點四十五了,心裡不禁有些著急。
看著江無憂的樣子,李蓉道:「小四兒,你……是不是有啥事兒沒跟媽說?」
「啊?」江無憂抓了抓後腦,「媽,您咋知道的啊?」
「德行,你還能瞞得過你媽?咋了?」
「我……我晚上約了大文兒一起去吃個羊肉串,媽,我能去嗎?」江無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麼多年,江無憂的生活很規律,就算去方老爺子那裡回來晚了,也都是十一點以前,還從來沒半夜出去過。
「你晚上也沒吃多少,這會兒肯定也餓了,去就去唄。」
「媽您同意啦?」江無憂興奮道。
「都多大人了,我還不讓你出去?再說了,咱是男孩兒,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別太晚了,明兒還上班呢。」李蓉瞥了江無憂一眼,道。
「得嘞,媽您真聖明啊,我穿衣服。」
江無憂趕忙套上毛衣毛褲,李蓉看得不禁發笑:「著什麼急,早點兒跟媽說多好,還在這綳著。」
「嘿,不是怕您不同意嘛。」
李蓉白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拿出了幾張錢,道:「哦,那你就蒙我,打算趁我睡著了出去?死小子,錢拿著,別讓人家請客。」
「啊?」江無憂看著拿幾張十塊二十塊的,加起來應該有百八十,心裡有些不好意思拿。
「媽,不用,我手裡還有點零花呢。」
「快拿著吧,跟媽還客氣,記著,窮家富路,別吃太多了,晚上不消化。」
「噯!」
江無憂接過錢,心想著等一會兒從鬼市回來,再把錢偷偷還給母親,就說夜宵店關門了,也沒吃。
隨後,江無憂套上了母親織的毛襪子,穿上了棉外套,便出了門。
走到衚衕口的時候,桑仕文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只見路燈下面,桑仕文凍得將衣服裹得特緊,抱著胳膊不斷地原地轉圈。
畢竟數九隆冬,這會兒又是半夜,零下七八度的溫度沒個不冷。
「我靠,大哥你可來了,早知道不和你約了,差點沒凍死我!」
見到江無憂,桑仕文咬著牙說道,一邊說著,還原地跳了兩下,實在太冷了。
江無憂連忙敬了個禮:「對不住,對不住了大文兒,咱趕緊走吧,騎共享單車?我手套都帶了!」
說著,江無憂晃了晃手裡的大棉手套。
「單你妹啊,那得凍死路上,咱打車吧,去時我來,回來算你的!」
「行。」江無憂憨笑道。
其實要是江無憂自己,他不捨得花打車錢,但正應了李蓉的那句話,窮家富路,江無憂正值二十郎當歲,在朋友面前也要面子。
兩人打了一輛車,直奔北城鬼市,一路上,江無憂一直問桑仕文鬼市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畢竟從來沒去過,新鮮。
桑仕文說了一些之後,江無憂還有很多問題,到後來桑仕文索性都不回答了,就給了他一句,到那自己看去。
江無憂卻不在意,心裡興奮得都不行了,這眼看十二點了,一點兒困意都沒有。
北城鬼市,自打早年間就有,而且全國最早的鬼市就在天州的北城邊上。
清朝的時候,每逢天災人禍都有不少災民、難民往天州跑,但這些人沒有吃的穿的用的,就有一些人從別人那收來不用的舊貨,來北城這邊賣,後來也有一些本地人將自己家裡的東西拿來賣,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集中的舊貨市場。
因為這些災民也要營生,白天要工作,所以這舊貨市場都是夜裡開,天亮就散了,再加上早年間北城邊兒上有不少亂葬崗,災民穿的衣衫襤褸跟鬼似的,慢慢人們就把這地方叫鬼市了。
當然,現代人的解釋還有很多,比如夜裡出鬼的時候開市,冬天夜裡冷得鬼齜牙,也用來解釋這裡叫鬼市的原因。
兩人下車,看到雖然已經是半夜,但眼前滿是人流,江無憂都愣住了。
在他印象中,天州的夜裡是安靜的,甚至街上都沒什麼人走動,可沒想到這裡還有另一個世界。
鬼市這條路上幾乎沒有留出汽車經過的路,當然,很多司機知道這裡是鬼市,也會繞道而行。
兩邊的攤子多的數不過來,哪怕現在快零下十度,逛攤子的人都已經把路佔滿了。
「愣著幹嘛,去看看吧,你也開開眼!」桑仕文說著,朝著人群里走去,江無憂也連忙跟了過去。
「小爺先找找昨兒賣我翡翠的那傢伙,要找到了非跟他打架不行!」
江無憂笑了笑:「人家還能在?蒙了你還不趕緊走。」
「媽的,生孩子沒**的玩意兒,」說著,桑仕文停在了一個攤子前面,指著一個銅佛像道,「看到沒,那個東西應該是老的,拿下轉手就賺錢。」
江無憂看了看,倒是沒看出老來,那佛像表面做舊的痕迹還是很明顯的,不過他也沒說話,順勢看了看攤子上的東西,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攤子角落的一個鼻煙壺上。
借著攤位上昏暗的燈光,江無憂看得出那是玻璃內畫的鼻煙壺,內壁磨砂,遠遠看不出畫工,但圖案是花鳥題材。
江無憂正想看看,只見一個穿著貂皮的中年人拿起了那個鼻煙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