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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做個買賣

  在甘肅臨洮府,岳家堪稱大名鼎鼎,畢竟頭上有一層武穆後人的光環,再加上一直都是軍武世家,底蘊深厚,特別是到了岳升龍這一代的時候,更是官至四川提督,家勢如烈火烹油一般,蒸蒸日上。

  可是對於岳家來說,武穆後人是光環,也是壓在他們身上的一塊牌坊,生前征戰沙場,死後得封武穆,也就成為了岳家人至高無上的追求。

  正因為如此,岳鍾琪當年才會選擇棄筆從戎,因為在他的身上,一直寄予著家族的厚望,也容不得他去反抗,那些資源的堆積,也是希望能夠再出現一個岳武穆。

  不過這一幕落在了岳凌峰的眼裡,自然便是家族偏心的結果。可是岳凌峰不會想到的是,岳鍾琪內心的壓力並不比他小。

  在岳鍾琪的心裡,為岳家爭光已經成為了使命。武穆後人決不可墮了先祖的威風,因此自己在未來,也要成為新的岳武穆,才能延續岳家的威名。

  現如今被人戳穿了心中事,使得岳鍾琪有些惱怒,他的手腕微微一用力,長劍便扎入了掌柜的胸膛半分,鮮血從傷口處流下來,彷彿一朵盛開的紅花,出現在白色的衣衫上。

  「哼,大言不慚。我大清如今不過偶有小挫,等過一段時間便可捲土重來,你們這些所謂的楚逆,如何敢來勸降於我?」

  望著一臉殺氣的岳鍾琪,掌柜卻是不動聲色,冷聲道:「岳將軍倒是忠心耿耿,可是如今大清是什麼樣子,將軍心裡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休說其他,就眼下的安慶城,便是徹徹底底的一座孤城,難道將軍真想就這麼被困死在此地不成?」

  岳鍾琪臉色如常,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他抖動了一下手腕,將長劍收了回來,只見掌柜一下子癱軟在了椅子上,鮮血逐漸從傷口處溢出來,他用手捂住傷口,悶哼了一聲,臉龐上卻是起了一層冷汗。

  眼看著掌柜這幅模樣,岳鍾琪卻是開始緩緩踱起了步子,臉上有些變幻莫測,倒不是因為掌柜的這番話說到他的心坎處了,實在是因為他不甘心就這麼死在安慶城。

  人一旦死了,一切便是一了百了,特別是他岳鍾琪,如今雖有些許名望,可畢竟只有三十六歲,正是人生最緊要的關頭,上前一步千古流芳也未可知,可是如果就這麼死了,怕是再史書上都只有寥寥數筆了,若真是如此,那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固有缺點,有人貪財如命,有人好色多淫,還有人卻是將所謂的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康熙為了聖君的名聲,情願跟復漢軍和談,而岳鍾琪為了自己的名聲,為了千古流芳的岳家,更是如此。

  掌柜卻是不說話,只是冷眼旁觀,順帶著一口牛肉一口酒,倒是吃得不亦樂乎。

  岳鍾琪臉上有幾分迷茫,望了一眼掌柜,便將手中的長劍擱在了桌子上,不經意道:「若是我投靠復漢軍,貴軍能給我什麼好處?」

  掌柜一聽此言,卻是心跳都快上了幾分,若真的今日能夠說得岳鍾琪來降,那可是大功一件,連忙道:「若將軍來降,將來岳家不失公侯之位,將軍的所思所想,也能得以實現。」

  「唔。」岳鍾琪聽完后卻只是點點頭,沒有其他表示。

  掌柜姦猾無比,瞬間便明白過來,這是對方嫌價錢不夠,有心許諾封王,可是他一個小小的軍情處負責人,哪有這般權力?貿然說出來,岳鍾琪也不會相信,於是便躬身一禮。

  「將軍有何要求,還請示下。」

  岳鍾琪此時掌握了主動權,反而有些不急不躁,笑道:「貴使此次前來,若是空手而歸,不免顯得我這個主人不地道。我等二人今日不妨學那商賈,做上一樁買賣如何?」

  「哦?什麼買賣?將軍不妨直言。」

  「首先我得確認一點,貴軍想要的應該是安慶城吧。只要不是我岳某人的腦袋,那就可以談一談。」岳鍾琪嘴角帶著笑容,臉色變得十分和煦。

  掌柜臉色一動,故作不懂,低聲道:「還請將軍示下。」

  岳鍾琪一手按著劍,一手撐著桌子,身體向前傾,湊到掌柜的面前,臉上帶著笑意,眼神卻是無比冰寒。

  「你們想要安慶城,我可以給你們,可是你們得讓我把城裡的兵全都撤走。」

  「不行。安慶城無論你給不給,我們都要拿下,而且你明白,真打起來,你的這些綠營兵撐不了太久。」

  「我再退一步,安慶城完封不動給你們,城裡的兵,我只帶走八旗兵和岳家人,綠營留給你們。」

  話音剛落,岳鍾琪便已經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咄咄逼人地望著掌柜。

  很明顯,眼下若是掌柜再不答應,岳鍾琪便會徹底放棄談判,而是直接殺人迎敵,以身殉國,成全他的忠義之名。

  掌柜鬆開了一直緊緊捂住胸口的手,微閉著眼睛思考了一會,過了良久,他才幽幽嘆道:「這個買賣我自己做不了主,得請示大老闆才行。」

  岳鍾琪深深望了掌柜的一眼,卻是點了點頭。只要還有談判的餘地,他就不會輕易放過,畢竟誰不想活呢?至於掌柜此人,岳鍾琪也不是非殺不可,不管這個人多麼重要,可是在大局裡也只是一顆棋子,殺不殺無關緊要。

  得到了承諾的掌柜,很快便直接大搖大擺地出了城,現如今他身邊的眼線耳目眾多,他可不想去走那些暗道,到時候憑白漏了消息,可就損失巨大了。

  「啟稟大人,掌柜已經出了城.……」

  一直未曾露面的岳海,不知何時出現在岳鍾琪面前,頗為小心翼翼。

  岳鍾琪坐在桌前,手裡扶著長劍,微閉著眼睛,幽幽道:「從這一次的談話,我能肯定皇上應該是出事了,至少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那要不要我帶人去打探一番.……」

  「不用了,這一次咱們是真真地跟楚逆做這番買賣,不管是為了什麼,你明白嗎?」岳鍾琪的話語如同來著天邊一樣,輕飄飄的。

  岳海匍匐在地上,將額頭貼在地面上,緊張道:「不管大人做什麼,奴才誓死跟隨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辭。」

  岳鍾琪卻是幽幽長嘆,低頭瞧了一眼當年老父親贈給他的寶劍,隨後臉色變得堅定了起來。

  「我岳家不會倒,我岳鍾琪更不會倒。」 ……

  掌柜回到復漢軍大營中,很快便將岳鍾琪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向寧渝進行了稟報,甚至連胸前的傷口都讓人來查驗過。

  聽完這一番稟報后,寧渝的臉色卻微微有些陰沉。

  「岳鍾琪,倒是個人物.……我還真有點想就這一次殺了他。」

  此時程銘、董策、錢英、許明遠以及宇治景等人都已經匯聚一堂,原本是打算就攻打安慶開始布置作戰會議,卻不料聽到了這麼一個消息。

  程銘輕輕一笑,「這岳鍾琪確實是好決斷,如今來這麼一招,倒還真的挺有誘惑力。大都督,卑職以為,若真的能夠並不血刃拿下安慶,不妨就此放過岳鍾琪。」

  錢英的神色反而頗為凝重,他憂心道:「原先在朝廷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岳鍾琪的大名,如今這番我跟他在安慶城下對抗許久,深知此人決不可小看,若是這一次放過了岳鍾琪,恐怕下一次很難再有這樣的良機。」

  寧渝微微點點頭,他當然明白這一點,尋常之輩他可不會放在眼裡,若是岳鍾琪就這麼堅守安慶城,死了也死了,可現在卻鬧這麼一出,可是把他給為難住了。

  原因很簡單,對於目前的復漢軍來說,上一戰打完才不久,很多士兵都已經變得極為疲憊,物資還沒有徹底補充上來,如果現在要強行拿下安慶,恐怕會付出很大的代價,而且還會影響到後面攻略江南的計劃。正是因為由這番考慮,才讓寧渝感覺有些投鼠忌器。

  許明遠在之前的時候,還沒有資格參與這般機密的會議,如今作為守備第五師的師長,當下也想在寧渝面前表現一番。

  「大都督,當下我們可能被岳鍾琪這個名字給蒙住了眼睛,實際上卑職以為,岳鍾琪並不重要,無論他多麼天縱奇才,都不可能違背大勢,只要我軍順利拿下安慶,便可提前確定戰略優勢,到時候再拿下江南,就算一百個岳鍾琪,也無法改變天下大勢。」

  「更何況,岳鍾琪此番與我等交易,到時候等他迴轉大清,我等便可將此消息放出,到時候有了那數百八旗兵作證,岳鍾琪就算不死,恐怕也會失去信任,無法再對我大軍造成影響。」

  這一番話說出來,卻是讓眾人對這個平日不聲不響的傢伙,有了一番新的認識。大傢伙只知道這個許明遠是最早投靠復漢軍的清軍將領,卻沒想到戰略思維竟然如此優秀,倒讓人有些小看了。

  寧渝微微一笑,擊節讚賞道:「哈哈哈哈,許將軍所言有理,不過一個小小的岳鍾琪罷了,倒不值得如此看重,再說我復漢軍有許將軍這般人才,對付岳鍾琪也夠了。」

  一番話卻是說得許明遠感激不比,他自知作為降將,一直在復漢軍里勤勤勉勉,專心做事,也很少出頭說話,這才博得寧渝的賞識,將他提拔到了守備師師長的位置。也正因為如此,許明遠才敢將自己的見解說出來,博得眾人的賞識。

  「既然如此,就答應岳鍾琪,咱們跟他做這個買賣!」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十八,岳鍾琪帶著上百個家丁和數百名八旗兵,直接乘船一路東進,撤往了江南。只是他在離開安慶的時候,絲毫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安慶,連同裡面的一萬多綠營兵,都已經被他拋之腦後了。

  寧渝兵不血刃拿下了安慶之後,也算是徹底將這座長江樞紐給掌握在了手中,有了安慶,長江以南的安徽部分,比如池州府、徽州府,堪稱唾手可得,再也沒有絲毫的反抗餘地。

  當然除了安慶城之外,還有一萬多被拋在這裡的綠營兵,這些綠營兵原本構成就十分複雜,大部分都是從九江前線逃回來的潰兵,如今到了也沒能真正跑得了,全都被岳鍾琪打包賣給了寧渝。

  若是放在之前,寧渝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還有可能從裡面補充一部分兵員,可今時不同往日,寧渝也不願意再要這伙兵油子,便安排守備六師的一個團,將他們沿途押解回了武昌,將來也是送去礦場進行改造。

  與此同時,沒了李紱在身邊參謀贊畫,寧渝很快便感受到了久違的苦惱,一大堆公文公章堆在了他的行轅里,等待著他一一處理,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幫本地的鄉紳代表要會面,安定地方人心,因此每日里都忙活到許久,連一絲的空閑時間都沒有。

  正因為如此,寧渝很快又派了人去武昌,一方面是尋機會找老爹報喜和要錢,另一方面則是讓李紱趕緊回來幹活,否則天天這般下去,他寧大公子怕是要累脫了相。

  實際上在此時的武昌城內,戰場上一連串的勝利,早已將人們的心拱熱了,他們不用再擔心清軍前來進攻,也不用擔心自家的生命安全受到影響,他們已經習慣了在復漢軍下生活,甚至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

  之所以會有這般變化,其實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在寧忠源的強烈要求下,已經取消了除了稅賦的一切雜派,甚至連徭役都可以用錢來代替——這種舉動看上去不大,可實際上對於老百姓的生活而言,卻是大大減輕了負擔。

  可千萬別小看這點負擔,實際上現如今的大清朝,向百姓們身上索要的稅賦,嚴格來說並不算特別重,可是有了雜派以後就完全不一樣了,幾乎能把一個底層家庭徹底給壓垮,家無長物之人,幾乎數不勝數。

  原先在武昌城腳下賣人買人的事情可是在尋常不過了,像寧渝起家的本錢雛鷹營,可都是從大和尚手裡買來的,可如今就不一樣了,沒了這些雜派和無止境的徭役,他們當中很多人雖然還處於忍飢挨餓的邊緣,可畢竟能活下去了。

  人只要能活下去,就會有了盼頭,有了盼頭就再也不肯讓人改變這種盼頭,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那也是照干不誤。

  因此聽到了復漢軍在寧渝的帶領下,走向一個又一個的勝利時,人們內心的激動其實根本不亞於寧渝自己,他們害怕現如今的這種生活會被打破,也害怕眼前的幸福即將幻滅。

  可是在此時的楚王府里,氣氛卻顯得有幾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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