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出使漠北
孫嘉淦雖然說自己是無用之輩,可是劉統勛自然不會這麼想,實際上在對蒙古問題上,孫嘉淦是能夠起到很重要的作用,並不是尋常一個人就能替代。
在勸服了孫嘉淦出仕之後,二人便一同趕往京城,前去面見主持大局的樞密使寧忠義,以及外交部左侍郎趙顯泰。
當下陛下未在京城之際,寧忠義和趙顯泰二人便是蒙古問題的主要負責人,當然也是負責前期漠南蒙古的招撫工作,至於更加重要的漠北事物,將來由寧渝親自統籌。
二人從歸化城一路趕回京師,卻是還沒有真正歇口氣,早就在等待著消息的寧忠義,便派遣人將孫嘉淦與劉統勛請了去。
「孫大人,劉大人,這邊請,樞密使正在等你們。」
陪同孫嘉淦和劉統勛的中校軍官做了一個手勢,指引著二人前往京師樞密院衙門,只見穿過了一重重戒備森嚴的院落後,帶來了一間寂靜幽深的小院子里,門半掩著,卻是透著幾分神秘感。
等到二人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孫嘉淦還沒仔細觀察一番,卻聽見院子里傳來了一陣叫嚷聲,而這些人的叫嚷聲似乎已經持續了很久。
「察哈爾各八旗的老少爺們都到了,可是陛下卻一直沒有給一個明確的意思.……」
「是啊,咱們是有心投靠大楚,將來也可以出兵伐清……」
「旗主大人們無非求得是一個安穩.……做穩了大楚的官,自然也就是大楚的人.……」
還沒等孫嘉淦和劉統勛二人細聽,中校軍官臉色卻是微微一變,他連忙攔在了孫嘉淦面前,道:「察哈爾八旗的人都已經到了.……二位先在這裡等候,我去通稟樞密使大人。」
孫嘉淦心中有些不快,既然是你寧忠義請他們來這裡商談蒙古的事情,可是眼下卻為何將他們撂在這裡不管了?
劉統勛卻微微一笑,「陛下要在京師開蒙古大會,到時候像漠南十六部四十九旗的人都要到,他們眼下卻是提前來了,無非還是想要一些籌碼.……」
孫嘉淦聽到這裡,頓時心中一凜,他大概有些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巧碰到漠南蒙古的人了……寧忠義的意思很簡單,別人都說你孫嘉淦是山西名臣,可是終究是名聲在外,那就不妨先用漠南蒙古來試試他的根底。
若是能夠擺平漠南蒙古的人,那麼到時候漠北蒙古的事情,自然也就可以放心交在他孫嘉淦手裡,可是要是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那就打哪來回哪去吧。
孫嘉淦頭腦清醒下來之後,他對於寧忠義的想法已經揣摩出幾分意思了,因此在想明白之後,便再也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望著院內走去,而劉統勛臉上微微一笑,也跟在了他身後。
「孫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令本王仰慕已久。」
院中大堂上正坐著十餘人,其中一人穿著戎裝,面帶微笑,此時正望著孫嘉淦拱手行禮,整個人氣度十分不凡,想來便是中山王寧忠義。
在寧忠義身旁,則坐著一名氣度儼然的文官,想來便是外交部左侍郎趙顯泰,而在二人下面,則坐著十幾個蒙古人,一個個臉色中都帶著些許不愉。
孫嘉淦拱手道:「草民孫嘉淦拜見王爺,拜見大人。」
寧忠義臉色如常,道:「來人,看座。」接著又對其他的蒙古人笑道:「諸位,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孫錫公,想來大傢伙應該都有所耳聞吧。」
坐在寧忠義左手旁邊的一人卻是笑道:「自然,自然,當初在雍正爺那裡,就曾經聽說過孫大人的大名,據說可是十分大膽!」一說說著一邊笑了出來,只是聽著怎麼都像是在譏笑,一旁的蒙古人也都跟著哈哈大笑。
孫嘉淦臉色沉凝地望著那些蒙古人,輕聲道:「當年孫某雖有十分大膽,可是倒不如今日諸位大膽,死到臨頭尚且不自知。」
「哦?孫嘉淦,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那蒙古人臉上帶著幾分怒意,他又望了一眼寧忠義,冷哼道:「此等人物如何能夠參與到蒙古諸部與大楚的談判中來。」
「不是談判,是重新定下蒙古秩序。」趙顯泰輕飄飄地丟出了一句話,像談判這種事情,他們還不夠資格。
蒙古人臉色更是大怒,道:「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豈能由大楚一言而決之?」一旁的蒙古人也都是做出了不愉的神色。
孫嘉淦此時卻插進了話頭,笑道:「十六部四十九旗?倒是好大的口氣,可是你一個小小的察哈爾正黃旗能做什麼決定?即便是要談,那也是跟喀喇沁、土默特還有鄂爾多斯他們談。」
察哈爾正黃旗旗主扎魯特臉色頓時一變,在沒有介紹的情況下,對方卻將自己認出來了——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對於蒙古各部的了解,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深一些。
而對於孫嘉淦這番話,扎魯特並沒有什麼反駁的餘地,因為對方說的是對的。
在如今的三大蒙古勢力當中,漠南蒙古的實力算得上是最差的,先不說跟准格爾部相比,就連漠北的喀爾喀蒙古都多有不如,而在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當中,察哈爾八旗又是實力最為衰弱的部族。
原因很簡單,自從察哈爾被后金大敗之後,就被當時的皇太極給徹底收編了,還編成了察哈爾八旗,可以說控制籠絡的程度是最深的,這種控制和籠絡體現到如今,卻使得察哈爾的馬隊幾乎都被清廷控制,也都損失在了北伐戰場上面了。
如今的察哈爾部族,幾乎到了最為危急的時候,可以說只要寧楚出兵,察哈爾連組織一萬騎兵的實力都已經沒有了,頂多也就是幾千老弱病殘,根本不足為道。
在扎魯特臉上開始冒出冷汗的時候,寧忠義的臉上卻是微微一笑,看來孫嘉淦此人的確有其獨到的一面,只是怎麼用還要再觀察觀察。
孫嘉淦端著茶杯喝了一口,輕聲道:「眼下更關鍵的是,不是大楚需要漠南蒙古,而是漠南蒙古需要大楚,至於其中的原因,我想就不用多說了。」
扎魯特沉默了,眼下的漠南蒙古諸部,的的確確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首先,自然是在斷絕了來自內地的糧草貿易后,漠南蒙古已經根本沒有足夠的糧草來渡過這個冬天,倘若寧楚不伸出援手,只怕眼下漠南蒙古中人丁將會銳減;其次,經過北伐之戰後,漠南蒙古實力銳減,將來根本不用寧楚動手,就會被准格爾直接吞下去。
至於投靠准格爾的建議,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漠南蒙古首領們的贊同,原因很簡單,在大清針對準格爾持續數十年的戰事當中,漠南蒙古一直都是其中的主力,可以說跟准格爾部結下了血海深仇,一旦投靠准格爾,他們這些漠南蒙古首領只怕也難逃一死。
至於投靠漠北蒙古,則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去拯救他們,甚至漠北蒙古自己都在准部面前,都沒有什麼自保能力。
說來說去,只有大楚才是漠南蒙古當下唯一能夠尋求幫助的角色,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扎魯特澀聲道:「孫先生果然厲害,可是我們都是長生天的子民,就算是投靠大楚,要得到察哈爾應該擁有的地位.……」
「什麼地位?札薩克?」
孫嘉淦幾乎是用一種同情的眼神望著面前的蒙古人,他似乎根本不了解現在的情況,當年大清在漠北實行札薩克是什麼時候?眼下不要說他們,就連漠北蒙古也不可能得到札薩克的頭銜。
前面說過,札薩克基本等同於王爺身份,甚至要比王爺的權力都更大一些,在札薩克的封地內,山川、河流、山林、牧地、田產均歸其所有,且不向政府擔負任何徭役、稅賦。人民統歸其管轄並交納賦稅,承擔徭役,而且札薩克對他們有生殺予奪之權。
在寧楚實現新政的今天,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取得這樣的地位。
扎魯特目光咄咄地望著寧忠義,道:「如果朝廷能夠答應讓我們成為札薩克的條件,漠南十六部四十九旗眼下就可以投降大楚,成為大楚在漠南的藩臣。」
寧忠義根本連考慮都沒有考慮,搖頭道:「不可能,札薩克不會再授予任何人,不要說漠南蒙古,就算是策妄阿拉布坦都不可能得到這個稱號——如果漠南蒙古因此有別的選擇,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這.……」扎魯特臉色有些沉重,他望著其他的蒙古人,卻是嘰里咕嚕說了一通蒙古話,孫嘉淦還是頗懂蒙古話的,卻是聽得清清楚楚,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
寧忠義有通譯在旁,自然不用擔心,那些蒙古人無非就是明裡暗裡說了一些要團結的屁話.……可是他們也不想想?到底能拿什麼來團結?是有火槍還是有大炮,光靠過去的騎射已經證明會被複漢軍打成落花流水。
扎魯特終究沒有硬撐下去,他望著寧忠義和趙顯泰二人,「即便是選擇投楚,我們也要見到陛下才行。」
趙顯泰放聲大笑,道:「你們想見陛下,那就等到陛下到了京城吧,到時候自然有你們見陛下的機會,不過還有一點,到時候你們要上書給陛下,要給陛下上『天可汗』的尊號才行……」
「天可汗?」孫嘉淦眉頭一跳,這位陛下還真是對自己的野心絲毫都不加以掩飾呢…… ……
等到蒙古人散去之後,寧忠義和趙顯泰帶著孫嘉淦卻是進了一間涼亭說話,他們面前擺放著重新續好的茶水,屢屢茶香令人頗為心動。
寧忠義望著四十齣頭的孫嘉淦,感嘆道:「孫先生身強力壯之時,卻選擇歸隱田園,實在是太浪費人才了,本王早早聽說過孫先生的名字,可是也不好貿然打擾,如今藉助國事之便,不得不請孫先生出山。」
孫嘉淦拱了拱手,「常山王此話令草民惶恐至極,先前未曾應詔就官,實在是放心不下家中老母所致,如今常山王既然有所差遣,草民自然也就來了。」
趙顯泰笑了笑,「錫公,今日所見所聞,當是沒有來錯。」
孫嘉淦嘆口氣,他輕聲道:「趙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只不過是略懂一些蒙古之事,在漠南蒙古上還能說得幾句話,可是真到了漠北蒙古上面,也是一頭霧水。」
寧忠義微微沉吟了一番,他原本就不太擔心漠南蒙古的問題,因為隨著復漢軍對北方控制的加強,就算是動用武力也能夠平定漠南,因此真正的問題,依然是漠北這一塊。
只是寧忠義心中想著,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微笑道:「前些日子,軍情處得到了消息,准格爾部已經有了新的動靜,他們似乎想要聯合年羹堯等人,重新征伐漠北蒙古和還有西北……」
「什麼?准格爾跟年羹堯走到一塊去了?這倒是天底下的一樁稀奇事!」
孫嘉淦眉頭一挑,卻有些吃驚了,要知道年羹堯率領的西北大軍中,其中相當一部分可是跟准格爾在西北打出狗腦子了,眼下這個階段聯合在一起,就不怕兵變嗎?
趙顯泰也嘆了口氣,「沒錯,不光是有年羹堯,青藏的岳鍾琪也北上了,他們集結了五萬人馬,似乎已經有些蠢蠢欲動,或許被侵入甘肅乃至於陝西……而准格爾將會出兵漠北,攻伐漠北蒙古三部。」
「那這件事.……似乎對我們也是一個機會.……」孫嘉淦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如果漠北蒙古三部真的有難了,將來除了找寧楚求救,還能找誰?
寧忠義點了點頭,「這是一個變數,但是咱們要派人趕緊去漠北三部當中,至少要說服他們及早歸楚,老夫唯一擔心的,就是漠北三部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就被准格爾吃下,到時候面臨這樣的准格爾,多多少少會有些明白。」
孫嘉淦已經完全明白了,他低聲道:「草民願意為朝廷效力。」
「好,錫公,本王這就給陛下呈奏,特命你為漠北蒙古聯絡大使,全權負責與漠北蒙古三部聯絡之事,還望早日功成。」
「是,草民謝過中山王。」
當孫嘉淦重新抬起頭時,整個人卻是都有些變化,看上去似乎更加銳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