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最後一件事情,”楊平安手指白虎,“大貓的身體似乎問題很大。頂點更新最快”


  他給酒道人講述了下午發生的事情,尤其是法力交流時的怪異,楊平安很好奇那些被白虎吞掉的法力去了哪裏。


  他知道師傅有一隻傳信鷹,從白頭峰之後,所有在外的大宗師都有一隻傳信鷹隨時跟著,就在頭頂的空。


  楊平安看不到。


  “師傅,您的信鷹現在什麽樣?”


  酒道人招招手把聽到自己名字而好奇抬頭的白虎叫到身邊,準備查看,聽到楊平安的話,想一想,覺得也是,可以比較一下。


  就走出去,吹了個無聲的口哨,連續三遍,無形的波動傳遞出去,一會兒,一個巨大的陰影從遠處空飛來。


  楊平安站在師傅身邊,滿是懷疑和驚詫,隨著陰影的臨近,翅膀扇動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還未降落,周圍光禿禿的樹梢已經被風吹動,嘩嘩作響。


  夜色清冷,楊平安卻是卻是莫名地沁出了滿腦袋毛毛汗。


  楊平安手指有些哆嗦,“師傅,這還是之前那隻傳信鷹麽?”


  也不怪他如此失態,全無尋常的鎮定,因為這隻信鷹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讓人思考人生,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


  楊平安見師傅點點頭,回憶了一下半年前在白頭峰看到的信鷹模樣,高曰三十多公分,翼展曰一米,看起來雖然神駿,絕對達不到現在的怪物級別:站立著,單高度就有半米多,雙翅張開快三米了,翅膀變得更為的有力,翎羽也不是原本的灰色,全部變成黑色,還微微泛著冷光。


  楊平安毫不懷疑,這翅膀絕對可以一下子打的他骨斷筋折,再看看利爪,楊平安下意識地靠後退了兩步。


  白虎跟在身邊,對於這個及其搶風頭的家夥十分看不順眼,呲牙咧嘴地吼吼兩聲,被一翅膀扇到腦袋上,頓時老實地跑到它主子身後去了。


  信鷹顧盼生威,一聲輕唳,用腦袋頂了頂酒道人的手心。


  模糊的意念傳遞過來,好奇,開心,期許等等一些情緒,酒道人默默體會著,輸出一道法力到信鷹體內,它舒服地咕咕一聲。


  眼睛仍是看著酒道人,顯然對晚上被叫過來卻沒有吩咐任何事情感到好奇,怎麽不讓自己送信了?

  楊平安看著,敏銳地發現了信鷹眼中的某些東西,再看看白虎,想到一些事情,站在師傅身後不再話。


  管狐兒又被師傅封了法力不太願意出來,這時候聽到聲響,站在屋門口,看見信鷹後擦擦眼睛,轉頭走回去,然後又走回來。


  張大了嘴巴,想要表示一下震驚,但看到師傅在做事,又把話吞回肚子裏。


  火光閃爍著,師徒三人又回到屋,圍繞火塘坐著。


  “信鷹的變異和白虎的情況有些相似,短時間內,身體快速地生長,但白虎還是幼生,而信鷹卻不是,它在京都經曆過一次蛻變,落羽,脫喙以及脫爪,”酒道人著。


  當初負責照看的道兵還以為它要病死了,後來想起鷹可以獲得一次新生,但新生的代價極為痛苦,一般是熬不過去的,可是信鷹的壽命時間還沒到蛻變的時候,於是每細心照看,結果完成落羽後,信鷹一一個樣,且食量大增,體型也開始變大。


  而且,也變得聰明了。


  “一塵宮主在信鷹蛻變完成後,去看過一次,隻機緣巧合,變成靈獸了,因為它也有吸引元氣的體質了,想必都是祖師的手筆。”酒道人看著白虎,這個家夥近來被動吸收元氣的速度變慢了,也許這才是正常情況。


  “那他們吸納的法力呢?”


  “用於強化身體了,這些靈獸並沒有吐納運用元氣的方式,所以都本能地把法力存進了肉身,強化肌肉骨骼,自然界生存,隻有最強力的肌肉,更迅捷的速度,才能站在獵食者的巔峰,才能活下來,它們的血脈本能讓它們別無選擇。”

  管狐兒聽了半,問了句楊平安也想知道的問題,“他們有經脈的?”


  “有,萬物有生命者都有經絡,隻是表現不同,”酒道人肯定地。


  道宮研究院裏有幾名宗師專門負責研究這個問題,也是這十年來才開始,且已經有所發現,等到理論成熟,道宮之內也許會多出許多人工培養的靈獸。


  終於,等到所有事情講完,屋裏有陷入平靜,隻有白虎輕微地打著呼嚕。


  管狐兒白睡夠了,這時候反而不困,見師弟暫時還沒有休息的意思,就湊過來打聽他好奇了好久的問題。


  “師弟,我記得阿芒是當年跟隨清平宮主四處征戰的那個蠻人族長把,好像是百越族,聽師傅的意思……”


  楊平安打斷師兄的話,“師兄真的想知道麽?”


  管狐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主要是師傅輕描淡寫的一句包含的信息太多,他還正處於心障之中沒有完全堪破,好奇也可以理解。


  楊平安掰掰指頭,算了下時間,“道宮曆前四十五年,在師祖開啟平定下的戰爭之處,在戰役大的非常艱難的時候,他闊別幾十年的故人出山了,還帶著他的部族戰士,他的名字就是阿芒,一個自認是師祖弟子的蠻人,被認為是數百年來最偉大的蠻人族長,殺光了所有的反對者,帶著戰士出山了。”


  …………


  此時,在十幾裏山路的一號村,也正有一場相似的對話進行著。


  須發皆白的神官洗了燈火,關上勉強稱作正殿的屋房門,打發弟子去睡,一個人走到靜室中去。


  看上去年齡已經很大了,但身體還算硬朗,肌肉仍然魁梧壯實,不似神官,反而像是個戰士。


  靜室裏透著微光,有影子投在門上,神官走到門前,輕叩兩下。


  “嗎?進來吧。”


  神官輕輕推開門,走進靜室,室內不過幾個蒲團,一張矮案,矮案後坐著一位老人,正是楊平安白見到的村長。


  神官走到村長身前,恭敬地施禮,口稱“師傅”。


  不曾想村長看著還沒神官年齡大,卻是他的師傅,“,起來吧,坐下。”


  村長手裏拿著一本道經,書角有些磨損,顯然是經常翻閱所致,神官知道,師傅最是喜歡這本《太上常清靜經》。


  還是等師傅讀完吧,他讀書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神官覺得師傅讀書的樣子特別的優雅,就像那些飽讀詩書的中原人,甚至大部分的中原讀書人都不如師傅,自己的名字就是師傅起的,姓隨師傅,叫白。


  數十年過去,當年黃發垂髫,而今白發蒼蒼,但他對師傅的孺慕之情從來沒有變過,師傅的身份尊貴,能看重自己這個毫無出身,資質也差的弟子,一直不舍不棄,他怎能不舍命以報。


  阿芒族長故去也有五十年了,師傅作為族長的幼子雖然沒有接掌族中的權利,卻是惟一一個被允許進入道宮學習過的族人,也是除了阿芒族長之外,惟一一個跟隨過清平道長的人,可恨現在那些不知道深淺的族人,舒服日子過久了,就忘了是誰引領他們走到現在的。


  要知道師傅可是如今族裏修為最高的,也是輩分最大的人,竟然還要被一幹輩折辱,師傅不生氣,他卻是很生氣,不過,想到村子裏那個叫阿芒的輩,白心中的憤怒又平息下來。


  “,你的心亂了,”矮案後,老者放下手中書籍,挑了挑燈芯,火光閃爍,照在臉上,顯得平靜而祥和。


  “是,師傅,心中念及往事,憤怒難抑。”

  “,你今年已經六十有七了吧,壽將至了。”


  神官跪倒,“弟子資質低下,修行不成,累師傅牽掛了。”


  老者擺擺手,把神官喊起來坐下,“算起來,我也有八十多了,入宗師境也有十幾年了。唉,今見到一個道士,想起一點往事,恍然間才發現,原來真的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


  “師傅的是阿芒講的那個道士麽,還偷獵了村子裏的麅子。”


  老者笑罵道,“不要聽阿芒胡,麅子是他養的,被別人打了一個去,他多兩句抹黑話,不要當真。不過真虧得他白能忍住不跟人家起衝突,算起來,那道士還是他的師祖輩。”


  白一驚,“師叔?莫非他是?”


  話不完意思卻傳達出去了,師傅自然也明白。


  點點頭道,“是啊,隔了這麽多年,再一次遇見,感慨良多。想必楊酒師叔如今就在那邊的瀑布水潭邊上,那麽下午這片森林裏的元氣波動,也就可以解釋了。”


  白對楊酒這個名字不是很清楚,但猜也猜得出應該是為高人,世人隻知酒長老,不知楊酒已經數十年,至於元氣波動就更別提了,離中心處太遠,他境界也低,根本感覺不到。


  老者沒有為弟子解釋的意思,他已經陷入了遙遠的記憶當中,並非是要將給弟子聽,而是隻想將這份包含歲月的記憶講述出來。


  道宮曆前四十三年的時候,出征伏牛山脈的父親阿芒回來,開始密謀一件大事。


  也是在這一年,阿芒,拜月一族,崛起於部落,如今已雄踞著萬裏蠻荒。中原人那邊,陳虎這片山脈為嶽麓山脈,我等融合山中百族,仍然叫拜月已經不太合適,而且巫覡傳承遺失,拜月之名不副實,從此之後就改名叫做“百嶽”,個十百千萬的百,嶽麓山脈的嶽,不過後來父親發現嶽字他老是寫不對,就取了個同音字,越。


  從此,這個以阿芒為族長而崛起於群山之間的拜月一族就成了百越,那是自己是七歲還是八歲呢?

  為此,父親殺了好多人,因為反對了父親改族名的決定。殺人的時候,自己也在,很多人都在,看的大快人心,老者悠悠地想,幽幽地講。


  戰士們的刀很快,雖然是中原那邊淘過來的劣等貨,戰士們的手很穩,那是因為追隨父親砍得人足夠多,戰士們的眼神平靜,毫不猶豫,因為他們阻擋了王的腳步,就該被殺掉,父親阿芒就是他們的王,帶給他們奇跡和功勳的王,所有反對王的都該被砍掉腦袋,屍體丟進大山不得收斂,回不到山神母親的懷抱。


  靈魂在群山間哀號。


  父親又,中原的貴人們都有姓,足以傳世千百年,讓後人牢記祖先,香火祭祀,傳承血脈,所以他給自己和家人取姓白,與百越的百同音。


  父親他叫白芒,給自己取個名字叫“白慕道”,很怪異,像是中原人的名字。


  於是族裏起了一陣取姓風,姓石、林、何、葉、朱、盧等等諸多姓氏的多不勝數,你鬧我吵的,沒個消停,反正是沒人反對。


  蠻荒山民,羨慕中原繁華,這是必然的事情,何況族長珠玉在前,俺們瓦礫在後總可以吧,族裏刮起了中原熱。


  有人就動了念頭,要不出去搶劫吧,這個人,被父親親手砍掉了腦袋。


  一年很快過去,父親在暗地裏做了許多事,因為父親的親衛隊裏有幾個不起眼卻實力強橫的護衛悄悄消失了,白慕道後來才知道,是出山打探消息去了。


  父親阿芒後來對他講述了他今生做的最明智的這個決定。


  護衛出山後,打探到中原人正在內訌,各諸侯國開始相互征戰,吞並,而勢頭最猛的就是楚國,因為它有兩位大宗師。

  其中一位叫清平道長。


  被抓住拷問消息的中原人,即便是性命時刻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依然不願意抹黑清平道長,將之誇得上少有地上無雙。


  護衛們最終還是放了這個人,帶著消息回到了百越。


  然後族裏一些不為人注意的變化就開始發生了,白慕道想想,那都是父親為了最終的發難做的準備。


  終於,在一個大聚會的當,看完歌舞,吃完酒宴,族長白芒揮手撤去了一切,讓女人和孩子離開。


  白芒看著在場的頭領們,這些掌控著整個百越族的族人,出了一段讓他們所有人震驚到失語的話語,“我的出身想必大家都知道,一個拜月族的奴隸,能走到今這一步,隻因為我年少時候有過一個師傅,雖然從來沒有正式拜過,但我認他做師傅。”


  不理眾人的尷尬,也不等他們消化信息,白芒就繼續道,“我師傅叫楊平,就是如今楚國的清平道長,大宗師,和我等蠻族之中傳的大巫師同樣的境界。師傅現在正起兵征戰各國,領兵的就是我的師兄。我準備帶兵出山,攘助師傅,諸位以為如何?”


  喧嘩之聲四起,吵得最歡的依然是和之前被白芒親手砍掉腦袋的那個人關係最好的一部分,他們想的永遠是出山劫掠。


  他們沒發現許多沉默者,已經在悄悄退後,目光瞄向了他們的脖頸和心髒,但酒意上頭,讓他們忽略了危險,何況法不責眾,他們相信,族長不敢動他們。


  然後,親衛隊圍上來,退後者離得更遠些,甚至還有搬著桌凳也衝上來的人。


  一聲冷汗,酒意消去,深深的悔意湧上心頭,但是晚了,鮮血灑滿地麵。


  三裏,整個百越族刀兵不止。


  父親阿芒又用了一年的時間溝通外界,整頓族裏,再沒有一個人敢於反對他們的族長,所有的工作都在為百越出山做準備。


  第二年,即是道宮曆四十五年,在無數次溝通消息和預演之後,族長白芒正是率領戰士們出山,同時還有婦孺無數,大宗師清平道長直接給百越族劃了一塊荒原,在丹陽城以東,就當作未來百越族的駐地,他們可以在此開墾土地,建村立寨,甚至建立城池。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這麽做了,如今的荒原已經是良田處處,村寨相望,還有一座城,名百越。


  甚至後來還劃了一個州,百越族如今的大人物們就在州裏過著土皇帝一般的生活。


  因為當年的清平道長給了百越族很大的自主權,並一直堅守諾言,即便族長白芒逝去,依然如此。


  即使到後來,百越族的戰士在整個中原戰場上,已經不再重要,到底,在動輒數十萬兵馬相互殺戮的修羅場,蠻族的人數還是太少。


  當年出山後,清平道長知道族長白芒有個孩子叫“白慕道”,白芒,不敢使用師傅名諱,既然師傅是道士,就給幼子起個名字叫白慕道。


  清平道長就把白慕道帶到身邊,言傳身教十年,然後讓其歸家,伺奉白芒終老。


  老者講到這裏,看著身前的神官弟子,“,你知道為什麽我今遇到道士時既不報名也不詢問姓名麽?”


  白沉默了一下,微微思索道,“弟子曉得。”


  “為師臨走時著力邀請道士來此,也不過是留個念想而已,楊酒師叔不會來的,他肯定也該知道我為師在這裏了。”


  “百越族的事情不解決,師叔是不會見我的。我自己下不去狠手,那就借道宮的刀吧,如同父親當年,從上至下,清洗一遍,將來才好讓阿芒接手,不,已經不再需要了,既然入了道宮,就不需要再有百越的稱呼了。”


  神官跪倒,頭貼地,不敢答話,這事情,不是他能多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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