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開司米?
不巧的是白珍珍搞到了邊防證,昨剛去了鵬城特區,魏明珠撲了個空。商州的氣正是要賣防寒服和鴨絨服的時候,魏明珠也不可能在羊城等白珍珍。
她這次手裏有9000元的本錢,卻依舊隻帶了5000元到羊城。
陳錫良見到她就遠遠招呼著,“有新貨,有新貨!”
魏明珠擠到他攤位上,和其他批發價很便夷地攤相比,陳錫良的生意似乎沒那麽好,在80年代初就選擇要做中高檔服裝批發挺不容易。
陳錫良批發的總量沒有別人多,賺的錢不一定少,別人賣一件可能就隻有一兩塊的利潤,陳錫良攤位上的一件毛衣批發價都超過10元,賣一件相當於別人賣三件。更別提他那些死貴的高檔毛呢大衣,批發價貴自然也賺的更多!
“你這次耽擱的有點久。”
陳錫良想,該不會拿回去的防寒服和鴨絨服都砸手裏了吧?
就算這樣他也不可能給魏明珠退貨退款,魏明珠是長得頂漂亮,可世上的男人又不是個個都喜愛美色,陳老板就覺得“大團結”更好看。
魏明珠也發現他一門心思賺錢的尿性,“新貨呢?”
就不痛快告訴他防寒服和鴨絨服的銷量。
陳錫良指著自己身後掛的一件大衣:“你敢賣不?!”
陳錫良身後,掛著一件黑色的雙排扣製服風大衣,是個男款!
怪不得陳錫良要激將,魏明珠一般是進女裝的,隻有上次拿過幾件男款的防寒服和鴨絨服。男士雙排扣製服風大衣?
這時候男人們的正裝都是鬆垮垮尺碼偏大的西裝,褲腳大,肩膀大,袖子長……魏明珠都能想象到,這樣的大衣穿在高個子男人身上,比如程誠那樣的,精神得肯定讓人移不開眼。商州男人也不矮,魏明珠相信自己能把這種男款毛呢大衣賣出去。
“怎麽,你這衣服不好賣?”
陳錫良眼神閃爍,“不知道有多緊俏,我看你才熟客才給你留著。”
魏明珠一個字都不信,她算啥熟客啊,也就拿過三次貨。
“你的批發價,如果便夷話,我可以幫你銷幾件。”
陳錫良泄氣,這麽不好騙?
他一咬牙,“……最少要80元一件,這是開司米麵料的!”
魏明珠下意識反駁他,“是Cashmem”
山羊絨,稀有的特種動物纖維,珍貴的紡織原料,國際上稱之為“纖維的鑽石”、“軟黃金”,因為亞洲的克什米爾地區曾經是山羊絨向歐洲輸出的集散地,國際上習慣稱山羊絨是“克什米爾”。
國內采用的是音譯,陳錫良開司米也沒錯。
但真的是羊絨大衣,批發價才80元一件?
魏明珠都不用上手摸,燈光昏暗,她也不用湊上前細看,就知道陳錫良在瞎話。83年的華國,羊絨麵料根本不會在國內銷售,就算有極少羊絨製品,也隻會出現在類似京城友誼商店、滬市錦江飯店這樣的高檔涉外場所……基本上是為在華停留的外國人準備的商品。捧著一疊大團結也買不到,要用“外匯券”。
80年代,羊絨是要創匯的商品,能生產的羊絨的企業都是奔著出口去,把羊絨賣出過換取外匯。大團結不是國際市場認可的結算貨幣,想要進口各種設備,國家需要外匯,企業也需要外匯!
就拿83年來,一件羊絨衫的出口價是25美元左右,羊絨大衣又需要多少麵料?
饒一根頭發直徑是75微米左右,羊絨的直徑一般是15-17微米,要想把這裏細的羊絨紡織成麵料,對“分梳”的工藝要求很高。華國在65年才造出自己的羊絨分梳機器,更早之前都是直接出口羊絨原料,沒那技術進行深加工。
80年代初,引進了日本更先進的分梳設備,華國的羊絨製品出口進入高速增加期,可以1983年,是國內羊絨企業忙著創外匯的時間點,哪有多的羊絨大衣在羊城的批發市場上賣?
魏明珠為啥知道的這麽清楚,她上輩子大學畢業當推銷員,可不是推銷什麽電器之類的,她推銷的是大型設備……有一陣她就推銷過分梳機,還是國產的。幹一行愛一行,她為了推銷出機器,還得從頭到尾了解相關行業的曆史!
她的記憶力居然變這麽好,很多年前背過的資料還記得,也難怪她能想起來84年的高考數學卷。魏明珠仗著記憶力好,帶著十分的篤定,碾壓著奸商陳錫良同誌:
“這大衣絕對不可能是開司米,批發價你也敢報80元”
魏明珠語氣篤定,陳錫良像被踩中尾巴的貓:
“搞咩……你摸摸,你來摸摸麵料啦!”
陳錫良一著急,連羊城話都冒出來了,帶著幾分急切將大衣取下來塞到她手裏,魏明珠用手搓了搓。
“還真是好料子。”
陳錫良也不全是假話,以魏明珠兩輩子的經驗來看,應該是羊絨和羊毛混織的麵料——也不曉得是哪個廠的技術不過關,居然這樣浪費羊絨!
還沒等陳錫良高興,魏明珠就皺眉:“好料子也不是開司米,一件發80元太貴了,我拿回去根本賣不動,你個實在價。”
陳錫良隻覺得見了鬼。魏明珠第一次來拿貨時穿得多土啊,一看就是個鄉下丫頭,摸過真正的羊絨製品嗎,居然就一口咬定這大衣不是開司米麵料。
一個想把衣服推銷出去,一個其實也想買,討價還價,最終把批發價砍到了70元。
陳錫良肉痛的表情像死了老娘,論演技魏明珠覺得自己不如這個年輕的奸商有賦,全靠經驗一點點和陳錫良磨價,少於70元他再不肯讓步,魏明珠才同意。
這大衣是兩個色,黑色和藏青色,藏青色是後世的叫法,現在人們習慣叫它“海軍藍”。
魏明珠每個色都拿了10件,配齊了尺碼。陳錫良這個款式很不好賣,巴不得把貨都甩脫手,魏明珠卻是大膽中帶著謹慎,不肯多進貨。
反正她已經有了壓貨的心理準備,拿回去可能一時沒那麽快賣掉,不僅是款式挑人,這同時也是她批發過單價最貴的商品,零售價怎麽也要在140元左右,是普通人三個月的工資。
陳錫良還以為魏明珠的防寒服積貨了,魏明珠卻轉頭又要了30件防寒服和30件鴨絨服。
防寒服男款的要的多,鴨絨服則相反。
就這三樣貨,已經將近2900元。除去貨物托運費和她自己的回程車票,她可以支配的貨款隻剩下1800元。魏明珠直接舍棄了毛衣,再別致的款式都不要。她隻要女款毛呢大衣和褲子,圍巾、手套之類的零碎配件也不進,皮鞋賺的錢不多,她懶得帶尺碼。
貨品種類從少變多,又從多精簡到少,本來就是試探市場反應的結果。做生意哪能一成不變,隨時都要調整,才能不被市場淘汰……好吧,在商州搞服裝生意本來也是種挑戰。
一眨眼,12月就到了。
魏明珠坐在火車上,遲疑著自己要不要中途下車……正如她之前想的,應該去上輩子的老家看一看。第一次是程誠要在羊城匯合,第二次幹脆就是有程誠陪著南下,第三次則是和劉美一起,好像哪次都不方便中途下車。
那這次呢,自己一個人。
不,她還帶著許多貨,將近5000塊的貨啊,要是不能一起到商州站,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萬一打了水漂呢?
魏明珠用這個理由把自己服了。
近鄉情怯,她既怕在這個時空裏看不見‘魏明珠’,看見了又覺得不知該如何麵對“自己”。還是她現在實力不夠強,否則也不會有這樣的糾結。
哐當、哐當、哐當。
火車開過了中途的那個站。
魏明珠第四次帶著貨坐了30多時的硬座回到商州。
劉美和李鳳早估摸著時間等在火車站,商州這幾的氣還是很糟糕,站台上寒風肆虐,李鳳和劉美都穿著笨重的舊襖子,她們倒騰著服裝生意,卻連一件輕巧蓬鬆的鴨絨服都舍不得自己穿。
想穿也沒有,上次拿的貨都賣掉了。
火車慢慢在站台挺穩,李鳳心中火熱:
“就是這輛車吧?趕緊的,找找明珠!”
越是冷,生意越是好,李鳳陪魏明珠擺過一次攤才知道,原來商州有這麽多的“有錢人”。農村人除了買鹽買種子、化肥,再一個家裏孩子交學費才舍得花錢,有個頭痛腦熱都情願硬抗。
做新衣服要花錢,從前賣布還要布票,攢點布票不容易,一年也攢不夠從頭到腳做一身衣裳的布票……劉榮哪怕把合夥的本錢退出來的5000元都交給李鳳保管,她也舍不得花100塊買件毛呢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