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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連根拔起參天樹

  來人一襲深紫錦衣,頭上戴著連衣帽,整張臉掩在帽子裏。


  但康夫人卻很重視他的話,立刻道:“好,好,我們走,馬上走!”趙晉一出去肯定就會派人進來搜。


  眾人往密道而去,一進去,紫衣人立刻就下命令讓人從裏麵將入口給弄塌了。


  然後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母親,大哥他真的……”


  “他像是會撒謊的人嗎?”康夫人沉聲反問。


  “不像!”紫衣人搖頭。


  一路說著,一路踏著腳下坑坑窪窪的密道往外走。


  從這裏出去就是京城郊外的青雲山。


  路上母子倆人一個道:“你既然喜歡那個叫蘇芷的,便去將那趙晉殺了,那個女人你帶走!”


  “喜歡是喜歡,喜歡並不一定要將人強留在身邊!”紫衣人兜在帽子下麵的臉色晦暗不明。


  “若是不想留在身邊,就說明你不夠喜歡,從今以後,你回北狄,你大哥沒了,江山不能再丟了,以後也不要再想著她了!”


  “母親,你管得太寬了,還是想想怎麽脫身吧!”


  “你……”這個兒子向來就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主!


  走了大半晌後,見得前麵隱隱有一個孔洞,正射出一絲光亮。


  “到了,快到了!”紫衣人壓低嗓音輕呼。


  這該死的密道煩都煩死人了,又黑又臭,還濕滑不堪。


  石板被推開,強烈的光照射進來,還未墜下的太陽正掛在山腰子上斜斜地射來,照進洞中的眼睛裏。


  剛從黑暗中出來的人還沒有完全適應這般黑暗,頓時有些無所適從,齊齊伸手遮住太陽。


  隻是當他們再拿開手的時候,卻發現洞外圍滿了人——大明錦衣衛。


  “你們……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康夫人怒不可遏地質問。


  趙晉靠在樹幹上,撫著上麵的紋路笑容輕淡:“多虧夫人你的指引!”


  “不,不可能!”


  他們居然能夠這麽精準地判斷出密道出口的位置,這實在是令人不敢相信。


  趙晉甩了甩手,看向早就嚴陣以待的傅青淵,帶路他倒是沒有問題,但下令抓人還得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來。


  他揮手:“來人,抓住他們!”


  康夫人是拜月教的領袖人物,隻要拿住了她,讓他們群龍無首,不怕拜月教不覆滅。


  康夫人自然也不是等死的人,她厲聲命令身後的教中人上前攔住他們,而自己在尋找著機會逃離。


  隻是這樣的想法很快就破滅了,趙晉和傅青淵既然專門等在這裏,帶來的人怎麽會少。


  一個回合,她身後保護她的人盡數被拿下。


  現場一片淩亂。


  “夫人,請吧!”傅青淵抬了抬手,客氣地道。


  “姬兒,你先走!”關鍵時刻康夫人推了一把站在她身旁的紫衣人。


  “母親!”紫衣人搖頭,擋住錦衣衛刺來的長刀,收割下一條性命,拉住她想要退回密道之中,卻一下子被趙晉叫破了名字:“二王子殿下你還想往哪兒跑?”


  趙晉話音一落,紫衣人頭上戴著的兜帽頓時掉下,露出一張長得妖媚的臉,竟有八分像康夫人。


  “平姬,果然是你!”蘇芷從趙晉身後走出來,看到麵前的平姬一身男裝打扮,紫衣紫衫裏的胸口一片平坦。

  “你不是平姬?”蘇芷跟平姬曾經同榻而臥過,對於她的身體構造記得很清楚,她明明是有胸的,不是那種拿饅頭、蘋果能夠造得出來的。


  “那是我妹妹!”紫衣人眉眼閃了閃。


  他是堅決不肯承認他就是平姬的。


  蘇芷點了點頭:“她在哪兒?”


  這個人長得太像平姬了,但是人的身體構造是不會說謊的,所以他這麽說,她便有些信了!


  “離開了!”紫衣人雙手被綁縛起來,卻還是一臉的驕傲。


  傅青淵見得所有該殺的人都殺了,該抓了也抓了,便要帶人回京城,卻見趙晉突然指向山口的位置:“看那是誰!”


  夕陽西下,金黃的餘暉中有兩個人結伴而來。


  他們都穿著灰布道袍,一個一頭銀發,一個一頭黑發,並肩到達。


  “把她留下!”袁曲靖指著康夫人率先開口,不是征求他們的意見,而是命令。


  傅青淵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國師,為何?”


  就算他身份高,地位尊崇,卻也沒有隨意讓他們錦衣衛放人的道理。


  “自己看!”袁曲靖在外麵並不是好相處的人,扔給他一個鐵牌,便抱肘對他愛搭不理的!


  傅青淵打量過那塊外形普通的鐵牌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連忙高高舉著,大聲道:“在下遵命!”


  蘇芷遠遠地瞧了一眼,猜想那牌子可能是什麽免死牌之類的東西。


  不過她才發現,這袁曲靖果然有大國師的風範,雖然身著普通,可隻要他想,那一身的氣場卻足夠懾人,難怪像傅青淵這般的人也不敢在他麵前放肆。


  “你們走!”袁曲靖按住了康夫人的胳膊,朝眾人擺手。


  傅青淵還想再交涉一番,袁曲靖已經變了臉色。


  趙晉上前扯了他一把,在他麵前拿捏,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蘇芷站到了最後,剛要打算離開,袁曲靖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留下來。


  所有的人都走了,不管甘心情願的,還是不甘心!


  “哼,你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恩!”康夫人臭著一張臉。


  在這個看盡了她笑話和醜態的男人麵前,她並沒有再端著雍容姿態的心情。


  “並沒有此想法,你的感恩於我們師兄弟而言一文不值!”


  袁曲靖絕對稱得上是一個極其毒舌之人!看來以前對她,他算是口下留情了,蘇芷默默地想著。


  “哼,你說你想要什麽,隻要我有的,我必定給你,這救命之恩便從此不許你再提!”康夫人仰著長長的脖子,收斂了怒氣。


  她也意識到了這袁曲靖其實真的不在意這些東西,頓時覺得自己的生氣有些多餘!


  “今日我們並不想從你這裏取回什麽,相反,是來送東西,東西送到,我們便要離開了!”


  袁曲靖抬手,道士師弟將一物發黃的東西遞給她。


  “這是什麽?”康夫人麵帶疑惑,雙眼死死盯住他,可就是不肯伸手來接!


  “你怕了?”袁曲靖直白的道。


  “我來!”平姬上前一步,一把搶過,不過是隻是一張尋常的羊皮卷罷了。


  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字,他渾不在意地看了一圈,頓時睜大了眼睛。

  心中流淌過不信,還有驚訝。


  康夫人瞧見他表情的變化,立刻拿過去一目十行地看完,心口如被人拿著刀子一下又一下的紮著一般。


  “這……這是他寫的?”


  “夫人看呢?”


  “像……像他的字!”康夫人眼眶一熱,淚水滂沱。


  “你還恨他嗎?”


  “恨……恨他早死,我回來了,他卻不在了!”


  當年他們深情相愛,發誓要相依相守,可不過數月,她便被北狄前來和談的北狄可汗看上,一心要帶其回國,將其封作閼氏。


  那個時候北狄國強,盧國公府便作主讓她備嫁。


  她錯過了那個男人。


  這麽多年來,她雖然人在北狄,可心卻一直留在這裏了!

  不管她在北狄經曆了什麽,心頭的恨意卻越發濃烈。


  怪他沒有給過她一點交代,怪他後麵居然愛上男人也不在北狄老可汗死時去接她回來,害得她在與老可汗生下長子之後,又嫁給了老可汗與大閼氏生下的繼任者,父死兒繼,她又與他繼續生活了近二十年……


  終於連他也熬死了,她可以踏上回國之路了,可回來時,那人卻早就已經……


  彼此咫尺天涯,陰陽相隔!

  “他一直未曾忘記過你,臨死時最惦記的也是你!”袁曲靖攤開手,示意他的輕淡無爭。


  “不,我不信!他如果心裏有我,為什麽他不去接我回來?”


  “你以為老可汗是怎麽死的?”袁曲靖突然壓低聲音道。


  “是……是他?”


  “不是,是你的第二任夫君,他早就覬覦你的容顏,想要據為己有,這才致使他的親生父親暴斃!這個時候你認為他還能帶得回你嗎?”


  不是他不惦記著她,而是惦記著她的人太多了!

  “不,不,我恨……我恨他!”作為一國之君,他根本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為此爭取一下,康夫人掩袖大哭,淚水落下滴在羊皮卷上麵,弄花幾行字,她見到更加傷心了,將其當成寶貝一樣捂在胸口。


  “康夫人,請你以為不要再執著從前了,現在已經不是從前的時代了,想想原本依你的條件你可以過得無比的幸福,隻可惜,你非要一直鑽牛角尖,結果鑽進了死胡同裏,實在是可悲可惜可恨可憐!”


  “哈哈哈,好一個可悲可惜可恨可憐……哈哈哈……”康夫人突然緊緊抱住羊皮卷,對天狂笑數聲,然後大喊著:“朱天仁,我來了,黃泉路上你走慢點等著我!”


  就那樣邊笑邊叫著消失在了小樹木的盡頭。


  “喂,你還不去追?”蘇芷看向紫衣人,那個自稱是平姬兄長的男人。


  “我去追她幹什麽,你沒聽見她恨我父親和我爺爺嗎?”平姬抱著雙手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你是該去追的,她再恨他們,也從未虧待過你!去吧,你現在這樣裝扮就很好,以後莫要再像從前那樣了,不男不女的……”


  “我呸,你個死道士……”平姬偷偷瞧了一蘇芷,隻見她正心領神會地看著他,他紅了臉,恨恨瞪了一眼袁曲靖轉身追了出去。


  蘇芷瞧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平姬!”


  他突然站住了,回過頭來目光邪氣地看著她:“怎麽,我還沒走,你就想我了!”

  “你承認了,你就是平姬!”


  虧她扮女人扮得那麽像!


  平姬沒說話,抬起左手在嘴唇上按了一下,朝蘇芷揮手,大聲道:“我們還會再見麵的,到時候說!”


  “我不想再看到你!”蘇芷卷著小喇叭大聲反駁。


  發現袁曲靖罵他的話還真貼切,不男不女的東西!

  “行了,這個人從小就養歪了,看到你沒做出驚濤駭浪的事情你就該燒香念佛了!”袁曲靖製止她要發狂的情緒。


  “什麽破事,破人!”蘇芷吐槽。


  “也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吧!”


  “跟你一樣嗎?”


  “小丫頭片子,怎麽說話,我好歹是你的前輩!你對我尊敬一些!”


  “是,大國師!”蘇芷一臉欠扁地笑。


  “對了,我留下你是要跟你道別的!”


  “啊,你要走了,回觀音山嗎?”


  “不,不回,我的守護任務已經終止,如此便可以去浪跡天涯,或許在大漠看孤煙直,看長河落日圓,或許在海上看明月,或許在雪山頂峰采雪蓮,又或許……”


  連他都不知道他會何去何從,一切隨緣,這麽多年他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大國師……我舍不得你!”蘇芷紅了眼圈,雖然兩人見麵的次數有限,但是畢竟兩個人來自同一個地方,是這裏唯一能夠有認同感的人,可他此番這麽認真地 道別,蘇芷的心裏突然間溢上一抹憂傷和不舍!


  袁曲靖點點頭,用口型道了一聲:“保重!”


  蘇芷下意識地回以同樣的兩個字。


  在外人麵前,他們之間的關係和彼此的身份都是一個秘密。


  隻是此刻的她未曾想到,這一次見麵居然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在未來漫長的歲月中,他們這兩個從別處跌落而來的人再也不曾遇見過。


  蘇芷深一腳淺一腳地出得山穀,抬眼便看到了趙晉。


  他迎上前來扶住走得踉蹌的蘇芷:“娘子,累了吧,我背你!”


  蘇芷看著來時的路,那麽漫長,那麽坎坷,可隻要一想到趙晉在等著她,她就覺得整個人生仿佛都充滿了力量。


  “唔,不用了吧,我自己……自己可以的!”


  這裏還有這麽多巡防營和錦衣衛的人看著了,她倒是享受了,可他們會怎麽看待趙晉!


  “那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已經讓雲柏去將馬騎進來了,到時候咱們上馬走!”


  這條路太難走了,前兩日剛好又下過雨,道路泥濘,人走起來怪費勁的,馬車更是沒有辦法開進來,不過專門訓練過的馬卻還是可以的。


  隻是先前為著不弄出動靜來驚嚇到正在密道裏行走的拜月教眾人,他們這才選擇步行而來。


  如今人都已經抓到手了,倒可以肆無忌憚了。


  借著等馬的空檔,傅青淵立刻湊上來套話:“縣主似乎跟大國師很熟?”


  “不熟,隻是以前在觀音山見過,你也知道的,那一次……”蘇芷近來有些不太喜歡過於功利性的傅青淵,所以她故意把一件簡單的事情說得過於複雜而又語焉不詳的感覺。


  “哦,我見他待你似是大有不同的,還以為你們私下裏有交情……”傅青淵解釋著,隻是這話一說,卻讓蘇芷臉色直接沉了下去。

  “傅指揮使,東西可以亂吃,有些話卻是不能亂說的,我相公還在,你說這話是何意?”蘇芷故意懟他。


  不然看他大有一番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勢頭,她可不想再應付他。


  再說了,她的事,連趙晉都不曾問過,她憑什麽要告訴他?

  “啊……縣主怎麽……這麽說話,你誤會了,我隻是……嗨,我這嘴就是不會說話!你莫要在意,多擔待!”


  “放心,看在思容的麵子上,我當然會擔待,隻是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蘇芷一不甩臉色,二不生氣,可句句話裏都透著疏離與冷淡,傅青淵知道這話題是繼續不下去了。


  而且旁邊的趙晉眼看著也有些不快起來,他不想把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革命友情就這樣斷送掉,所以適時住嘴,朝趙晉拱拱手,帶著隊伍往前走了。


  “其實……大國師告訴我一件事,也許有必要告訴你!”蘇芷看他不問了,心情好了一些,倒也願意主動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他了。


  傅青淵有些哭笑不得,但她願意說他自然願意聽。


  “那位穿紫衣的人其實就叫平姬,是咱們以前認識的那位扮成女子的人,而且他還是北狄的二王子,如今大王子身死,老可汗以前留下的王子又都各自流落,恐怕北狄可汗之位要落於他身上,據我所知,此人極其善謀略,恐怕還要麻煩傅指揮使提醒皇上小心此人才是!”


  傅青淵臉上一陣陰晴,頗有些不好看。


  “當時我們應該將他留下的,斬草除根方是正理!”


  “你斬不了他,他譎詐多端,說不定早就準備好了招數招呼你,你沒動手當是撿了一條命!”蘇芷說完便不再開口。


  她並不是在恐嚇傅青淵,而是依照她對平姬的了解說的實話。


  她雖然平日裏看著吊兒郎當的,但是絕對不是一個會將自己的生死大事置之度外之人。


  她肯定備有後招,隻是大國師及時出現,製止了她手段的萌生。


  “來人,馬上去城外攔截此人!”可不管蘇芷怎麽勸說,傅青淵仍然還是堅持要去追捕他。


  蘇芷搖搖頭,與趙晉無奈一笑。


  人是追不回來了,而且第二日京城便亂了起來。


  到此時傅青淵才真正感受到蘇芷所說的那位叫平姬的北狄二王子的手段。


  好一招聲東擊西,好一雙翻攪風雲之手!

  也是此時傅青淵才知道,原來他們繳了半天的拜月教,其實還隻是動了他們一層頭皮或許隻是頭皮屑罷了。


  他不禁有些失落,第一次流露出濃濃的無力感!


  還是趙晉看他狀態不對才問出來原因的,聽說是這個理由,趙晉差點就要被他氣笑了。


  “原來隻是因為這個原因,你至於嗎?既然他們露出了行藏,咱們就適時出手,將他們消滅掉不就行了!”


  “可根子未抓住,這些個野草野花的斬之有什麽意思?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趙晉隨手端了一杯酒盞澆在地上:“也總比他們在外作亂,你卻在這裏借酒澆愁地強!”


  “是啊,是啊……”傅青淵倒在地上,他連著喝了整整一天的酒,滴米未盡,這會兒卻是力竭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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