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出爾反爾的宋聞
蘇芷眼眸一緊,這個人的長相,呃,怎麽說呢,他生得清秀儒雅,但是其實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她不認識他,但是以他躲避她的目光來看,好像他又是認識她的。
這就很有問題了!
見他越是不讓她看,蘇芷就越是擠過去看,這麽一看,終於發現了不過勁。
他的臉動過手腳,而這臉型根據她以往見過的人裏麵,好像正好有一個人與他長得有七八分像。
隻是那個人不是在中了進士之後入了翰林院嗎……
好像也不對,她還記得他在考入翰林院沒多久,在趙靈剛開始與孟青翼定親之後,他便自請南下做縣令了。
具體是在哪裏,她便沒有怎麽問起過了。
畢竟因為靈兒的事情,他們一家子與李家後來的交往也少了許多。
隻是後來靈兒出事後,李家又才與他們家開始多來往起來。
但是那個時候靈兒沒找到人,他們自顧尚且不暇,哪裏有心情去擔心李家那位年輕的進士去了哪裏做官。
蘇芷動了動眉頭,她心裏雖然有了想法,倒是卻也能夠控製得住,眼見著他好像並不希望他被自己認出來,便蹙了蹙眉頭,指著他慘白的臉色道:“很快就要出一身汗了,不過你不要害怕,這出汗是好事,因為隻要汗一旦出來,便說明疫症就要好了!”
小李點了點頭,看著蘇芷的目光裏無比的複雜。
有慚愧,有羞愧,有擔憂更有驚慌……
蘇芷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能夠從小李那雙看著並無二致的眼神裏看出那麽多東西的,但是這就是她此時最真實的感受。
大當家的是個粗人,一心隻關注著小李在服用了湯藥之後的反應,並沒有注意到他與蘇芷之間眼神對峙的那些貓膩。
倒是藍孔雀的心神因為一直放在蘇芷身上,反而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不過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多說,隻是悄悄地在心裏自行消化。
過了一會兒,大抵是喝進去的湯藥起了作用,小李的身上果然如同蘇芷所說的一般流出了汗水。
蘇芷悄悄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雖然把著脈覺得小李的症狀與丁大柱和先前所有佛鼓鎮百姓一模一樣,但是在未見到湯藥起效之前她其實還是略微有些虛的,生怕這其中就出了什麽問題。
到時候她走不了不說了,恐怕還會害了小李的性命。
先前她可能還會渾不在意他的性命,但是現在既然已經隱約知道他是誰了,她卻沒有辦法不在意,再說了回去跟他娘也沒法子交代。
而且她也實在是很好奇,他到底是為什麽會跑到這裏來,還成這位大當家心裏不一樣的人兒……
蘇芷心裏藏著無數的想法,不過此時卻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多想,因為大當家的摸著小李的脈搏,聽著它漸漸地變得有力起來,他顯得十分的激動!
不停地拍著他的手背,嘴唇顫動著,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芷朝藍孔雀使了一個眼神,示意他該她做的事情她已經如他們所願做到了,現在也是該他們完成約定的時候了。
藍孔雀心下一沉,看向蘇芷那堅定的麵容還有臉上隱隱顯現出來的不耐煩,知道她已經是著急了。
他歎息一聲,朝她招招手,兩個人出了房間走到了院子裏。
“小蘇蘇,那福寧府你是一定要去嗎?”藍孔雀一邊在問著一邊在心裏悄悄地想著他是否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可以將她留下來。
“當然!我很著急,請你務必遵守你們的約定!”蘇芷皺著眉頭,神情緊張。
她看得出來藍孔雀似乎並不想守約。
“你可知道那福寧府的駐軍是我大哥和我們九嶷寨的死敵,如果我大哥知道你是要去救他們的話,恐怕並不會放行!”
“你……你想說話不算數?”蘇芷臉色赫然一沉。
“我當然不會,可是這裏畢竟是我大哥當家,再不濟還有二當家的,我一個掛名的三當家的可沒有什麽實權!”藍孔雀一副光棍模樣,反正他就是沒有辦法,隨便她怎麽想吧!
反正她必須得留下來,留在這裏,這是大哥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蘇芷心口一涼,她明白了,從麵前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的眼中,她看到了狡黠與反悔。
或許不存在什麽反悔的情緒,因為他壓根就一直都在欺騙她。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將她放走,而她所認為的那些要放她離開的承諾不過隻是她一相情願罷了。
她生氣了,但是說也奇怪,心裏越是氣,她似新月般的柳眉卻愣是緩緩的舒展開來,一步一步地走向藍孔雀,然後在距離他隻有兩步遠的時候突然冷聲道:“你……青離,抓住他!”
青離早就接收到她的信號,蘇芷的聲音剛剛響起,她就已經伏擊到了藍孔雀,掐住了他的脖頸:
“不許動,聽我家夫人的,否則掐死你!”
“小蘇蘇,你真的要弄死我?”藍孔雀一臉受傷地看著她。
脖子上傳來的痛感告訴他,也許麵前這個女人是當真的,因為這樣掐著真的很痛,他甚至還感受到了一股讓他幾乎要窒息的怨念。
這抹怨念來自於麵前那個長相清妍脫俗的女子。
她在怨他恨他!
這樣的情緒比掐著他脖頸的那隻手還要讓他更加難受。
他心神微沉,有些失落,眼眸突然一緊,衝著蘇芷大叫道:“你快讓她放開我,我大哥就要出來了,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快,別讓他知道你想要殺我……”
話音剛落,房門已經打開,大當家宋聲虎目瞪著,他剛剛聽到一些打打殺殺的動靜,這才出來看一看。
院子裏有三個人,除了他那不怎麽靠譜的親弟弟以外,還有兩個女人。
此時三個人站得很近,似乎是爭吵了兩句,因為兩個女人的臉都帶著怒氣,而他那慣於遊戲人間的好弟弟卻是一臉欠扁樣。
看到這一幕,宋聲立刻就明白過來,定然是他這弟弟沾花惹草的老毛病又犯了,惹得這長得一個比一個好看的主仆倆生氣了。
瞧著宋聞並沒有什麽危險,他放下心來,朝著自家弟弟打了一個響指,叮囑道:“這世上最惹不得就是女人,你最好適可而止!”
這話說得藍孔雀一臉不服氣,說他這個死基·佬死斷袖是永遠都不會懂得溫香軟玉的魅力的。
他罵得難聽,但是聲音卻是很小的,看起來,雖然宋聲對他還算有點兄弟情,但他倒是真的很害怕他這個兄長。
宋聲一轉身,藍孔雀就來拉蘇芷:“回去吧!”
蘇芷站在原地雙手環肘,冷冷地瞧著他:“回哪兒?”
要是下冊,她即刻就走,要是回房間,她便不幹!
“哎,我的小姑奶奶,我這麽跟你說吧,這下山的道路我就不與你們多說了,反正陷阱重重,守衛森嚴。
就算我現在心軟放了你走,但是你以為你就能夠順利下山嗎?”藍孔雀這一回說得格外認真。
蘇芷聽得出來,他這句話的確是真話,可是他與她接觸之後為數不多的幾句真話!
總之他現在在她的心裏就是一個撒謊成精的男人,沒有一丁點的信任可言,但她仍然不甘心。
她時刻都無法忘記她是來幹什麽的,她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到趙晉站在一圈屍體之中,他滿臉都是擔憂。
甚至連趙晉的歎息聲她都能夠想象得到。
“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會害死很多無辜的人!”蘇芷不甘心,還是想要試圖說服他。
藍孔雀攤手,死不死的,反正隻要他們山上不死人,下麵的官府的人死得再也無所謂,他們本就是的敵對的立場!
“你……無恥,你冷血……你……”蘇芷還要再罵,眼珠一轉,卻突然看到了前麵出現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看到了誰!
當目光所觸及到那人時,她一下子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雙眸定定地看著前方出現的兩道身影。
這破爛地方到底是怎麽呢?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老熟人,前麵那人走得有些快,蘇芷生怕他一個轉身就走不見了,連忙推了一把身旁的丫頭:“青離!”
“夫人,奴婢在!”青離看著自家夫人喚了自己一聲之後卻又不再說話了,而是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她不由也順著蘇芷的目光看去。
當時一下子也是愣了。
“夫……夫人,是他嗎?”青離愣愣地開口。
蘇芷此時卻已經回過神來了,鄭重其事的點頭:“是,是他!”她說完也顧不得理會藍孔雀一臉的疑惑,與青離一同快走幾步,攔住從前麵的小徑上路過的兩人。
“魯老先生,魯老先生!”
“是誰?”前麵兩人聽到動靜轉過身來,魯老先生目光如電地打在蘇芷身上。
在他問出問題的同時他其實也已經認出了蘇芷,一雙老眼之中帶著驚奇與訝異:“丫頭,你怎麽在這兒,怎麽來的?”
他看了看蘇芷身邊隻跟著一個小丫環,又有一個穿藍衣衫的三當家,頓時驚了一下:“你不會也是被抓上來給他們看病的吧?”
這麽簡單的一句話讓蘇芷頓時就明白了他現在的境況。
抓上來給他們看病的,好像還真是!
“老先生也是這樣的嗎?”蘇芷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唉,說來話長!”魯老先生一副鬱鬱的模樣。
蘇芷仔細打量他,發現他看起來身體好似不錯,剛剛一路快步疾走而來,竟然氣不喘身不累的,身上仍然是一襲穿舊的道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仙風道骨,頗有高人風範。
所以蘇芷很快就又發現他們的身邊除了一個領路的小丫環以外,好像並沒有押送他們的人,也沒有如同藍孔雀這般監視他們的人,可見他們師徒二人在這寨子裏應該是享有一定的自由的。
不等兩個人繼續敘舊,一旁旁觀的藍孔雀立刻擠了上來插話道:“你們都認識哪!”
蘇芷點點頭,沒好氣地瞪他:“你們既然已經請到了我的授業恩師在此,又何必多此一舉把我留下來!”
聞言藍孔雀更是瞪大了眼睛:“你的……授業恩師,這個老頭兒?”
他雖然喚的是老頭兒,但是語氣中還是帶著幾分敬意的。
“沒錯兒,這位魯老先生便是我的授業恩師,我會的我的恩師都會,我不會的他亦會!”蘇芷認真地解釋著,然後眨巴著雙眼希望他能夠立刻放她下山去。
藍孔雀心下微微一酸,他會告訴她他並不希望她下山去嗎?
“那小李哥的病症為何你的恩師沒能治好?”他爭辯著。
蘇芷微驚,看向魯老先生。
卻瞧見他頷下的幾許胡須在山風中被風吹起,身上的道袍也同樣吹出了一道道漣漪。
他一把將胡須擼直道:“那位小哥是得的疫症,我們正在試藥,此時已經做了出來,隻是他們卻是看得緊,不讓在他身上試藥!”
蘇芷頓時明白了,想來魯老先生被弄上山裏來,也是為了那小李的疫症。
但是因為大當家宋聲的古怪,隻讓他們診治,卻不讓他們試藥,故而魯老先生這裏縱有千般萬般的手段卻也是齊齊招呼不出來。
“切,可人家小蘇蘇一來就治好了!”這回藍孔雀的話便有些不大敬了,他一邊說著還一邊靠近蘇芷,朝她討好的笑。
現場版的先生不如徒弟係列!
蘇芷沒有回頭,因為她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身後,恐怕這一回頭,得碰他懷裏去,聽著他那不討喜的話,她抬起右手手肘一下子就拐他懷裏去了。
“不會說話就閉嘴!”
“啊……”蘇芷的手肘正中藍孔雀的胸腹,擊得他連忙捂住胸口又做了一番西子捧心狀,睜著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哀哀地看著蘇芷。
“嘶,小蘇蘇,疼,真疼啊!”
蘇芷對他簡直無語了,看向一旁看不懂情況的魯老先生,她按捺住性子把藍孔雀叫到一邊去道:“我跟老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話要說,能不能請你稍微回避。”她沒有時間跟他撒科打諢,老不正經!
藍孔雀感受得出來蘇芷對他的嫌棄,但是他渾不吝慣了,對於這些情緒已經十分習慣,所以也不在意,隻是提出他們想要敘舊可以,但是需要到得他那方林間小閣之間說話。
蘇芷一臉不信任地看著他,一旦到了那林間小閣,他們便直接暴露在了他的耳目之下,也就是說他們說什麽他都會聽見。
她還在猶豫,藍孔雀已經提了要求,他直接說就讓他呆在他們身邊,不然的話他家大哥知道了,恐怕不會允許!
蘇芷四處看了看,瞧著這四周看著好像沒有任何人,但是她知道,一旦出現任何具有威脅性的意外,那麽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人肯定會立刻鑽出來,對他們進行製止和幹預。
所以他們終究也逃脫不了被人監視的命運。
如果跟著藍孔雀回他的林間小閣,至少其他的人別想著窺探他們所說的話了。
畢竟這方九嶷寨之中,看著好像其實也有好幾部分的力量。
所以她點頭答應了,藍孔雀的臉色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得好看起來。
主動招呼了他們進屋,還積極地讓人給他們備下茶水、果點。
茶葉倒是好茶葉,因為守得很近的平南山腳下,就有一片茶園,裏麵種有龍井,趕在清明節采了一些炒著,喝著味兒也不錯。
而這果點卻又是那種黑乎乎的野菜做的餅,吃一兩個倒還好,多吃則會油膩到不行。
蘇芷便隻喝茶不吃點心。
就連來了這山寨近一個月的魯老先生也是如此,吃不慣他們這黑乎乎的點心。
“老先生,你們來這裏來得久,東南沿海一帶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蘇芷雖然來此也有幾日了,但是相對比魯老先生來說就算是初來乍到的。
而且她一來就呆在了佛鼓鎮,救治了兩千餘名患者,再一個就直接被擄上了山,被關在了這山上麵,她還哪裏都沒有去過了,不比趙靈信中所描寫的她循著魯老先生的腳步差點就要踏遍了整個東南沿海一帶,然後才在佛鼓鎮的時候染上了急症。
“情況凶險老夫也說不清楚哪!”嘴裏雖然這般說著,但是魯老先生還是一邊歎著氣,一邊將他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曆告知了蘇芷。
為了方便蘇芷判斷,他是從與他們在南詔分離時說起的。
當時因為事情已了,魯老先生對紅塵之事已然全無牽掛,當即就帶著唯一的小徒弟離開了南詔的都城春城。
接著就向南而行,一路遊曆了南詔的整個南部地區。
要不是偏南那一帶多為雨林,而且到了夏日的時候,那些蚊子和蟲子過於恐怖了些,恐怕魯老先生就帶著小徒弟越過了南詔最南邊的多則山直接跨入了南洋一帶。
不過終究還是對那些小小的爬蟲之類的過於敏感,此行未能成行。
便又循著另外一條路往回走,剛走到半路上,兩個人還沒有來得及確定他們到底應該去哪裏的時候,突然聽說東南沿海一帶鬧出了疫症。
當時才剛剛開始,師徒倆人正處於人口的十字路口,聽得之後,覺得這般有助於醫道的進益,兩人便齊齊奔到東南沿海。
“隻是這一帶當時煞是不安全,到處都在打仗,走在路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密密麻麻的箭雨飛身崦上,直往人身上紮。”
東南一帶先前的戰局混亂程度蘇芷也是知道的。
不然的話景王也不會在東南一帶一紮就是大半年的時間。
後來甚至連新婚不久的孟青翼也給調了過來,再接著就是杜一清、趙晉……
裏麵也許還有斷斷續續被放到這裏來的人,總之派來越多的人就說明這裏的情勢越複雜。
而這些日子蘇芷雖然沒有遍看東南一帶,但是以小窺大,其實也看出了不少的東西。
以佛鼓鎮為例,整個鎮子的人都深陷疫症的泥淖,除了幾十個衙役和官府的人以外,竟然都是不能動彈的人。
而平南山一座大山裏居然又隱著如同藍孔雀這般厲害的盜匪。
他們不僅膽大子,連官家女眷都敢擄獲,而且這夥人的人實力似乎也很厲害,這麽一兩日在這裏看著,蘇芷發現他們這裏很大,而且守衛森嚴,並且防衛得當,竟然已經隱隱有了軍營的感覺。
這樣窒息壓抑的氣息,她還是曾經在西疆軍營的時候才感覺到過。
他們的厲害程度絕對不是高一銘手下那些隻能夠跑腿的衙役所能比擬的。
他們具體想要幹什麽,她不知道,但是總之卻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
尤其他們還跟官府的人勾勾搭搭的……
蘇芷說著話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好似正在打嗬欠鬧瞌睡的藍孔雀,但是他那垂著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來的精光卻還是出賣了他此時認真傾聽的狀態。
就連藍孔雀這樣一個看似是閑人什麽事情都不管的三當家其實也是個人精。
從將她擄到山上來之後,整個人嘴裏就沒有半句實話,害得她還還相信他為他們的事情忙前忙後的。
真的以為替他們救治好了那個小李就會讓他離開,然而現在的情況並不樂觀!
蘇芷算是瞧出來了,她想要離開這裏恐怕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