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勇氣擔當
謝瑜頂著無數視線走回座位，在頒獎晚會氣氛達到頂峰時，徹底放平了心態。
先前來到這個世界，所有的陌生事物都無形地在給他隔閡感。他嘗試著去融入，但總感覺哪兒不對。
直到登上領獎台，不由自主地說出那些話，那一瞬間，他才對這個環境、這具身體，甚至是本不屬於他的經歷，有了認同。
伴隨著認同而來的，是無法抑制的興奮。而這種興奮，亦或是期待，謝瑜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
他在周遭的哄鬧中，恍惚聽到了來自記憶深處的聲音。那是帶了他好幾年的導師，一位特立獨行但被業界交口稱讚的大師級表演藝術家。在點撥他如何度過心態瓶頸時，振聾發聵的提醒。
——演員總最焦慮，擔心自己沒辦法完全投入情景。
——這行十有九都是瘋子，全情投入的竅門，無非是讓自己亢奮起來！
——所以，但凡遇上能讓你心跳加速東西。別猶豫，抓住它！
謝瑜坐在座位上深呼吸，在鏡頭前沒表現出絲毫的異常。但心底波瀾起伏，又很快歸於寂靜。
如果他真的無法再回去，或許留在這完全陌生的世界，接手一切，會成為他的最好選擇。他無法否認的內心的想法，事實上他對著光怪陸離的一切，有著濃厚的新鮮感和好奇。
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離場的，等在電影宮內通道遇上找來的周城時，他還緊緊拽著手裡的獎盃。
「感覺如何？」周城無視周圍欲上前搭話的同行，看到謝瑜就快步走來。
「我還好。」謝瑜此時已經完全平復情緒，點了點頭。他眼神掃過遠處成群的盛裝同行，「咱們走吧。」
「不參加酒會？」周城一愣，下意識提醒。
電影節算行業內頂級活動，大批知名導演和製作人都會到場。相比不方便交際的頒獎典禮，晚間的酒會可讓人自在不少。不少演員藉此搭上片約機會，即使缺席頒獎都不會缺席酒會。
謝瑜小幅度搖了搖頭，舉了舉手上的金馬桶獎盃。
「誒，沒事的。你領了金馬桶又如何，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他們不在意的。」周城還以為謝瑜在擔心參加酒會的人會因此看不起他，連忙解釋。
謝瑜一聽就知道周城誤會了，連忙抬手。
「不，我只是想回去整理下思路，休息一下。」他語氣帶上了詢問之意，「城哥，我們的檔期安排，已經到明年了吧？」
「嗯？有啊，都排到明年。」周城反應很快，他看了眼自己藝人的臉，想起這幾天的經歷，不由得體恤地輕拍謝瑜胳膊，「是我疏忽了，咱今晚就直接回酒店，好生休息，明天再說工作安排。」
「謝謝城哥。」謝瑜勾唇帶出笑意。
「走走走，再不走就要被拖住了。」周城餘光往周圍瞥，帶著謝瑜就往電影宮專用出口走，「說什麼謝謝……哦說起這個，你……」
走到前頭的謝瑜發現周城欲言又止，回頭投來了個詢問的眼神。
「剛才頒獎台上，你專門提我做什麼……」周城一健壯男人，這時竟破天荒有些吞吞吐吐，「給你把關片約，都是我該做的。」
他看著前方自己帶了十年的藝人，覺得他依稀還是當初剛入行的模樣。只是現在開朗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堅韌又可靠。
謝瑜一愣，抿了抿嘴，想收斂表情。但側臉因笑意而帶出的小酒窩，還是被周城看了個正著。
「我只是有一說一。」謝瑜不想在這一塊再多說，只輕笑了一聲。
作為頭一個被自家藝人當著全星際認真道歉且感謝的經紀人，周城短暫的不自在後，又分外感動。他嘴雖硬，但面上神色卻透著高興。
「道什麼歉嘛，之後好好加油就行。」周城囁喏了一句，復而想起了工作上的話題，「《水瓶傳說》那邊我去應付，你就別沾邊了。至於上映后各星球的路演，他李大鳥自己看著辦吧。」
謝瑜正在進入飛行器，就聽到周城這麼說。在等人上來關上飛行器門后，他才若有所思地回答，「李導那邊，我記得簽合約時，是沒有約定說我要出席路演。」
「他那算盤打得精明，這段時間一直在聯繫我，讓我騰空你後續兩個月的工作安排。」周城嗤笑一聲，「且不說這已經算超出合約了，就說金馬桶放出消息，他那陰陽怪氣的試探，生怕你讓他掉面子。」
謝瑜摩挲著手裡的獎盃，視線停留在透明隔窗外的皎潔月色。聞言收回視線，語氣意味深長，「那我現在，已經讓他掉面子了。」
正在拿著光腦瀏覽各大媒體報道的周城直接搖頭，「和你有什麼關係。他的顏面，早在金馬桶開場，就被自己給作沒了。」
謝瑜笑而不語，顯然並不在意這位口出狂言的導演。
「今晚的發言精彩。」周城拍自己大腿，感慨了一句。他把光腦屏幕遞給謝瑜，「你選擇出席，確實做對了。」
清俊男人接過光屏，倚在椅背上，氣定神閑拖著進度條，細緻地讀著微博首頁上各種報道。
「爆料姐姐：姐姐帶你圍觀金馬桶獎，深扒《水瓶傳說》拍攝始末，爛片時代，我們該何去何從？」
「紅夢時尚：謝瑜沈祁電影節引領新時尚，西服復古風穿搭新思路！[圖片]」
「影視第一線：謝瑜鞠躬金馬桶獎，誠意發言獲全場掌聲。[視頻連接]」
「自由影評人黃恆：發布頭條文章《金馬桶第一位領獎者：勇氣和擔當》。」
謝瑜看到文章標題時動作稍有停頓，隨即想略過，繼續看後面的內容。
坐一旁的周城也在圍觀輿論，這時出聲，「誒，不用急著跳啊，也看他怎麼說我們。這黃恆和我們沒合作，文章絕對他自己要寫的。」
謝瑜順從地翻回，點中那已被頂成熱門的頭條文章。
光屏很快載入出來，入目就是謝瑜拿著金馬桶獎盃、站在燈光下的單人全身照。往下拉，正文前還有段小字。題外話寥寥幾行，不長，但分外引人注目。
「頒獎夜之前，我就一直在想該如何提筆行文。金月桂破紀錄，該如何給各位觀眾介紹七年磨一劍的沈導。金馬桶迎來首位領獎人，又該如何保持客觀態度去評價謝瑜。本想緩緩神，明天再動筆，但看完今晚的直播，我承認有點坐不住了。金月桂有機會再寫，先來說說這位最爛影帝——就兩個字形容，有種。」
周城嘖著嘴，體味這影評人最後標粗加大的兩個字。
謝瑜只挑了挑眉，臉上似笑非笑。喜悅之色並不外露，只放鬆了坐姿。
這篇評論文章把金馬桶舞台上的致辭全篇登載，謝瑜划動手指，直接略過了那些從自己嘴裡說出的內容，把畫面停在了文章後半部分的點評上。
「這麼些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這名利圈把主創們慣壞了，不然金馬桶獎也不會幾十年無人領取。那些主創們不出席也不承認，集體的抵制變成了行內行外皆知的潛規則。如今有個愣頭青，接下了完全算不上美名的金馬桶，該如何看？
上台就道歉，說的每一句話里都看不到推卸責任之意，也不因自己是第一人而有任何僥倖。他很誠懇，既不討巧，也不討饒。表達完自己的愧疚之後，還能很冷靜地剖析癥結，最後以承諾立志。水到渠成，讓人心服口服。
都說聽批評時最見人品，這時我才覺得謝瑜厲害。這人不避諱批評，態度擺得端正。且還能主動思考如何提升自我，足以見對職業的尊重。最高明的是，在反思的同時，以道歉之名行感激之實，友善又感恩的形象建立。
他今晚算是把自己的顏面踩在了腳下，但也就憑一次發言，把因出演爛片敗壞的名聲都撿了回來。當然他路還很長，大眾對他演技的否認，不會因他幾分鐘的說辭而一筆勾銷。他必須儘快拿出實力來，不然面臨的壓力或許會比那些沒種前輩還大。但今晚他的風度，足夠讓人敬佩。
謝瑜的姿態並不低級，也不丟人。低級的，是那些不敢接受批評的演員。丟人的，是那些口出狂言把作品當商品的導演。」
謝瑜安靜地看完這位影評人的文字，抿了抿嘴角，偏頭看向周城。發現經紀人視線很專註，他便打趣道，「是要給他點贊嗎？」
周城還在琢磨文章中的詞句，聽謝瑜這話，趕緊擺手，「不急，明天我開經紀人賬號去給他點。」
謝瑜點頭，支持了周城的做法。他經過今晚，也無意再捲入輿論中。確定了網上大部分人都持支持態度，他也能鬆口氣，緩會兒了。
抵達酒店后，周城又出發去還西服。謝瑜神經崩了一整天，坐在床邊有點晃神，安娜見此，趕忙讓人洗漱休息，便關燈退出房去。
完全放鬆下來，謝瑜昏昏沉沉往床上倒。只是才合眼沒睡多久，他就陷入夢魘。
支離破碎的夢境里畫面動蕩，充斥著稚嫩而沙啞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