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直播節目
謝瑜挨那一下的瞬間沒覺察到異常，只覺著有些涼意。等反應過來,看到那條狹長而鮮紅的傷口,這才深吸口氣，覺得肘部火辣辣地燒,疼意尖銳得鑽心而入。
他嘶了一聲,沒顧得上眼前快要摔倒的粉絲,身體應激性地躬身。
周城先前被人群沖開,他沒空去幫助同樣被人流推開的安娜,只朝著謝瑜方向費力地擠回,就在要貼到謝瑜身邊時，看到了這一幕。他來不及阻止，只大聲地喊了句話，「——謝瑜！」
謝瑜無措地看向周城,左手下意識去兜右手肘。
「別別別……別碰！」周城臉色很不好，靠近謝瑜后，連忙面朝謝瑜張開雙臂，以環抱之姿用自己身體隔開謝瑜和人群。
現場不少粉絲也沒預料到會發生流血事件，這下尖叫的尖叫，哭喊的哭喊，混亂成一片。
地上本滴了少量血跡,被人們踩開，在地板上糊了一大片,看上去異常可怕。還有幾個正在維持現場秩序的航空港機器人被人群掀翻,倒在地上被人踩踏。
劇組這邊也很快反應過來,全部人都圍了過來，幫助周城去隔離人群。
謝瑜被保護著往後退，疼出了一頭冷汗，乍一抬眼，無意就掃到了沈祁高大的身影逆著人流方向沖遠處跑。
「走，趕緊走，我們去處理一下。」周城連自己的外套都脫了下來，給謝瑜遮擋傷口，乘亂帶人退到了離現場較遠的一家人族星紀念品商鋪。
店家也看到了方才的混亂，只是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這下看明星本人過來，幾步迎出來，「你們、你們這……」
「不好意思，借你的場地避一下。」周城把謝瑜往店鋪後方推，一邊還拿出光腦，開始緊急聯繫空港地勤。
幾人來到店鋪後部休息間，謝瑜坐到好心店家給拿的張矮凳上。他胳膊一直在淌血，這會兒痛麻木了，也就沒太多感覺。雖臉色不好，在一直在和周城說著自己沒事。
「颳了一下嘛。沒事的城哥，剛才看到傷口，就那一下疼得厲害，現在都感覺不到了。」謝瑜看店家進來，手上拿了兩瓶水，便低聲輕語，「謝謝啊。」
「你們這是，需要幫助嗎？」店家當然認識謝瑜的臉，在看到他手肘上長長一條的傷口，神色變得比謝瑜本人還擔心，「這傷口好大啊……」
「沒事，我們喊了地勤救援隊。」謝瑜吊著右手不敢動，只能擺擺左手。
周城沒吭聲，只給謝瑜擰開了瓶蓋，把水瓶送到了謝瑜嘴邊。
謝瑜笑著避過，用左手接過瓶子，「我可以的城哥，男子漢掛道口子而已，又不是斷手斷腳。」
周城還是很沉默，只不停地點亮著光腦，翻看時間。
謝瑜剛還想說點什麼，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他怕是觀眾粉絲圍來，站起來到后間與前店連接的門邊，借著門上透明格窗往外看。
入眼是不少身穿帶地勤標誌的服裝，胸前寫著救援字樣的工作人員。他們帶著白色小箱子，看到謝瑜就示意他開門，進入后便打開手提箱。
箱子里各色謝瑜都認不出來的器具，他就看著救援人員拿了幾樣組裝，往他傷口上點。
「還好，不是很深。」拿著設備的人快速說著，「小謝你過來，做下消毒。」
「哦，好。」謝瑜點著頭，依照救援隊員指令，身子往前傾。
工作人員一愣，失笑，扶著謝瑜肩背把他推了回去，隨後反身，喊來了個年輕的女工作人員。
謝瑜這才知道他喊的不是自己，也不覺得尷尬，就擺擺頭笑下，任由工作人員處理他的傷口。
「阿瑜哥哥，忍著點啊。」女工作人員對待謝瑜傷口很小心翼翼。
「謝謝你們了。」謝瑜忍著疼，面上絲毫沒表現出來。
女工作人員似乎也是粉絲，聽這話紅了耳朵，她沒停下，只輕搖了下頭，手上還在專註地處理傷口。
謝瑜在店鋪后間里見識到了星際的醫療手段，等他和周城走出來時，他摸著平整的皮膚，幾乎感覺不出自己方才受過傷。
倒是痛感很真實。
謝瑜拍了很多年的戲，也因片場難度受過各種程度的傷，但從未在見粉絲時受傷，這下心情也複雜得很。只是無法確認當時這麼做的人是故意還是無意，便壓抑著心頭的不舒服，也不和周城多說。
兩人被救援隊護送著出店鋪大門，剛走出就看到了眾多媒體鏡頭。
周城嘖了一聲，把人往身後帶。謝瑜虛虛地推著經紀人，快速往劇組約定好的商務休息區趕去。
高檔休息區都設有專門的大型房間，謝瑜和周城進入時，就看到不少劇組主創都站了起來，急忙忙地圍上前，一臉關切。
「謝瑜你沒事吧！」
「阿瑜你受傷了嗎？」
「剛才真的太亂了……」
「沈導好像抓到人了，說……」
「沒事沒事，我就是被颳了下手。」謝瑜無意把事鬧大，只想一筆帶過，話才說了一半，就聽到劇組工作人員們的話，「……誰？沈導？抓了個人？」
謝瑜環顧一周，發現室內各路人員都在，就缺了沈祁。
「對，剛才沈導反應最快，我們都沒扯住他，就看他追這個人出去了。」
「後來給我們發了信息，說抓到了弄傷你的人。」
「你傷口處理好了沒？剛才看一地的血，還好聯繫的上周哥，不然可擔心了……」
眾人紛紛說，謝瑜聽著，乾脆把衣袖擼上，把才處理好還殘留著紅痕的手肘給大家看，「沒事的，都處理好了。口子不大，就掛出來的。這本想著今天要見粉絲，專門穿了方便行動的襯衣。空港又暖和，就捲起了袖子，沒想到……」
連蔣奕恪都圍了過來，慎而重之地捧著謝瑜手臂，仔仔細細盯了好幾眼，這才鬆口氣，「沒事就好，那你看看光腦，看沈導有沒有聯繫你。他現在應該還在空港的警務室里。」
謝瑜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帶著周城往房間空位走。等點開光腦，果然看到微信上沈祁發來的新信息。
沈祁十幾分鐘前拉個了群聊，裡頭有他和周城，沈祁本人也在，此外還有個陌生賬號。幾人已經聊了好些句了。
「沈祁：@周城，情況如何？」
「沈祁：人給扣著了，@陳明，是警官。」
「周城：找了家店後面躲著了。」
「周城：傷口處理完了，會跟救援隊往休息區去。」
「沈祁：行吧。」
「陳明：謝先生先處理一下傷口，這邊情況有點複雜，可能等會兒需要你們來一趟。」
謝瑜把聊天記錄讀下來，無聲挑眉。
他在看到那個矮身接近他的人時就覺得有問題，這群里的警官此番話，就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一瞬間不知該作何感想，只能轉移視線，看沈祁說的話。這一看，就意外地覺得沈祁雖話不多，但想得很周全。
謝瑜敲著字，讓群聊那邊的人也掌握他這邊的最新動向。
「北冥有瑜：辛苦沈導了，這邊都處理好了。我和城哥都順利到了休息室，傷口也處理好了，沒有很嚴重，請放心。[笑容][抬眼]」
在警務室坐著長條凳的沈祁，視線正盯著不遠處神色畏畏縮縮的年輕男人，突然聽到了新消息的提示音，便低頭掃了眼光屏，看到了謝瑜發來的回復。
沈祁凝視著謝瑜回復最後的兩個表情，一直緊鎖著的眉頭漸漸鬆開。他敲了個好字，就不再在群聊上聊天，站起身來走向被控制著的行兇者。
受傷事件發生，劇組原定的飛船班次便受到了影響。謝瑜知道晚間的直播節目早就說定，看傷口無大礙，便說明自己不想耽誤大家既定行程。且督促劇組負責這塊的工作人員去和空港溝通，看能不能訂到合適的班次，讓他們能如約參加節目。
空港明顯對這件事也負有責任，態度很好，在事發后就在緊急調整去往首都星的客流分佈，最後竟然也幫劇組訂到了兩小時后的飛船位置。
時間剛剛好，劇組抵達首都星后，再一個小時就能趕上節目開錄。只是先前答應節目組的約飯，怕是沒辦法落實了。
謝瑜靠坐在休息室沙發上，右手還不太敢動，就用左手翻看著星網上的信息。果然，他受傷的事情被不少在現場的粉絲爆了出去，微博別說圖片和大段描述，連視頻都有。各大門戶起的名字聳動得很，頗有標題黨風采。
「人族星空港上演現實版血色通緝！對象就是《血色》劇組！」
「謝瑜在人族星空港遇襲，有圖有真相！地面一大灘血！」
「被襲事件視頻爆出，現場一片驚叫混亂，受傷程度情況還未知！」
「知名演員空港被襲，疑似激進黑粉所為！」
謝瑜把詳情頁下拉，直接略過那幾張明顯調過色的血跡圖，直接看網友留言。星網用戶魚龍混雜，除了黑粉直接對此竟然喝彩，大部分路人和粉絲都保持了客觀態度。
「哈哈活該！看不慣謝瑜很久了！無關演技的事，就不喜歡這個人，三天兩頭上熱搜。」
「報應吧，誰叫他惹人討厭～」
「前面的，講點道理好嗎！這種事不管是誰干出來，又或者是對誰去干，只要動了手，就真要坐牢的好嗎！不是兒戲！」
「窩草我瑜！誰下的手啊我揍死他！」
「那麼多血！擔心死了，看到新聞的一瞬間差點要叫出來。」
「雖然不是謝瑜的粉，但也在追星，想想這事要是發生在我的偶像身上，我八成得瘋，所以能理解魚粉現在的心情。」
「純路人，看這個，只覺得做明星也很不容易。」
謝瑜大致過了一遍熱門留言，確認沒太大問題后，就退出看那被頂上熱門的現場短片。短短一分鐘的視頻里鏡頭搖晃向前，畫面里他正被周城保護著向後退。
謝瑜拖回來又看了一遍，對周城把他護得牢牢的動作心懷感念。
他抬頭，就發現周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他身邊，這會兒也同時在看光屏上播放的視頻。「謝謝了，城哥。」
周城應了一聲，壓低聲音，「沈導說，那人是個黑粉。」
謝瑜眼神微閃，面上的笑意放淡。
他明白，這件事嚴格來說，是他個人的問題，且拖累了整個劇組的節奏。要是遇上脾氣不好的導演，或者是離心的團隊，八成會對他有所怨言。
但《血色》劇組的所有人沒說半句多話，相反對他很是關切，先前還說要推掉節目返程。特別是劇組導演，竟然親自去給他抓人，這下還待在警務室里，到現在都沒回得來……
謝瑜抿嘴，越發覺得自己要劇組完成節目之約的堅持是對的。
劇組能體恤他，他很感激。既然治好了傷口，能自如行動，也要配合劇組完成既定工作。
謝瑜最後親自還是去了趟警務室，見沈祁口中這位黑粉。
不同於謝瑜對於壞人的各種猜測，面前的年輕人稱得上眉目乾淨，一身衣服也是整潔體面，就神色很慌張。
特別是見到他時，都抖了起來，不像加害者，更像個受害人。
謝瑜深吸口氣，乾脆靠在警務室的辦公桌邊，不再走近。警官見此，直接上前開始走流程，謝瑜冷眼旁觀，直到沈祁走近，輕輕執起了他的右手腕。
「看下。」沈祁一反平日在片場的風格，這下動作幅度很小，也很柔和。他勾起謝瑜衣袖，拉到手臂上，確認完傷口，便很快放手。
「今天謝謝沈導了。」謝瑜也不抗拒沈祁的觸碰，只在沈祁收回手后，才重新放下衣袖，撐著桌沿，側首聲音壓得很低，「聽說時沈導你去追的，真的有勞了。」
沈祁聞言，剛抬起的視線掃向謝瑜面龐，嗯了聲。同時發現這位才經歷了風波的大明星面色如常，語氣淺淡，只是視線停留在幾步遠的嫌疑人身上。
沈祁再看，便看出了謝瑜的眼底，是一片晦暗。
他大概猜到了謝瑜心下有數，這時只呼出口氣，也不再多說，就同謝瑜靠著同一張坐子，安靜地聽警方訊問那位蓄意行兇的嫌疑人。
警方來回盤問，都沒問出更多信息。年輕人所做之事供認不諱，但對是否有人指使一口否認，只說自己討厭謝瑜。
謝瑜這邊也完成了筆錄，聽人念叨討厭自己，覺得很沒趣。他想離開，但又覺得自己是當事人，先抽身多少對幫了他大忙的沈祁不尊重。才這麼想，他隨意掃了眼沈祁。然後發現沈祁已經站到了門邊，就等他看來，指了指門口，示意離開。
謝瑜求之不得，想著能和警方線上溝通，當即警方打了聲招呼，跟著沈祁除了警務室，走進走員工通道。
這一路兩人都很沉默，謝瑜本想找著話活躍氣氛，但摸摸鼻子實在不知道當下該說什麼，只能作罷。
好在他和沈祁的氣氛並不尷尬，相反還很舒服。謝瑜走著走著，從警務室帶出來的沉重心情也舒緩了不少。
等兩人抵達休息區，謝瑜已經完全可以調整好心情，表情也能做到收放自如。沈祁推門的空檔看了一眼，便率先走進。
謝瑜在後，看沈祁直接落座並不准備給大家作解釋，便承擔起了說明的責任，四兩撥千斤地淡化了事情嚴重性，三兩句讓劇組全員放下心來。
幾小時后，所有主創及工作人員登上飛船，奔赴首都星。
臨時換的班次也是商務區座位，謝瑜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放平椅背，抱著手臂打盹。他遭遇一番事，這時也乏得很，躺下沒多久就睡熟了。
安娜體貼地給謝瑜蓋毯子，順帶拉上了商務座的隔音板。
劇組應該也估計著謝瑜的狀態，好幾個話癆工作人員都沒吭聲，眾人就一起休息，在節目開始前回足了精力。
一行人下了飛船就直接上節目組派來的幾輛飛行器，飯就匆匆在飛行器里解決，到節目現場，就只簡單地打理了下，直接上台。
節目組也對空港事件早有耳聞，還專門來確定謝瑜能否上台，告知不必勉強。只是謝瑜婉拒，說自己完全沒問題，請一切照常。
節目組負責人應下，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也知道謝瑜能說「一切如常」，他們不能真「一切如常」，回到台下就找工作人員確認，替代運動類環節的臨時安排是否落實。
晚間正好是《血色通緝》第二集的首播，加上白天謝瑜遇襲事件帶來的關注度，節目自開場就已經突破了往常的收視記錄。
該節目原本以氣氛活躍、小遊戲眾多著稱，這次實打實做為了群體訪談節目。好在不少主創都健談，氣氛倒比做遊戲來得還融洽。
在《血色》第二集開播前，節目讓眾主創單獨來談談拍攝時的感想。作為導演的沈祁，說得比較短，都是場面話。作為主要的蔣奕恪嘰嘰呱呱地說了一堆，搶了不少人要說的話，收穫不少工作人員關愛幼兒的友善「凝視」。
而謝瑜這邊，對空港遇襲事件並不避諱。他點到為止，細節上半點不透露，只說自己也不清楚。
他不以此來博同情的作風，讓觀看直播的觀眾給他以很好的印象，收穫大量路人緣。
臨近開播時間，節目大屏幕直接開始同步播放劇集，主創們坐到側邊，與節目主持人、以及無數觀眾一起收看《血色》第二集。
相比觀看第一集時的鬧騰和雀躍，經歷了一系列風波的眾人心情更為複雜，在期待中，又夾雜了些感慨。
片頭曲走完，第一個鏡頭便是警官何非來探訪花店周邊的居民。正巧花店老闆彌賽從醫院回來，在大街上巧遇何非的一幕。
花店老闆面容俊秀又精緻，看到自己熟悉的鄰居們，就笑得很溫暖，眼角都泛起了笑紋來。再看一身休閑裝的陌生青年，就收斂神色，略偏頭，禮貌地問好。
青年猛然回頭，神色不顯露，但眼底的驚訝和差異，還是被花店老闆彌賽捕捉到了。
彌賽表情不變，原型木框眼鏡下的瞳孔微縮，嘴角笑容加深，語氣越發和煦起來。
他看著青年略顯笨拙地掩蓋自己動機，權當完全沒發覺。還大方地分享自己生活中的細節，最後竟然邀請青年進入花店，送給了他一小束花。
年輕警官捧著束花離開，神情恍惚。而花店裡，氣質溫和柔雅的老闆保持著下蹲拿花的動作，面上偽裝到無懈可擊的笑容漸漸垮下。
畫面里，彌賽視線停留到花叢中某一點，抿著的嘴收起笑意，下壓嘴角露出咬著的牙關。眼周用力，在短時間裡雙眼充血，扯出個難以形容的狠厲表情。
他良久後放松，緊繃著的肩膀鬆懈下來，整個人像抽掉了靈魂一般木然。
謝瑜這個鏡頭拍了整整一天，在劇組已經臨近放棄邊緣，終於拍出了最好效果。這下從大屏幕看到，就分外傳神和震撼。
那從難以掩蓋的疲憊和強橫，與先前自然的溫柔形成了強烈反差。就一個長鏡頭，沒有對白，甚至沒有動作，謝瑜靠一個表情，完全把彌賽在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懷疑被發現，卻勉強應付的心態表露無遺。
謝瑜看著自己這剪輯出來很有可能不到一分鐘的表演，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就聽到全場的鼓掌聲。
他不知道，正在觀看劇集，以及在圍觀節目的幾千億觀眾們。當下連彈幕都打不出了，只往回拖，一而再再而三去看他一瞬間的表情轉變。對演技這塊，再也說不出半點批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