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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水逆

  批發市場營業比服裝店早,紀珩搜索地址,打車買來一套衣服。

  蘇爾在酒店裹著床單靠窗吹風,適才的消息看似是發給茶花公主的,實則是側面詢問紀珩隱瞞自己的那部分線索。

  在弄虛,對方一系列的心理剖析多得連鏡子都裝不下,當時覺得好笑,後來卻起了隱憂。

  假設當時紀珩真的選擇甩手走人,如今副本是否為黑暗降臨后的世界?

  望著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蘇爾試圖在他們身上發現一星半點的異狀,甚至動用了體內的那隻眼睛。然而人來人往,完全是世俗景象。

  不知瞎捉摸了多久,客房門被打開,還未轉身前,豆漿的香味隨著走廊里的風一併颳了進來。

  紀珩提著早餐和衣服進來。

  吃早飯時雙方沒有多餘交流,飯後紀珩看了下表:「才八點半,可以先去醫院一趟。」

  昨晚被送去急救的女人醒了,從警察口中了解情況后,想要當面對救命恩人致謝。

  酒店離醫院本就不遠,步行過去的路上蘇爾心中存疑:「孩子丟了,正常情況下一位母親很難顧慮到這些細節。」

  他們到的時候警察已經離開,護士剛從病房中出來,看到陌生人簡單詢問了幾句,才讓兩人進去。

  女人面容有些憔悴,正吊著水,不確定問:「是你們送我來的醫院?」

  紀珩點頭。

  女人連說了好幾聲謝,起身就要給他轉醫藥費。

  紀珩擺手表示不用,提起昨晚的事:「人販子似乎是有備而來。」

  剛聽了個開頭,女人突然掩面哭泣:「是我錯了,我應該聽他的話。」啜泣聲很快停止,抹了下淚珠搖頭:「這種事說出來也沒人信。」

  就像適才的警察雖然沒有明說,但眼神傳達著一個訊息……懷疑她受打擊過大,精神有些失常。

  蘇爾湊上前,年輕柔和的面容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

  他輕聲道:「我們是專門做節目的,昨天聽說鬧鬼特地去取材。」

  聞言女人蹙起眉頭。

  蘇爾適時道:「媒體的影響力很大,說不定很快能幫你找到孩子。」

  女人愣了下,不安地絞著手指,終於緩緩說出一個故事。

  她叫陸蘭欣,幾個月前因為工作不順經常去寺廟上香,意外發現廟裡做齋飯的人是小學同學。兩人相談甚歡,一來二去發展成男女朋友關係。

  「後來我懷孕了,他也準備換份工作,」陸蘭欣雙目漸漸無神:「然而沒過多久人便杳無音訊。那段時間,我經常做夢,夢中他說這孩子不能要,會帶來禍患。」

  蘇爾和紀珩對視一眼,任誰聽都是一個因為被渣男拋棄打擊過大導致的精神恍惚。

  「沒報警么?」

  「說讓我等消息。」陸蘭欣苦笑:「他在這座城市沒有親戚朋友,廟裡的住持又說是走正規程序辭職的。」

  不能定性為失蹤案件,調查起來自然也不會太上心。

  蘇爾記下來寺廟的地址和她男朋友的姓名,然後問:「照片有么?我可以託人找找。」

  陸蘭欣給他看了手機里的一張合照,蘇爾轉發了一張。

  「該走了。」紀珩提醒。

  導航上顯示從這裡到宏泉商場打車也要近一一小時。

  從醫院離開時,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上出租蘇爾才問:「她說得可信么?」

  紀珩搖頭:「不一定。」

  蘇爾放大照片,裡面的男女笑容滿面,他的目光卻不由定格在背景上。

  「這是……桃樹?」

  紀珩瞄了一眼:「看著挺像。」

  主持人沒說具體位置,他們便在宏泉商場門口等著。

  商場才開門,客流量不大,站在這裡可以清楚看到進出的人。

  「有玩家。」

  蘇爾順著紀珩的視線望過去,迎面走來的一男一女皆是戴著胸牌。

  「劉朗,朱語……」他念出名字:「我記得都是3分行列。」

  紀珩點頭。

  蘇爾笑了笑:「挺厲害的。」

  分數高代表兩人各有麻煩,最終能成功組隊不容易。

  見面后才剛打了招呼,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插入:「趕上了。」

  跑過來的叫徐洋洋,和他組隊的玩家名字很有意思……賈看花。

  昨晚兩人追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現場的狸貓才是值得關注的。這會兒看到和紀珩並肩站著的蘇爾,賈看花遲疑問:「你化人了?」

  拒絕面對不堪回首的往事,蘇爾問出更關心的:「孩子呢?」

  「沒追上。」知道這句話可信度不高,賈看花多解釋了一句:「有人接應人販子,身上還帶著槍。」

  能在城市中這麼囂張的,背後肯定有張厲害的關係網,貿然招惹沒好處。

  「不如交換一下信息?」徐蕃死後,朱語成了唯一的女玩家,她給人的感覺很精明:「我這裡有一條不錯的線索。」

  蘇爾想了想,講了關於陸蘭欣的故事。

  賈看花緊接著說:「味道……追逐中我嗅到了嬰兒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

  朱語眼神閃爍了一下,最後開口:「我離徐蕃不遠,本來是想去找她組隊,然而等到那人已經死了。」

  蘇爾:「我看過網友貼得照片,兇手把她的脖子當做花瓶。」

  「倘若是那樣就好了,」朱語神色複雜:「不是插進去的,是自然生長。」

  這句話相當於一個重磅炸彈,徐洋洋表現得最為激動:「真事?」

  無端被懷疑,朱語不悅地冷笑一聲:「我親自檢查過,連著筋,拔都拔不出來。」

  紀珩忽然問:「什麼花?」

  論壇圖片被血糊了,且多是花苞不好判斷。

  朱語沉聲道:「桃花。」

  空氣頃刻間安靜下來。

  想到苟寶菩給自己的桃枝,蘇爾垂了垂眸沒說話。

  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朱語探究的目光望過來,蘇爾從容地看了眼時間:「還差一分鐘。」

  十點整,主持人依舊沒有現身。

  蘇爾在群里問了一句。

  徐洋洋麵色古怪:「有群?」

  因為分數低,他和賈看花來得路上十分不順,還捲入了當地幫派鬥爭,險些沒被幹掉。見狀連忙打開平板,加入群聊。

  紀珩輕聲提醒:「看路口。」

  一輛房車正停在那裡,格外顯眼。

  同一時間,群里發來一個車的表情符號。眾人朝房車走去,車門沒鎖,走在最前面的玩家試探著敲了兩下。

  「上車。」裡面傳來一道聲音。

  空間很寬敞,坐在桌前的男人雙手搭在拐杖上,他的身子異常纖細,戴著眼鏡,像是漫畫中走出的斯文敗類。左手邊立著個小旗子,上面用粗體寫著『歡迎』二字。

  作為最後上來的,蘇爾順手關上車門。

  男人似笑非笑:「我是本場主持人茶花公主,歡迎各位進入副本黑暗復甦。」說著銳利的視線掃過在場每一位玩家:「能被選入進這場遊戲,你們還真是倒霉。」

  一句話讓不少人心裡一沉,蘇爾舉手:「不,我是主動進來的,靠組隊道具。」

  茶花公主微笑:「請安靜,杠精。」

  暫時沒聽到過關任務,蘇爾識相閉嘴。

  「你們需要在七天內找到最初的入侵者,對它進行銷毀。」

  『入侵者』一詞不由讓人聯想到徐蕃脖子中生長出的花枝,玩家需要應對的,好像是某種能寄生的怪物。

  茶花公主很喜歡利用電子產品做解說,打開投影儀扶了扶鏡框:「圖書館,天伽寺,出租屋……到這三個地方可以更好地了解到真相。」

  資料被傳送到群里,包括具體方位和平面圖。

  賈看花:「自由活動?」

  茶花公主搖頭:「去哪裡由總分最高的隊伍來決定,一天只能去一個地方。」

  因為有兩組分相同,茶花公主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抓鬮。

  最終紀珩拿到了決定權。

  朱語略帶無奈地嘆了口氣,運氣這種事說不準。

  紀珩迅速給出決定:「去天伽寺。」

  蘇爾對他的選擇並不奇怪,陸蘭欣的男友失蹤前便在天伽寺工作,是有必要親自走一趟。

  茶花公主以身子不便為借口,讓玩家開車。徐洋洋自告奮勇,跟著導航順利開到山下,一行人換乘纜車上去。

  遠遠地就能看到天伽寺的牌匾,然而今天院門緊閉,不接待香客。

  茶花公主親自去扣門,開門的是住持,對方似乎早就等待著,雙手合十微微頷首。

  茶花公主回禮。

  跨過門檻,厚重的門重新合上。

  整座寺廟的佔地面積相當大,住持介紹道:「天伽寺最早以前是以溫泉得名,被當地人叫溫泉寺,香客來此既能拜佛,又可以溫泉養生,所以寺內一直是香火鼎盛。」

  「……不過近來發生一樁怪事,每隔幾日便有香客在泡溫泉時昏睡險些導致溺亡,寺內的弟子睡眠時間也是愈髮長,年紀大一些的早晨甚至叫不醒。」

  茶花公主:「您呢?」

  「實不相瞞,也是一樣。」住持苦笑:「若非如此,我早就讓他們去醫院檢查。」

  有些事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玄之又玄。

  茶花公主:「您放心,接下來的交給我們。」

  住持:「勞煩各位了,按照之前談好的,廟裡的弟子這幾天去民家借宿,方便你們行事。」

  茶花公主點了點頭。

  住持又交代了幾句,便回屋打坐。

  親眼看人回了屋子,蘇爾才問:「我們是以什麼身份進來的?」

  「寺廟鬧鬼,大家是被請來的道士。」

  「……」

  茶花公主淡定道:「在捉妖方面,道士比和尚出名。」

  妖怪之說不是最糟糕的,主持人緊接著表示今晚所有人都要住在禪房,說完這句話示意可以自由行動。

  紀珩望著剛剛住持走進的那間屋子:「我去和他聊聊。」

  蘇爾決定檢查溫泉。

  紀珩搖頭:「那裡危險係數大,晚點一起去。」

  蘇爾改主意:「那我試著找一下照片里拍合照的地方。」

  「能在寺廟裡作惡的東西,不可小覷。」紀珩提醒道:「多注意些。」

  玩家各自有安排,基本是單獨活動,普遍來講青天白日出事的機率不大。

  周圍植被覆蓋率很高,蘇爾對著合照里建築的一角,不停和周圍佛堂作對比。走走停停直至從文成堂穿出,看到前方樹林里的一塊巨石眼前倏地一亮。

  陸蘭欣和男友便是站在石頭上扶著樹比劃剪刀手,巨石旁正巧也有幾棵桃樹。

  大步流星剛走幾步,枝蔓搖曳,晃下來幾朵桃花。

  蘇爾忽然產生一種荒唐的錯覺,這桃樹就是青樓門口招客的老鴇,迫不及待想讓自己過去。躊躇了幾秒,反而慢慢後退。

  一朵桃花被風吹來,悄無聲息掉落在肩膀。

  感覺到身後有一股無形的阻力,蘇爾心一橫,手插進兜里握緊電擊器,索性往前走。

  離桃樹尚有一段距離,餘光隱約間瞄見白色的影子。

  他愣了下,閃電般掏出電擊器,下一秒憑空出現的白綾緊緊纏住脆弱的脖頸,蘇爾的身子被朝上吊起。他整張臉漲得通紅,費力抬起頭……好幾米高的古樹上,紅衣女鬼抓著白綾兩端,不停收緊往上拽。

  遠程攻擊就很過分,電擊器根本派不上用場。缺氧還不是最痛苦的,繼續下去骨頭肯定是要斷了。

  蘇爾不再遲疑,捏下娃娃柔軟的身子。

  幽幽的哭聲響起,樹上面的女鬼有瞬間的怔神,他趁機掙脫脖子上的束縛。

  再次感嘆當初手皮剝得划算,會哭的孩子大約是繼電擊器后最好用的道具。

  可惜只有三分鐘時間能讓鬼怪產生無限憐愛。蘇爾快速琢磨怎麼利用短暫的功夫弄死上面的那隻鬼,無果后決定先逃。

  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退堂鼓剛打起來的時候,紅衣女鬼被突然出現的粉衣女鬼掐住脖子:「賤人,敢阻擋我的發財大計!」

  鬼和鬼之間的搏命相當可怕,蘇爾眼睜睜望著那棵掛著百年古樹牌子的大樹倒下,穩准狠地朝這裡砸來。

  「!!!」

  拔腿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這種時候根本不能回頭,瘋狂朝前沖了幾分鐘,預想中的巨響沒有傳來。蘇爾轉過身看了一眼,大樹來回晃悠,像是被什麼東西接住了。

  才鬆了口氣沒多久,一抬眼便看見前方木牌上刻著的『溫泉』二字,他不禁愣了下。

  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溫泉。

  平靜的水面咕嚕了一聲,讓人想到適才搖曳的桃花枝,彷彿都是在引誘自己過去。

  樹葉婆娑,沙沙的聲音自打蘇爾來時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我的。」陰冷的氣息出現在背後,想要拖他走。

  溫泉冒泡,一條水流充斥著生命力,自動上岸纏住蘇爾的雙足。

  「是我的。」

  來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在做著某種較量,當事人有感要被五馬分屍。

  蘇爾眼一眯,決定先用電擊器解決身後的那隻鬼。

  被猝不及防一電,背後力量鬆動時,纏在蘇爾腳上的水流試圖直接拖人入溫泉。

  他也不懼,至少入水后只用面對一隻鬼。

  千鈞一髮之際,水流被切斷。茶花公主不知何時出現,一拐杖打過去,厲鬼暫時退散。他的面色微微發白,累得急促喘氣。

  原本是來看好戲的,結果自打入副本,他就沒消停過。

  蘇爾爬起來告狀:「光天化日,這些鬼太奔放了。」

  茶花公主冷聲提醒:「保險業務。」

  蘇爾語塞。

  厲鬼暴動……買了保險的想惡意碰瓷,沒提前買的出於嫉妒開始搗亂。短短一天時間,主持人打惡鬼,扛巨樹,為了維護秩序繼續打鬼……半條命都快累沒了。

  想到這裡他惡狠狠剜了一眼蘇爾,眼不見為凈,茶花公主決定解決隱患后宅兩天,日常就靠軟體交流。

  ·

  紀珩和住持說完話,神情略微凝重,身邊突然一陣風掃過,是主持人風風火火走路帶動的。

  擦肩而過的瞬間,茶花公主猛地停下腳步,拐杖重重敲了兩下地:「這究竟是誰的必死局?」

  他看是自己的才對!

  目睹人帶著怨氣離去,紀珩一臉莫名其妙。

  沒過多久,蘇爾狼狽現身,衣服又破又濕,脖子上還有一道勒痕。他像是幽靈一樣漂浮而來,鼻尖動了動,聞見了沁人心脾的茶香味。

  紀珩解釋說:「不久前住持在和我煮茶論道。」

  聞言蘇爾仰著臉長嘆一聲,問出和茶花公主一樣的靈魂問題:「這究竟是誰的必死局?」

  從昨天變狸貓起,已經記不清差點死了幾次。

  掏出一張紙巾幫他擦了下額頭上的水,紀珩皺眉:「去換身衣服,小心著涼。」

  寺廟有專門配備換洗的浴袍。

  繫上浴袍的帶子,蘇爾聳了聳肩:「來之前,我想著一定要保護好你。」

  紀珩不由失笑:「現在改主意了?」

  「那倒沒有,」蘇爾說:「只是情況和預計得不太一樣。」

  遞過去一杯熱水,紀珩配合問:「哪裡不同?」

  蘇爾掰著指頭認真總結:「你的一天……擼貓,喝茶,歲月靜好。」語畢指了指自己:「我的一天……打架,鬥毆,變貓被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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