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三十歲
「老闆，生日快樂！」
「謝謝，你也快樂！」
「哇，老闆，你今天很fashion，太帥了！」
「謝謝，你今天也很漂亮！」
「老闆，這是送給你的小禮物，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謝謝，讓你破費了！」
早晨，賀新來到公司，帶著一片祝福和禮物走進辦公室。今天是四月一日，西方愚人節，也是他這輩子三十歲的生日。
他有意照了一下鏡子，白色豎藍條紋的襯衫，米色休閑西裝，牛仔褲，褲腿有意折了兩道，裸露著腳踝，無痕襪，一雙咖啡色的義大利手工皮鞋。
看起來確實有點顯年輕和小帥，他難免有些暗暗得意。
這段時間可能媳婦在家實在太無聊了，居然開始一門心思幫他打扮，每天都有搭配好的衣服和鞋，都不帶重樣的。如果不是他強烈發對，還要把她團隊里的髮型師都要招到家裡來。
他的髮型一向都比較隨意，以前為了拍戲方便一直留著平頭，適應不同的角色只要戴個發套就行。
就象他當初剛認識徐光頭那會兒，還以為對方拍了一連串的李衛，就是為了拍戲方便才故意剃了個光頭。後來才知道人家是英年早謝，而且他禿的還比較有意思，就是從額頭一直到頭頂這一塊是徹底寸草無生，而旁邊和後腦勺依舊還有頭髮。《夜店》里他演的那個何三水的造型就是他真實的模樣。
只是這個造型太過於猥瑣，索性就剃光了，挺麻煩，據說他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用電動剃鬚刀走一圈。平時出鏡時，他的助理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電動剃鬚刀那他腦袋兩邊和後腦勺上的發茬剃乾淨，呈現給觀眾一個光溜溜的皮蛋形象。
賀新呢，之前拍《鋼的琴》的時候，他對陳桂林這個角色很重視，特地留長了頭髮，然後客串蔣文麗的《我們天上見》時，又剃了平頭，但程好說他還是頭髮留長了好看。可能也是歲數到那兒了，他也覺得老是頂著平頭有些不太穩重。
他現在的髮型基本都是略顯凌亂的那種三七開，加之他的頭髮長了之後微微帶點天然的波浪形，更增添了幾分不羈。
其實對生日他沒什麼感覺，本來上輩子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就不太過生日。只是和程好在一起之後，才算每年正兒八經的過個生日。以前總是在外面或呼上四五好友大家熱鬧一通，或燭光晚餐二人世界的浪漫。但今天這個日子比較特殊，三十歲的整生日。俗話說：三十而立，從今天起他即將邁入一個人生的一個重要節點。
想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十一年了，從十九歲到三十歲，回想上輩子蝸居在家鄉小縣城裡庸碌的一生，今生就象做夢一樣。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感慨，隨口喊了一聲：「進來！」
寧皓拎著個大袋子推門而入，笑道：「阿新，生日快樂！」
說著把手裡的大袋子重重的放到他的辦公桌上：「你的生日禮物！」
「什麼東西啊？」
他拉開袋子望了一眼，裡面兩個大禮盒，一看包裝他就知道是禮盒裝的十五年茅台，頓時眉開眼笑道：「這麼客氣啊，謝謝！」
「本來想你過生日的時候大夥一起喝的，既然今年你在家裡過，就留著自己慢慢喝吧。」
自從程好懷孕后，煙是徹底戒了，酒總算是開戒。
寧皓這禮物算是送到他心坎里了，不過當年寧皓的三十歲生日的時候，他也特地送了對方一台德國五十年代出產的帶蔡司鏡頭的阿萊八毫米的古董攝影機，讓寧皓愛不釋手。
「還有程二的新本子。」
接著他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劇本遞過來。
賀新接過來，就見封面上簡簡單單兩個大字——邊境。
翻開來，故事梗概居然只有一句話：這是一個講述獨販撫養其劫持的女孩小安長大后，兩人相愛並結為夫婦，在警察的追捕、黑幫追殺及小安父親的怨恨等重重包圍下試圖絕境求生的故事。
嘿，有點意思。
「這該不是一個講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故事吧？」他一邊往下翻，一邊隨口問了一聲。
「大概有這麼一點意思吧，不過主要不是講這個的，你自己接著往下看就知道了。」
說著，寧皓笑了笑，但同時臉上掛著那麼一絲遺憾道：「我這位師兄真是有才，我敢肯定你看了以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能夠得到寧皓如此評價，讓賀新略感意外。
因為這貨別看平時笑嘻嘻，見誰都很客氣，其實骨子裡高傲的很。除了他崇拜的偶像賈科長，賀新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對一位同行如此推崇。
「那你自己泡茶，我先拜讀一下程導的大作。」
「得咧，你慢慢看，我先告辭了。」寧皓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上哪兒去？」
他拍拍掛在挎包：「我跟王老師約好了，商量劇本。」
寧皓口中的王老師就是北電導演系的老師王紅偉，他是《綠草地》的原作者，同時也是《石頭》、《賽車》瘋狂系列的編劇之一。
他現在手頭的這部《黃金大劫案》的劇本，因為先天不足，修改起來挺麻煩的，都已經好幾稿了，不光賀新不滿意，就連他自己也不滿意。但是咧，因為《無人區》被斃的事，這貨一直憋著一口氣，想放棄么又不甘心，只能集思廣益，盡量完善。
寧皓走後，賀新才沉下心來看手中的劇本。
正如寧皓說的那樣，當他讀完第一遍就被震住了，因為他從未見過有如此風格化的劇本，讀完一遍又迫不及待的讀第二遍，然後第三遍……
整個劇本雖然分成序曲、狗、女兒、往事、勐秀車站和最後的晚餐六個章節，但總體概括應該是兩個故事，或者說是一個故事的兩條線。
第一條線是故事的主線，占的篇幅比較大，也是整個劇本的故事主題，講一個獨販年輕時候跟老大在一次交易中被警察發現，獨販逃跑時綁架了牙醫幾歲大的女兒，後來將其撫養長大，十年後獨販成了大獨梟，牙醫的女兒也成了他的妻子……
第二條是副線，講一個警察和他妹妹的故事……
兩條線以一個殺手兼二道獨販巧妙的聯繫起來。
不過細細推敲，賀新也不難發現這個劇本里不少情節和敘事技巧都很眼熟，很有《低俗》和《落水狗》的影子。
這個不難理解，目前國內的創作型導演，大概除了王曉帥、樓燁、賈科長這幾位異類，所謂第六代後面出名的幾位導演，包括寧皓、陸串在內，都有各種向好萊塢導演學習和致敬的習慣。
程二也不例外，不過相比寧皓、陸串之流，他顯得更加含蓄。比如賀新之前看過的他的第一部長片《第三個人》中，高媛媛把徐光頭綁起來審問的情節，就跟好萊塢導演大衛.斯雷德的《水果硬糖》中艾倫.佩吉飾演的小蘿莉審問審問變態攝影師的情節很相似。
當然他不是簡單的拿來主義，而是借鑒這種創作風格，應該說用的非常巧妙。
如今這個《邊境》劇本中的情況也大致差不多，程二借鑒了昆汀作品里的敘事技巧和部分情節的創作風格，但同時他跟昆汀作品中往往有長篇累牘的對白的創作風格最大的不同，或者說刻意反其道而行之的，就是《邊境》劇本中的對白實在少的可憐。
他大概就秉承這麼一個原則：如無必要，勿增實體。對白能省則省，沒有一句廢話，更多是要通過演員的表演來展現內心戲。
換句話說就是這個劇本對演員的要求很高。這恰恰就是這個劇本最吸引賀新的地方。
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加冕柏林影帝的華人演員，這麼大的榮譽，用功成名就來形容都絲毫不誇張。所以賀新更願意挑戰一些高難度且逼格高的角色，眼前這部《邊境》中那個獨販的角色無疑滿足了他對期待中的角色的所有幻想。
而且他發現那個只見過一次面，印象中有些害羞不善言辭的程二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的傢伙。他會用截然相反的極簡主義來掩飾自己的拿來主義，他在學習昆汀的同時劃清了兩者的界限。兩者混雜絲毫沒有違和感，相反還以整體簡潔的風格確立了自己獨特的高冷氣質。
如此一來，逼格直接就上去了。類型片、風格化和文藝范兒特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
當即他不再猶豫，一個電話就打給了寧皓。
「這個本子一定要拿下來，我想演裡面的獨販！」
寧皓在電話里笑呵呵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動心，沒問題！」
……
傍晚，賀新駕駛這奧迪q7混雜在東三環晚高峰密集的車流中緩緩前行，此時他的腦子裡還在琢磨著差不多研究了一天的《邊境》這個本子。
應該說本子里獨販這個角色最大的表演難度就是要走心，偏偏這種角色又從無借鑒，只能靠自己揣摩。
這不是一個臉譜化的獨販，甚至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反派，心思縝密、冷靜理智，心狠手辣，又不乏人性的柔情和善良。
而且他發現邊境這個名字取得很有意思，這不光是發生在邊境的故事，更是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邊境，善與惡的邊境，生與死的邊境，情感的邊境等等。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在哪兒呢？」媳婦兒聲音傳來。
「在路上呢，有點堵，快到亮馬橋了。」
「那你快點，家裡都準備好了。」
「嗯，知道了。」
過了亮馬橋，從東三環輔路拐到工體北路道路才算通暢起來，進了小區，把車停到地庫，趕緊顛顛的上樓。
走到自家房門前，還未等他拿鑰匙，就見房門從裡面打開了。自家媳婦笑呵呵地站在門口迎接：「生日快樂！」
「謝謝，來，媳婦，抱一個！」
他張開雙臂抱著媳婦，走進屋才發現家裡的餐桌上、茶几上、電視柜上，到處都是鮮花盛開，更誇張的是，屋頂還拉起了彩帶和氣球。
「嚯，有點太隆重了吧？」他真的是又驚又喜。
「過生日嘛，就該有過生日的氣氛。」
這時程爸端著菜笑呵呵從廚房裡出來，又跟他道：「阿新，生日快樂啊！」
「謝謝，爸！」他趕緊道。
走到廚房門口一瞧，程媽正在熱火朝天的忙活著，趕緊洗手進去幫忙。
「哎哎哎，阿新，你今天千萬別動。」
「媽，沒事，我來吧！」
「今天是你生日，不用你動手，打下手有你爸呢，你去喝茶休息一下，馬上就開飯了。」
程媽硬是把他推出了廚房，死活不讓他沾手。
賀新坐在外面看著廚房裡程爸程媽忙碌的身影心裡很過意不去，同時鼻子似乎隱隱有些發酸。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老倆口刻意沒有提醒自己，就是想等晚上回來的時候給自己一個驚喜。
這一幕真是久違了，想起上輩子每到自己生日老娘總會給他下一碗麵條；而賀新本尊的少年時期，父親總會在這一天親自下廚，做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響油鱔絲為他慶生。
以前雖然程好每次都幫他搞的挺熱鬧、浪漫，卻總是缺少一點家庭的溫馨，但今天他終於又感受到了。
程好拿著一個用禮品紙包裹的盒子從房間里出來，走到他身邊坐下來，挽著他的胳膊笑嘻嘻道：「一個人發什麼呆呢？」
「哦，沒有。」
「喏，送給你的生日禮物。」程好遞上盒子。
「喲，謝謝！什麼呀？」
「嘻嘻，你自己拆開看不就知道了嘛！」
他打開一看，盒子里裝著一根皮帶，一個大大的「h」字樣，註定了這個禮物價格不菲。
「怎麼樣，喜歡么？」
「呃，當然喜歡！」
他不能說這個禮物實在是暴發戶的味道太過濃郁，忙又問道：「你什麼時候買的？」
「早就買了，就是等你今天過生日的時候送給你！咦，我怎麼看你好像不太高興呀，不喜歡呀？」
「當然沒有啦！」
賀新一把把媳婦摟進自己懷裡，貼著她的耳邊小聲道：「其實你早就把最好的禮物送給我了！」
程好當然知道什麼是最好的禮物，看他笑么嘻嘻的，一副特欠揍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哼，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