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終究是遲了一步嗎?
四月十三,上殷皇城中比之往日格外熱鬧了幾分,芙蘭擠了好久才回到攝政王府。
只剛轉過迴廊過了拱門,芙蘭便看見沈落拿著一本冊子,在朝安殿側面的院子中邊走邊看,只以為還是那本《皇城散記》,便打趣了一句。
「王妃這麼喜歡看遊記,不如讓王爺陪你去旌州看看,我聽說旌州好吃好玩的東西最多了!」
沈落仍是盯著手中的冊子,沒有抬眼:「我看的可不是什麼遊記,是府中的賬本。」
芙蘭『咦』了一聲:「王府里不是有賬本先生嗎?怎麼還要自己看?」
芙蘭說完,已經走到了沈落跟前,卻見她仍舊是十分入神地看著那賬本,甚至連她的話也沒有回答,芙蘭便又問了一遍。
「王妃,府中不是有孟先生負責賬上的東西嗎?何必自己操心?」
沈落將賬本看到的那一頁折了一個角,這才合上賬本抬起頭來:「你說孟鶴?孟鶴是蘇執的人,我但凡用一點銀子他便要刨根問底地問我銀子的去向,實在是煩人。」
芙蘭仍是不懂,將手中買來的胭脂水粉全放在了石桌上,又問:「那看賬本也沒用啊。」
「我是在找賬上的疏漏,看有沒有什麼偷雞摸狗啊,暗度陳倉啊,諸如此類的。」
芙蘭不明就裡地點點頭:「那你找到了嗎?」
「哎……」沈落長嘆了口氣,「蘇執找的這個賬房先生還真是有點本事,反正我翻了半日,硬是一點問題都沒發現。」
「那不是挺好的嗎……」
聽見了芙蘭的低聲嘀咕,沈落伸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孟鶴那麼精明,我想挪點銀子不被察覺都難啊!」
聞言,芙蘭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上次在襄來樓,你說讓顧公子想辦法弄間鋪子,我還以為你什麼時候對經商有興趣了呢……」
沈落擺擺手:「賺大錢我不行的,上殷皇城大半的銀子都跑到上官氏的口袋裡了,我可爭不過他們,只是賺點小錢維持一下生計這樣子。」
芙蘭心中只覺得多此一舉,想著有蘇執在,自然有花不完的銀子,便不將沈落的話往心裡去,只是湊到沈落身邊,壓低了聲音。
「你讓我去打聽馬玲瓏的事,我打聽到了。」
沈落側臉看了芙蘭一眼,頗為讚賞,又將耳朵湊過去,便聽芙蘭接著說道:「馬玲瓏從出了宮裡那檔子事便甚少出門,上次在街上撞上,她是要去酈府。」
似乎並不是十分驚訝,沈落只點了點頭以作回應,並沒開口說話。
「那日她去酈府拜訪,酈安然沒接見她,後來又說了些什麼,酈安然突然叫人將她迎了進去,至於說了些什麼才讓酈安然改變主意的,我沒打聽到……」
最後一句話,芙蘭的聲音低了幾分,沈落並不在意,低著頭沉思了片刻,伸手拿起了芙蘭放在桌上的裝胭脂的小匣子,說的話卻是和胭脂無關。
「你說,那對老夫婦這麼多年不找女兒,忽然間竟千里迢迢來到皇城,不惜得罪高官也要認回女兒,是不是很奇怪?」
芙蘭想了想,遲疑地點點頭:「確實是很奇怪,不過……興許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比如得了什麼絕症?」
說完,芙蘭又覺得這麼說有些惡毒,連忙『呸』了兩聲又道:「哎呀,總之肯定有什麼原因的吧!」
沈落眨了兩下眼睛:「原因肯定是有的,但恐怕不在那對老夫婦身上。」
芙蘭此時已經坐到了石桌子旁,將一應的胭脂水粉一一拿出來,也不管沈落在說什麼,只自顧自地嘟噥起來。
「上次顧公子說你像天上的仙君,我如今也覺得像,你若真的是個男子就好了,我肯定要想盡法子嫁給你的……」
聽了芙蘭毫無邊際的幻想,沈落只是溫柔笑了笑,也不接芙蘭的話,低下頭,自己開始想這段時日的事情。
允州來的老夫婦,太常寺卿酈嘉茂,酈嘉茂的養女酈安然……還有,生了病的刑部尚書陳培元……
若這件事和陳培元有關,如今事情已經鬧開了,他的病按理說也應該好了啊,可他還是卧床不起……
馬玲瓏好端端地跑去見了酈安然,兩個人的關係勢同水火,卻能在一間屋子裡談話,可見這件事或多或少和馬玲瓏是有關係的。
思及此處,沈落的腦子中忽然閃過護軍參領馬廉的名字。
馬廉……他竟知道西宛副使被殺案的細節,如今這件案子…蘇執……
蘇執!?
心中一道靈光炸閃,沈落忽然明白了什麼,看了一眼還在擺弄胭脂盒子的芙蘭,邊轉身邊匆匆說了一句:「你馬上去當鋪找顧臨晏,讓他好好盯著刑部尚書陳培元的宅子,一隻蒼蠅也別給我放出去!」
芙蘭被沈落忽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手中的胭脂盒子險些打翻在地,只一瞬,她隨即反應過來,『騰』地站起身子,看著沈落已經跑開的背影,只來得及喊了一句:「王妃!你小心啊!」
很快,沈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拱門處。
越休跟著蘇執出府去福來客棧提人了,府中無人可用,沈落自己也來不及換身行頭,坐馬車又太慢,心一橫,她只能從馬廄牽了一匹精壯的馬騎馬過去。
溫柔恭順這麼久,今日卻要長街策馬,屆時皇城中只怕又要掀起對她的議論了。
顧不得這許多,沈落翻身上了馬,一夾腿,馬蹄揚起一道塵沙,絕影而去,只余身後的看馬小廝站在風塵中目瞪口呆。
攝政王妃竟這麼英姿颯爽?
一路疾馳過長安街,朱雀街,沈落終於策馬拐進了遠安街,可是甫一衝進遠安街,她便發覺街上的人比之往日多了許多。
心中不安之感漸漸強烈,沈落在路邊拴了馬,左避右閃地穿過層層人群,終於靠近了福來客棧。
客棧外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看客,有人已經在低聲議論。
「這攝政王竟這般草菅人命,實在是狠毒啊,只可憐了那對老夫婦啊……」
「攝政王不是一貫心狠手辣嗎?連皇上都要怕他幾分,這兩條人命算什麼,只怕這次又是枉死咯……」
……
沈落的心沉了下去,一時間只覺得心口似有千斤的重量壓著,讓她喘不過氣來。
終究是遲了一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