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憶（二）
曾府，主人家姓曾，不是柳府。
草草覺得有點不舒服，不知道是心裏還是身體上。她抬頭看看太陽，正是卯日星君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時候，熾熱的金烏光芒大大方方的直射大地。
越上一株枝葉蔥蘢的大樹，躲在裏麵休息。
夜色如幕布般鋪天蓋下，淡黃色的月光的樹影間朦朧綽約。草草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在陰司待了幾百年，即便是喜歡陽光雨露的草木，也早已習慣了忘川河畔濃鬱的陰氣滋潤，反倒是白日被這世間的陽氣給灼傷了幾分。
青磚朱瓦，簷飛廊回。草草小心翼翼的避開門前那兩尊煞氣森森的石獅子輕盈的落入院中。院中桂枝輕搖，碧水泛波，蓮幽清渺，低矮的叢木旁，柔韌蒼翠的薜荔香草纏繞在嶙峋的怪石上。
草草順著白日嗅到的一絲妖氣向西北角的院子飛去，轉過題為“月嵐的月洞門，重重竹影。千竿竹林的縫隙中，雕花窗欞，燭影朱光，若隱若現。
草草的心立即就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曾幾何時，同樣的精致樓閣，夜風銀燭燈照，搖落一室流光，溫雅如玉的公子手執書卷，驚豔了一寸時光，溫柔了半生歲月。
人生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草草好似癡了般癡癡的看，兜兜轉轉幾百年，原來你仍在紫陌紅塵中，眼眶微熱。
天地蒼茫，隻餘這一處清明。
“他不是柳君華。柔媚的嗓音驀地打破這一處凝滯的空氣。
草草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擺出防守的姿勢。
哪知身後的女子看見她宛如驚弓之鳥的動作，隻用淺笑盈盈的看著她，手上提了一盞六角宮燈，燭光微微蕩漾，蘊出一圈圈柔光。
“你是…………胡姬。草草不大確定。
胡姬素手掩唇而笑：“難為你還記得我，還以為你打算老死地府，再也不上來了呢？
草草尷尬的扯扯衣襟，：“忘了誰也不敢忘了姐姐。
這到是大實話，白天在府外就覺得這妖氣有些熟悉，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一時總想不起是是哪位。幸虧草草以前認識的妖不是很多，統共加起來，一隻手的數就數的過來了。
胡姬人如其名，狐姬。一隻修煉千年的狐妖，柔若無骨的身段，嫵媚的麵孔，勾魂攝魄的眼睛，將他們狐族妖媚的天性展現的淋漓盡致，是祁陽山方圓五百裏內首屈一指的豔女嬌娃。聽說當年九尾狐家的長子曾發毒誓此生非她不娶。
草草和她的交情要追溯到幾百年前，草草初次下山。
彼時，胡姬很狼狽的蜷縮在做工簡陋的木籠子裏，斑斑血跡已經半幹，將雪白的狐毛糾結成一團，兩眼閉著，不知死活。
籠子旁獵人模樣的人間男子在叫賣：“正宗祁陽山銀狐，二百兩銀子啦。
奈何價格太高，那個小鎮雖然繁華，但是出得起這個價的人卻沒有，所以圍觀的人群中，還是看熱鬧的居多。
草草也滿懷新奇的混在人群中瞧新鮮。大概是同類之間的感應，銀狐勉強半睜開狹長的細眼，輕微的“吱嗚——了一聲，似是在打招呼又似是在求救。
草草雖然接觸的人（妖）不多，但卻是個熱心的好妖怪，自動自發的理解為後者。於是念訣施法，憑空升起一股強風，刮倒路邊的小攤，刮飛漫天的風沙，刮得人們都不得不閉上眼睛。趁著人們驚呼慌亂之際，她提起籠子就跑。
雖然胡姬從不承認憑她的千年道行，卻需要一隻化形未滿百年的小妖拯救。但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尤其對胡姬這種一心想要得道升仙的妖精來說，如此大的恩情如果不回報的話，就等於把一身的修為甚至性命都送給了天劫。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妖界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組合，一隻美豔絕倫的千年狐妖和一隻天真愛笑的草妖，真是讓妖們匪夷所思的組合。
草草沒有兄弟姐妹，相扶相守的了數百年的胡姬，美麗優雅，聰明狡黠，對自己的照顧又無微不至，完全就是她心中最親密的姐姐。
草草搜腸刮肚的組織了語言把這些年在地府的所見所聞一一講給胡姬聽。
“這些年，我都在想，如果當年我沒有說什麽以身相許的話，是不是你就不會傻到去嫁給柳君華。胡姬幽幽的歎息。
靜靜東流的小河上，一棵粗壯的歪脖子柳樹橫斜在水麵上，胡姬和草草並肩坐在上麵。夜深人靜，隻有皎潔的清輝灑在這一處，一輪金黃的明月倒映在水中，纖毫畢現，微風吹動，蕩起層層細碎的波光。
草草脫掉鞋襪，玉足浸入清澈冰涼的水中輕輕劃動。
“你便是不說，我也會嫁給他的呀。草草歪著頭看著胡姬側麵柔美的線條，覺得她的想法真是奇怪。
在草草的簡單的腦袋裏，遇到柳君華，再嫁給他都是上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是天經地義的事。胡姬為什麽要後悔呢？
“真是個傻丫頭。胡姬無奈的笑著搖頭。
草草嬌俏的吐吐舌頭，笑嘻嘻的看一彎沉潭靜月。
傻就傻，以前君華心情愉悅的時候，就喜歡摸著她的腦袋，嘴角噙笑的歎：“小傻丫頭。傻丫頭這個詞，讓她的心總是不自禁陷入與柳君華相偎相依的甜蜜時光，一汪瀲灩的春波在心間幽幽蕩漾。
“剛才那個公子是誰啊？好不容易從舊日時光中清醒過來，草草終於抓住了心中的疑惑。
聞言，胡姬不知想到什麽，絕豔的嬌顏微微黯淡，很快如玉般光滑的眉間舒展開，一笑傾城。
“你也認識的？
“我也認識？草草驚疑，她漫長的妖生中，所認識的同類都屈指可數，何況是人。而且，即使是她認識的人，肉體凡胎哪裏能夠活這麽久？難道此人是個年輕有為的修仙者？
胡姬意識到以前草草的交友太狹隘，跟她這麽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白茗，還記得嗎？
白茗，青丘國主唯一的子嗣。草草當然知道他，不僅知道，甚至可以說很熟悉。在草草遇到胡姬之前，這位癡情的少主就已經追著胡姬跑了五百年，三山五嶽，四海八荒，隻要有胡姬的地方，就能隨時召喚出他。比簽了生死契約的守護獸還要及時。
當初，草草與胡姬整日形影不離，少不得從他那裏白得了許多好處。九尾狐可是傳承了數萬年的大家族，奇珍異寶數之不盡，哪裏是她們這是四海為家的小妖比擬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