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千歲
少年俊秀白皙的麵頰透著幾分蒼白，端著精致糕點的雙手，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太害怕的原故，指尖明顯發白。
而且，少年頻繁顫動的眼睫毛體現了此時心中極度的不安，一雙過於清澈的褐瞳隻敢盯著麵前的糕點。
淩霄瞅著這少年有幾分眼熟，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那天在她麵前一心求死的少年，撞死的決心讓她想起來肚子還隱隱作痛。
看不出來這麽瘦小的一個秀氣少年，這麽有爆發力！
淩霄低頭看了眼遞到跟前的小糕點，再抬眼看了看好像能僵成化石的顧凜，發現他是跪著的。
這馬車的空間本來就不大，顧凜跪下以後，他腦袋都快貼著淩霄的膝蓋。
淩霄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將少年拉起來，無視他手中捧著精美點心，她一貫不怎麽喜歡吃甜品，“坐好，不用你伺候。”
靠！這城主當得還真不賴，走兩步路還要有人伺候。
隻可惜她受不了這一套。
淩霄一邊暗自搖搖頭，一邊低頭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服，隨即眉頭皺了皺，不禁有些嫌棄自己穿上身這套黑色衣袍。
黑色吸熱啊，嫌這天還不夠熱嗎。
淩霄隻覺馬車內的溫度陡升不少，她轉過頭看了顧凜一眼，察覺他整個人依舊僵著身子，從來沒有跟城主同坐一輛馬車，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坐如針氈似的。
淩霄抓起手邊的羽扇塞進他手中，“你要是不嫌麻煩，就自己扇扇風涼快涼快。”
說罷，淩霄突然掀開車簾：“停車。”
話音才剛落下，馬車便停了，淩霄一把掀開車幔跳了下去。
烈日刺得淩霄眯了下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這樣明晃的光線。
這外麵難得偶有一陣陣有些燥熱的微風吹來，總比待在馬車裏好多了。
這時的馬車已經駛出了雲都，因為選的路線不是官道，所以遠遠一眼望去，人煙稀少，但是勝在風景宜人。
要不是頂著這麽火辣的太陽，淩霄興許會覺得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可是在現代的鋼鐵森林裏待慣空調房，此時迎麵撲來的騰騰熱氣，淩霄還真是不怎麽習慣。
淩霄剛打算離開的身影停了下來，她疑惑地四下望了望，不怎麽寬敞的道路兩旁灰蔫蔫的是什麽種植？
“主子，您怎麽下來了，前麵不遠就是您平時最常去的莊園了。”寧公公連忙扯起自己寬大的衣袖要給淩霄擋住烈日。
淩霄斜睨了寧公公一眼，一手揮開，雖然她不習慣這樣的炙熱天氣，但是也不至於見光死。
“那些是什麽種植？”淩霄心神一動，指著不遠處的一畝畝良田，隨口問道。
看起來很奇特，她還沒見過。
跟在淩霄後頭下馬車的顧凜一聽，險些握不住手中的羽扇。
而暫時充當車夫的親衛神情卻絲毫不變，他們城主大字不識幾個，五穀不分這很正常。
唯有寧公公極為隱晦地冷冷瞟了眼失態的顧凜，繼而向淩霄所指的良田瞄了一眼，一臉笑容：“主子，這是水稻。”
淩霄聞言頓時臉上表情一僵，猛地看向寧公公。
水稻？！田裏沒有半滴水，也好意思說是水稻？
這個時候差不多是水稻的成熟期，按照常理，稻子成熟後的顏色呈枯黃，絕對不是淩霄她現在看到的這般灰敗！
遠遠一看，淩霄剛才不知道的還當真以為是雲巔城的新奇品種！
淩霄快步走到一畝良田旁，蹲下身仔細辨認眼前的水稻，要不是淩霄分得清五穀，她都要忍不住懷疑這裏的水稻是不是轉了基因！
良田大規模出現龜裂，這些水稻不是抗旱專門培育出來的旱稻，在離開水的情況下，頂多隻能活十天。
淩霄站了起身，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的糧田全都是一片灰撲撲的衰敗，明顯脫水嚴重！
從地麵的龜裂程度來看，這種情況絕對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夠形成的。
淩霄臉色十分難看。
尋常的一畝稻田，如果沒有碰上什麽天災蟲禍，基本能產一千五百斤糧食。
而她麵前卻是大片大片枯死的水稻，最保守的估計一畝糧田的出產量恐怕不會超過兩百斤重量。
就連正常產量的七分之一都沒有，這是個什麽概念？
這裏距離雲都還不到三十裏遠，就沒有一畝糧田的長勢能夠看入眼的。
雲都可是整個雲巔城的帝都，雲都附近糧田都長成這德性，淩霄很難想象其他地域的糧食生長情況。
剛才粗略掃了一眼，虧得她以為這是雲巔城的特有種植。
淩霄皺起眉頭：“這些天我們吃的糧食就是產自這樣的糧田？”
寧公公一愣，他不知道主子怎麽突然關心起這些微不足道的糧田，但還是如實答道：“這些糧田出產的糧食主要是給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淩霄不管整個雲巔城上下有多少百姓，但是這樣堪憂的水稻長勢絕對不夠吃！
“那我們吃的糧食產自哪裏？”淩霄有些不明白，難道她吃的糧食是大風刮來或者天下掉下來的。
寧公公沒有思索，理所當然地答道：“南平國。”
淩霄心裏一沉，聽不出喜怒地繼續問道：“我們雲巔城地域廣闊為什麽不自己種植糧食，反而要千裏迢迢之外南平國的糧食？”
這是誰提出來的主張？腦子被什麽糊了！
民以食為天，糧食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天，這麽大的疆域連充裕的糧食都沒有，毛病！
顧凜神色有些古怪地偷偷瞄了下淩霄，城主怎麽會忽然問起就算是一個三歲孩童都知道的事情，以前城主向來不會過問這些瑣事。
在這片赤霄大陸上，南平國、北周國、東元國三個大國，另外再加上雲巔城，建立已經有數百年之久，一直和睦共處至今。
雖然近幾年不時發生一些小摩擦，但是終歸無傷大雅。
當年的雲巔城那叫一個風光，那叫一個無限，那叫一個……
淩霄不客氣地瞪了寧公公一眼，很不耐煩：“說重點！”
寧公公見主子麵色不悅，不敢多做贅述，趕緊解說清楚。
因為當時雲巔城極度的風光無二，甚至還淩駕於眾國的皇權之上，所以也就有了一個默認的協議。
更由於雲巔城特殊的地位，那個時候起，三個大國就會向雲巔城源源不斷的送來各種各樣的日常用具，從布匹到器皿，還有大量的糧食。
剛開始，還會以聯姻，互換質子作為維持這份協議的手段。
到了後來，就算沒有聯姻和質子這一層原故在內，三個大國也一直沒有停止向雲巔城送來日常所需。
隻不過，就在近六十多年前，南平、北周和東元這三大國突然提出要雲巔城花真金白銀，才能繼續供給日常所需。
當時朝臣頓時分別兩派進行激烈的爭論，但是雲巔城的百姓最起碼有三代沒有務農經驗，播種下去的糧食，還不夠一家大小吃飽肚子。
而且，三個大國開出的價錢隻低不高，雲巔城當然是欣然接受。
但凡寧公公說一句，淩霄的眉頭就愈皺愈緊。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方法就叫做捧殺。
先是把一個人捧得極高，要什麽有什麽，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然後，突然有一天什麽物質東西也不給了，直接讓人從高處狠狠摔下來。
這無異於就是雲巔城今天的現狀。
南平國風調雨順，是盛產糧食和布匹的輸出國，軍事能力雖然不強，可是經濟水平卻不低。
北周國地形多數為高原山地，一年當中最起碼有八個月寒風交加，所以百姓個個習武強身健體，用於抵禦冰寒。
造就了軍事能力超強的北周國，而且當地出產價值不菲的寶石，經濟方麵雖然比不上南平國，倒也不算貧瘠。
最後一個東元國，更不用多說了，淩霄事先看了一冊《元遊記》，地理位置雖然沒什麽優越，但是大力推廣政策，重點培養人才無數，科技水平多占鼇頭！
一個個對比下來，曾經淩駕於這三個大國度之上的雲巔城有什麽優勢？
有個屁優勢！
連最基本的自給自足都做不到！
依賴成性！
難不成還指望那三個擺明狼子野心的國家能雪中送炭？扶持一把？
可惜他們一直把雲巔城視為囊中之物！
廣袤的疆域在這三大國眼裏就是一塊快到嘴的鴨子肉，還差臨門一腳！
如果被這一腳踩中，就是雲巔城的死穴！
淩霄瞧了眼寧公公，不明所以的寧公公衝她笑笑。
淩霄提了一口氣，抄起顧凜手裏的羽扇，敲在寧公公的腦袋上：“管轄這一帶的官員統統叫過來！”
城主突然發怒，寧公公見怪不怪，卻不敢耽擱片刻，趕緊找來這附近一帶的官員。
來得極快，統共來了七八十多人左右。
淩霄老遠就看見一個肥頭大耳的官員匆匆趕來，來人約莫三十來歲，他官服下抖動著一身膘肉，額頭大顆大顆的汗水掉落，不一會滿臉全是汗水。
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太害怕麵見城主。
“下、下官郊雲縣縣令焦鑼參見城……城主，城主千歲！”焦鑼領著一大群人顫顫巍巍地跪在淩霄跟前。
淩霄心想：千歲？沒被活活氣成短命鬼，就已經是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