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鋒芒畢露（上）
昆緯頓時一愣，然後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激動：“我……我回去一定轉告季珺！”
他完全沒想到季珺跟司少主的關係竟然這麽鐵！
這太出人意外了。
身為司無弈的貼身小廝，長延同樣驚訝的回不過神來，他家少主一向待人溫和，但那隻是表麵的客氣話！
剛才司無弈說的那一句話，長延可是半點沒聽出客套來！
他家少主竟然真的對淩霄上心了？！
淩霄的名聲有多壞，少主他不知道嗎！尤其是身邊美男無數，聽說換男人跟換衣服差不多！
長延不能淡定了，快人快語地衝昆緯說道：“你得意什麽，我家少主就是客氣客氣！”
還真把自己當盤菜啊！
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什麽模樣，在場的文人雅士隨便抓一個，都比這個什麽昆緯要順眼的多。
要不是看在他跟淩霄一道來的份上，他家少主還不會去搭理呢！
這全都是沾了淩霄的光！
“長延。”司無弈忽然不溫不火地開口。
長延驀地一驚，心知少主不虞，立馬收住嘴，沒有繼續往下說。
司無弈衝麵露尷尬之色的昆緯，和顏悅色地說道：“抱歉，在下管教無方，還請不要在意。”
語意十分真誠，一點也不像是敷衍。
昆緯連忙擺手，“沒事沒事。”
能讓司少主說出這樣的話，季珺一定很受司少主器重！
司無弈淡淡一笑，以示友好。
他們兩人的交談沒有繼續下去，一來，場合不對，四周文人才子們都眼巴巴朝這邊望著呢。
要知道，能跟深入簡出的司少主搭上一句話，這百鬥大會就算沒白來，值了！
二來嘛，司無弈確實是看在淩霄的關係上，才跟昆緯多說了兩句。
小本生意？
淩霄她不就是缺銀子才找上他司家。
如果是小本生意能賺多少銀子？
司無弈不動聲色地看向前方還在伏案深思的淩霄，他思緒有些飄遠。
生意應該沒錯，就怕是見不得人的生意。
淩霄轉動了下手腕，一直握著蘸墨毛筆遲遲沒有落下，墨水暈開雪白的紙張。
商陵的詩賦載體確實挺有意思，跟中國唐代的水調歌載體有些相似，內容抒寫大起大落，願有朝一日站在朝堂之上的期望，卻又鬱鬱不得誌。
淩霄看著商陵的這首詩，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雲巔城這樣的現狀，竟然還有人想入主廟堂？看不出這個商陵有這麽深的愛國之情，淩霄不禁抬眼看了兩眼商陵。
“季公子，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商陵見淩霄半天遲遲沒有下筆，宣紙倒是暈化了墨點，作廢好幾張，心中多少有些說不清的失望。
原本他和司少主一樣頗為看好這個少年，哪怕她寫的不如人意，但是敢於挑戰書苑的苑主之位，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傲視在場一幹文人才子們！
商陵這麽一說，不同於旁人有些異樣的眼神，司無弈看向淩霄，微微蹙眉。
雖然知道淩霄脾氣可能有點不好，但是至少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出來。
這也是司無弈願意派人將邀請牌給淩霄的主要原因之一。
可是司無弈始終沒有忘記淩霄的真實身份。
眼前這個精致無雙的少年，其實就是人人喊打喊殺的雲巔城城主，難保她不會突然遷怒在場的眾人。
隻不過，淩霄她既然能寫出那樣一手漂亮的字跡，還能侃侃而談古今，司無弈雖然不保證淩霄可以略勝商陵一籌，但是應該不至於一字未動。
司無弈心思轉了幾圈，撇頭看向一直跟隨淩霄的顧凜和閻杳：“你們主子會詩詞歌賦？”
被司少主點名的顧凜和閻杳麵麵相覷，動作一致的搖頭。
他們隻知道城主會殺人，這個算不算？
看他們一臉驚慌的樣子，不是不知道，想來應該是不會。
司無弈見狀，頓時明白過來。
既然不懂詩詞歌賦，那淩霄她哪來的信心要去挑戰商陵？
就為了他司無弈給出的一個要求？
司無弈微微皺眉，他發現自己一點也看不透淩霄。
除去幫她打聽南平國最新消息的人情，他尚還欠淩霄一個人情未還。
就在司無弈忍不住琢磨淩霄心思的時候，淩霄已經重新鋪展好一張宣紙，耐性地書寫起來。
商陵詩裏抒發自己對世事的看法和心情，淩霄隻借鑒其中的載體，她的看法太過令人驚悚。
畢竟一個上位者的看法，總要與眾不同一些。
何況，淩霄來自二十一世紀，自身又是考古高材生，雖不能說知曉前五百年，但是卻精通曆朝曆代最繁盛的一個階段。
在雲巔城沒有一絲起色之前，淩霄的看法就是標新立異。
淩霄想了一下，索性隨手一揮，犀利筆觸的字跡蜿蜒而出，鋒芒畢露，隱隱透著一股睥睨天下氣勢。
江山自雄麗，風露與高寒。寄聲月姊，借我玉鑒此中看。
幽壑魚龍悲嘯，倒影星辰搖動，海氣夜漫漫。湧起白銀闕，危駐紫金山。
表獨立，飛霞佩，切雲冠。漱冰濯雪，眇視萬裏一毫端。
回首三山何處，聞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還。揮手從此去，翳鳳更驂鸞。
淩霄豪邁地將毛筆丟進洗硯盆，抬頭掃了在場一眼，視線在司無弈身上稍微停滯了一下，最終目光放在商陵身上，微微一笑：“難等大雅之堂，見笑。”
這話其實淩霄說得很謙虛。
水調歌當中除了蘇軾最著名的丙辰中秋以外，南宋張孝祥的《金山觀月》就很好嘛。
這種詞賦的載體跟他們這個時代的詩賦極為相似，卻又顯得與眾不同。
而且《金山觀月》全詞構思獨特，想象豐富，虛實結合，相輔相成，創造出了一種浪漫的、飄然欲仙的藝術境界。
淩霄不會選擇借鑒李白的《南陵別兒童入京》，雖然那一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幾近是膾炙人口。
更顯得心胸曠達。
可是別忘了，《南陵別兒童入京》的前一句是什麽。
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
買臣是什麽？原名朱買臣，他是漢武帝時的中大夫，位列九卿，還有一段後世人人皆知的典故。
然而你跟在座的文人才子們說這段典故，怎麽解釋漢武帝，又怎麽解釋不在他們曆史洪流中出現的朱買臣？
純粹瞎扯還差不多。
難不成讓她先給他們講一段二十四史？又或者是資治通鑒。
那是得多有毛病的人才會幹出來的事情呢。
所以，思來想去，淩霄才認為寫景最為合適，尤其是這首虛實結合的《金山觀月》當仁不讓。
商陵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淩霄行雲如流水般寫下的詩句，原本挺安靜的四周頓時鴉雀無聲，每一個人的神情各異，甚至有人使勁揉揉眼睛，睜大眼睛仔細打量麵色不改的淩霄。
閻杳和顧凜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他們城主又是什麽時候會的這一手？
說好的城主不學無術呢，之前才勉強接受城主寫得一手好字，但是至於詩賦？太見鬼了！
他們當中唯有不知道真實情況的昆緯滿臉驚訝，看不出來季珺還懂詩賦，造詣還這麽高。
我靠，還有什麽是季珺她不會的？
難怪會挑戰書苑的苑主之位，要是他有這樣的實力，也會嚐試挑戰商陵。
別說在場的人感到眼前少年才高八鬥，就連司無弈都忍不住詫異地看了看淩霄。
這樣可以說得上是驚才絕豔的雲巔城城主，究竟是如何讓不學無術，大字不識幾個，甚至有‘大草包’名頭的流言傳至全天下。
這未免太不名副其實了。
如果這樣的人還是個草包，在場的眾多文人雅士又是什麽。
司無弈心神微微一動，他實在想不通關於淩霄的負麵傳聞到底是怎麽流傳而來，還直接將淩霄刻畫成一個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大魔頭。
依據又在哪？
還有就是，遠在雲都打理司家生意的管事們口徑一致又是怎麽回事兒？總不能無緣無故去貶低淩霄吧。
他們司家從不做這種背後胡亂說人口舌的事情。
將這些結合在一起，有太多的矛盾夾雜其中，司無弈不禁揉了下眉心，完全想不明白。
這個時候的商陵已經將淩霄寫的詩詞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淩霄，深深歎了口氣。
後生可畏啊。
百鬥大會向來人才輩出，出類拔萃的文人雅士不在少數，但是這般驚才絕豔的少年，商陵不敢說後無來者，但是不得不佩服。
商陵收回複雜的目光，望向司家少主，朝後退開一大步，拱手分別向司無弈和淩霄作揖：“甘拜下風。”
書法功底不弱，詩賦的載體足夠令人眼前一亮，這些並不足以成為商陵心服口服的理由。詩賦當中的意境才是重中之重，能有這樣的心胸，商陵自認輸得不冤。
有幸能遇上這樣年紀輕輕，卻是才華驚人的少年，這次百鬥大會太精彩。
淩霄撇頭看向商陵，有些驚訝。
其實她心裏沒底兒的！
商陵望向淩霄的眼神，像是看待同輩一般的尊重，全然沒有一絲嫉恨和不甘。
有這樣的才識，確實不應該以小輩的眼光來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