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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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坐在南下的火車上,為初次離家而興奮不已。大學在我心中是遼遠而神秘的,彷彿一座聖殿。
入學後有幾天空閑,利用這段時間走遍了全校每一個角落。只在中午和晚上留在宿舍。那時的我自閉而孤僻,不知道怎麼應對陌生人,便永遠綳著一張臉。
隱約間聽到老公是另外一個班級,也沒興趣去深究,要到半個月後才知道:原來他是二班,因為學校的疏忽而安排在了這個宿舍。
還記得老公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欠我二十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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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寫這篇文,最近常常在回想。這才發現,原本以為已經遺忘的許多細節,都在頭腦中慢慢浮現。
入學后第三天,電信公司派人來裝電話,201的,一百六十塊,每人分攤二十,正巧我不在,老公便先替我付了。
這件事、這句話其實並無深意。若不是今天和老公在一起,絕不會還記得。但是隔了這麼久再回頭看,倒是讓人印象深刻。
對老公說:「第一次說話就是向我要債,真是現實。」
可老公已經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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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人異常慢熱,與人從陌生到熟悉向來要花費很長時間。而且最不擅長記別人的長相,見過面,心裡有個大概印象,下一次見就會發現這個人怎麼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曾經對同學抱怨說:「每次見英語老師都覺得她和上次不一樣,整個一百變金鋼。」
只是再怎麼不擅長,朝夕相對以後,還是輕易就能在心底描繪出老公的一張臉。
短碎發,臉有點長,有很多痘痘和坑坑窪窪,霰彈槍打過似的。小眼睛,一邊雙一邊單,鼻子不高不低,大嘴大下巴。
只能說不醜,老公這樣評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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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相對,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膩在一起。真的是只有「朝」「夕」而已。
二十四小時,九個小時上班,一個小時坐車,八個小時睡覺,再扣除一些雜七雜八,真正相對的時間不足四個小時,很短。
聊聊天,看電視,逛街,很快就沒了,心中還是幸福得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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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播廣告,我側頭看著老公的臉,嘆氣說:「你就不能學學她,只留青春不留痘。害得我想親你都找不到一塊乾淨地方。
老公瞪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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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我千山獨行沒人相送,老公到學校報到是同他哥哥一起來的。
三十歲,胖胖的臉,眉目之間有幾分老公的影子。那時沒預見老公會是老公,便將他哥哥只當作是同學家人一樣處理掉了,沒巴結,扼腕不已。
有一次,正和老公聊天,老公忽然看著我笑了,我問笑什麼。他說:「我哥和我說『你們宿舍那個內蒙的最成熟穩重。』」
「你怎麼說?」
「我說『你看人不準,他這個人,幼稚、任性、孩子氣、無法無天,七十歲也長不大。』」
撲上去,我踢我踹我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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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門語言就是一門藝術,老公的藝術細胞極度欠缺。英語回回不及格,他說:「甘肅學生英語好的沒幾個,每次英語重修,簡直像開老鄉會一樣。」
四級考了三次沒過,第四次我披掛上陣冒名頂替。風聲正緊,被抓個現行。我是從犯不予計較,老公被留校察看,檢討、撤銷申請都由我捉刀代筆。
鑒於長沙比較嚴,我們轉移陣地,去天水考。他的哥哥姐姐都知道他四級沒過,但父母不知道。
在火車上,我問:「我要管你媽媽叫什麼?」
「叫阿姨,你還想叫什麼?」
我撇撇嘴,人家明明是枕邊人的說。
到了樓下,老公的哥哥迎出來,神秘兮兮地說:「我跟媽說你是工作壓力大,回來住幾天。你這個同學就說是一起來玩的。」
什麼「這個同學」,我是枕邊人!
我們的關係依然保密,於是一對有情人被生生拆散,老公住父母家,我住他哥哥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