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大老闆早,二老板早」

  天和笑道「大家早,今天也是精神抖擻的一天呢。」

  所有人呵欠連天,強打精神,睡醒了。

  憤怒的佟凱與江子蹇也被跳傘基地送過來了,天和趕緊躲到關越身後,連連擺手,示意不關我事。

  關越穿著緊身的防紫外線登山服,身材線條簡直完美,外頭套著條黑色籃球褲,梅西吹了聲哨子,笑道「這就走吧」

  投行出身的一群投資經理與金融工程師們猶如行屍走肉,沿著湖畔觀光道陸陸續續動身,往山上走去。

  關越背著個斜挎背包,裡面裝了水與兩份三明治,兩手揣在籃球褲褲兜里,與佟凱在前走著,佟凱與關越閑聊,關越只是一臉漠然地聽著。

  江子蹇與天和則在後面走,不時與員工們說說笑笑,天和還有點心不在焉,總覺得自己嘴唇發熱,表情顯得不太自然,時不時抬手,拭下唇。

  「沒有腫,」江子蹇說,「不要摸了,太欲蓋彌彰了。」

  天和「」

  走了一會兒大部隊就走不動了,關越在前方站著,江子蹇與天和在隊尾等了會兒。越過數十人的隊伍,天和帶著笑意遙遙看了眼隊頭,關越正戴著墨鏡,看不出表情,稍稍朝著他的方向。

  「天和。」

  「啊」天和回過神,笑道,「嗯,對。」

  幾名quant還沒正式入職就與吳舜聊起了技術問題,天和點點頭,說「我覺得可以試試。」

  天和特別警告了關越,在公司員工面前不要太明目張胆,麻煩維持住他的畫風,千萬不要崩。工作歸工作,私事歸私事,更不要秀恩愛,否則這一公司人,以後要怎麼管幸而關越雖然很愛他,卻也知道一定要在員工面前尊重天和,勉強控制住自己,不表現得過於明顯。

  天和知道,現在關越一定很想讓他走上前去,與他並肩而行,彼此十指相扣,看看這湖光山色,只是在下屬面前,必須克制。

  關越是個很有東方教養的男人,雖然關家並沒有給他留下多少美好的回憶,卻督促著他從小到大,讀了許多聖賢書,讓他在人前對愛人時刻遵守著「發乎情,止乎禮」的規矩。哪怕他接受再多的西方教育,這種堅持也深在骨子裡,從未有所改變。

  關越很少當眾親吻他,走在街上最親密的舉動,頂多也只是搭肩膀,情到濃烈時,會忍不住牽著手,連摟腰這個行為都很少。

  以前有過一段時間,天和總忍不住要和關越鬧,在天和的世界里,曾經覺得你不在大家面前有所表現,就是不愛我,生了好幾次悶氣后,關越有時與天和參加聚會,會親一下天和的側臉,但那個親吻,更多的意味是宣示主權。

  「關越現在居然能忍得住不過來。」江子蹇說,「是我的話我」

  天和笑道「你也不會的,你不也沒走過去么跳傘的時候告白了嗎」

  江子蹇「沒有那傢伙一跳出來就大喊上帝啊耶穌啊聖母瑪利亞害我想好的話全忘了。」

  天和「」

  現在想想,天和反而逐漸理解關越了,他忽然發現江子蹇也是這樣,為人雖然很不羈,在外人面前,都相當懂得如何克制自己。

  「聞總」前台妹妹笑道。

  「哎」天和也陽光燦爛地笑道,今天他依舊穿了方便活動的白襯衣與黑短褲,戴了副藍色的太陽眼鏡,站在湖邊,忍不住想看關越,又不敢太明顯,心想我應該也準備一副墨鏡,可以有效地掩飾自己看遠處的那個大帥比。

  「買夠了嗎」天和說,「不夠再讓佟總帶你們逛去。」

  隊伍再次啟程,天和與一眾女孩往前走,大家開始討論要什麼樣的卡才能讓奢侈品店封店招待。

  「好像只要是黑卡的合作商家就可以。」天和想了想,說,「不過偶爾也會看人,其實我自己出門逛街就很少被關門伺候,可能因為關總長了一張很有錢的臉吧。」

  眾人鬨笑,「關門伺候」是江子蹇開玩笑的說法,行政總監又問「所以小說里,先被店員翻白眼,再扔黑卡,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可見都是騙人的。」

  天和「嗯也許吧,因為大家都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影響心情。」

  江子蹇說「有時候熱鬧點也不錯,只要店裡別太吵就沒關係。」

  現在員工們基本可以摸到這群死有錢人的習慣了,首先要求的是清凈,即到哪兒,最好都別有其他人。其次對態度也沒有什麼特別要求,只要別太過分。再次是自己從不拎東西,提倡各種上門服務。

  「人太多了你會覺得被冒犯嗎」前台妹妹笑道。

  天和打趣道「那倒不至於,人該多的時候還是要多點才有氣氛。譬如說蹦迪,兩個人在家裡蹦迪的話,感覺也實在太傻了。」

  眾人開始大笑,天和心想下次倒是可以拿這個來捉弄關越,要求他陪自己在家蹦迪,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正午時分,山腰上視野開闊起來。隊伍前面,關越走走停停,刻意放慢了腳步,混進下屬里,越走越慢,經理們卻以為關越要休息,又想喊停,天和心想現在關越頭上一定三條黑線,你們也太不識趣了。

  佟凱也受不了了,這個活動是他提議的,一起徒步的目的,就是與員工們鍛煉下,走上個十公里,能夠讓大家有同甘共苦的回憶,上班后也會更團結點。原本提議的是四十五公里環湖,瞬間就被天和一臉驚恐地阻止了,幾十公里對他們自己來說很輕鬆,但長期在青松與投行上班的員工可不這麼想。

  現在看來要把十公里走完都有點難度,天和正考慮著要不要叫車提前來接算了。

  環道來了一隊競走隊,大伙兒便紛紛讓開,供他們過去。

  「累嗎」佟凱站在隊伍前喊道。

  眾人忙道不累不累。

  梅西的女兒擦擦汗,坐在石頭上,哎呀哎呀的,累了。

  關越低頭,與梅西的女兒對視。

  江子蹇低頭髮消息,嘲諷佟凱早跟你說了走不下來,還好沒定四十五公里。

  天和在後面喊道「再休息五分鐘吧」

  佟凱「好休息五分鐘待會兒大家打起精神,走到大巴停車點讓司機直接開去免稅店作為副總,我送每人一套法爾曼套裝禮盒,數量有限,先到先得,裡面包含面霜、眼霜、精華」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梅西的女兒唰地起身,沿著環湖道絕塵而去。餘人一語不發,同時起身,健步如飛,滿公司的人一眨眼走得乾乾淨淨。

  江子蹇「」

  天和「」

  佟凱「很好你們倆累嗎」

  天和一手扶額,佟凱道「你們看我就說,才十公里,肯定能走下來」

  人一走完,關越便過來了,天和坐在一塊石頭上,被陽光照得很舒服。

  「我們先走啦。」江子蹇朝天和擺手。

  關越把斜挎的運動背包轉到胸膛前,單膝跪地,掏出驅蚊水,在天和腿上噴了幾下。

  「沒被叮。」天和說。

  「以防萬一。」關越見江子蹇與佟凱走遠了,說,「累」

  「怎麼可能」天和笑道。

  等人走了以後,天和稍稍躬身,在關越側臉上親了下,關越臉上發紅,摘下墨鏡,等天和一起。

  「上次來就把環湖道走完了。」天和說。

  關越「堅持一下能走下來。」

  天和與關越都沒有說話,並肩在環道上走著。經過松林時,天和吹了聲口哨,逗樹上的小松鼠玩,關越便停下來等他,兩人走走停停,走了一會兒,關越又拿出運動水壺,給天和喝水。兩人碰到一對停下來喝水看風景的俄羅斯老夫妻,閑聊了幾句,天和聽不懂俄語,卻覺得關越說俄語很有趣,讓他多說幾句。

  「你們在聊什麼」天和問。

  關越「聊他們在一起四十三年了。」

  天和「哦我不信你沒說別的,你鐵定朝他們炫耀什麼二十年之類的。」

  天和四歲與關越認識,仔細想想,居然已經二十年了。

  關越彬彬有禮道「怎麼能撒謊我說的是,咱們剛認識,在一起第一天,所以你看,不要再亂跑,不然金婚的印花都攢不夠,讓人笑話。」

  天和回了一句「不會的,我相信你可以活很久呢,這是你們的種族天賦。」

  關越「」

  天和哈哈笑了起來,朝前頭張望,以前他就喜歡說關越是兇巴巴的鱷龜,過了這麼多年,還總忍不住調侃他,說著又往前看,心想公司的其他人呢全跑光了

  關越選了個風景好的地方,與天和在樹下的草地上坐了,和風習習,紐西蘭的夏天陽光照得山野一片嫩綠,十分涼快。關越拿出三明治,在湖泊的美景中吃了午飯,天和順便掰了點喂鳥,忽見關越嚴肅地看著自己,知道他一定想起了那年在特拉法爾加廣場上喂鴿子的狼狽。

  其間天和到欄杆邊上,去用手機拍了幾張照,關越則依舊坐在原地,戴上耳機,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天和。

  「走吧」天和說,「得儘快追上他們」

  關越便收拾了垃圾,站在路邊等天和,天和見他似乎在打電話,過去道「找到人了么」

  關越「還沒到,走這邊。」

  關越帶著天和,走了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里落下來。又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天和看見了先前那隊戶外競走團。

  競走團成員累得喘氣,說「你們的同伴,剛剛在山腰下,走得實在太快了」

  天和「」

  關越禮貌道「我們在舉辦有獎競走。」

  天和「別失禮。」

  又走了一會兒,他們終於追上了江子蹇,江子蹇與佟凱兩人正躺在樹下曬太陽聊天,朝他們「嗨」了一聲,說「喲,老闆,你速度可真快沒閃著腰吧。」

  佟凱坐起來,江子蹇給他拍拍身上的草和葉子,關越答道「沒有發生你想象中的事。」

  天和才意識過來,怒道「江子蹇」

  四人又開始結伴,最後這段路很短,關越的手背稍稍碰了下天和,終於把他的手牽了起來,天和心裡好笑,早不牽,沒人那段路幹嗎去了,現在都快到終點了。

  結果抵達停車場時,兩車人已經到了,齊刷刷等著他們,一起望向佟凱。

  「佟總好」

  「哎,終於走下來了。」佟凱說,「實在太累啦年紀大了馬拉松都跑不動了你們辛苦了」

  「不辛苦」大家一起喊道。

  佟凱「去免稅店出發」

  歡呼聲中,期待已久的環節來了,天和也不奢望你們買完就走,可千萬別耽誤晚飯就謝天謝地了。他根本不想逛,奈何老闆們帶隊出來,總不能自己先回去。

  梅西道「先逛一個小時,然後大家在這兒集合吃飯,吃完再逛三個小時。」

  天和「」

  關越與天和隨便看了眼,天和只買了包小餅乾,坐在店外拆了吃,隨手投餵給關越一塊。天上下起了小雨,兩人便在免稅店隔壁的咖啡茶座里,坐著看雨。

  管家把電腦送了過來,天和看了眼破解進度,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關越「還在擔心普羅」

  「對啊。」天和輕輕地說,「今天我總忍不住想,如果他知道咱們應該會是最高興的那個吧」

  天和看了眼關越,關越想了想,沒說什麼。

  天和試過了所有的破解方式,這已經是最快的了,這些天里,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普羅,也許那幾個晚上,明明可以主動去按關越房間門鈴,最後卻沒有做,原因也是在等待普羅回來畢竟他最大的願望,就是他們重歸於好,這麼重要的時刻,普羅卻沒有在場,令天和幸福之餘,又有點小難過。

  「在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咱們能重新在一起的人,也許就是普羅了。」天和看著屏幕,低聲說。

  關越注視天和動作,說「錯了,應該是我。」

  天和說「咱倆不算。」

  上一次天和朝關越解釋時,已經原原本本地朝他解釋過,關越說「我覺得有一點吃醋。」

  天和「你終於忍不住說出來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找到機會,把這話說出口。」

  關越「說老實話,你是不是把他當成我了或者說,其實你愛上的是他。」

  天和望向關越,眉頭一揚,驚訝道「你怎麼知道的真聰明」

  關越「」

  天和「我還以為你從來不會因我而吃醋呢。」

  事實上從小到大,每次主動挑起戰爭的,幾乎全是天和。關越有時會不爽江子蹇,但這種不爽,往往只針對於江子蹇在兩歲半的時候,提前認識了天和的命運的安排上。而不在於江子蹇與天和是親密的好朋友。

  天和與關越曾經很認真地努力溝通過這個問題,為什麼天和自己就很少有追求者,而關越的傾慕者則能排成長隊。原因是天和雖然很禮貌,氣質卻實在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了,眼神里總帶著笑,彷彿無聲地嘲諷著整個世界,於是大部分人縱然有追他的心思,卻很少會訴諸行動。

  關越捍衛領地的雄性氣場又相當囂張,於是天和在英國讀書的這些年裡,一個追求者都沒有,反而總因關越身邊的人而動氣。

  「普羅對於你來說是什麼」關越說。

  天和隨口道「第一天就要爭吵嗎」

  關越「你看,你會因為他和我吵架。」

  天和「還沒有吵起來呢。」

  關越「修改一下,因為他威脅要和我吵架。」

  天和「你今天的話實在太多了,我經常因為家裡那盆仙人掌和你吵架,可我並不想和仙人掌談戀愛。」

  關越想起了因為給仙人掌澆水澆死了,而被一盆仙人掌支配的恐懼,於是只好作罷。

  片刻后,關越又說「他對你來說,在你人生里,是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天和抬眼看關越,本想回敬他幾句,你到底在想什麼這種懷疑實在是太沒禮貌了,但想想算了,認真溝通吧,這麼多年裡,他們最大的問題就出在溝通上。

  「家人。」天和說,「接下來你要問,和你比起來誰更重要嗎拜託不要這麼問,皇后鎮的店真的太少了,待會兒你還要冒雨跑出去買東西來給我賠罪多麻煩。」

  關越「當然不。」

  天和「你是不是覺得他像另一個你在我們分開的時候,我把他當作替代品從而移情了」

  天和的話正中關越的心事,於是關越今天第一次從天和身上移開目光,望向細雨紛飛的街道。

  天和「他不是你,真的不是,他是另一個複雜的人。如果一定要給一個位置的話,我想他也許被我當作了你的同胞哥哥,或者弟弟,又或者說,像你兒子。」說著笑了起來,又道「每天在我耳邊念叨,老爸其實是這樣的、那樣的,老爸是個溫柔的人」說到這裡,天和自己的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觀察關越的神態。

  這個回答讓關越打消了所有不快的念頭,關越的眼神裡帶著些微寂寞與委屈感,安靜地看著天和。在這眼神面前,天和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融化了,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麼狠心,讓他一個人過日子這麼久

  天和回憶了下與普羅相處的時刻,確實覺得他與關越的靈魂里有一些相似之處,也有著本質的區別,就像兒子遺傳了父親的脾性,卻因後天成長的環境,而呈現出另一種合情合理的人格。

  天和任憑程序在後台運轉,合上電腦,與關越一起發了會兒呆。關越靠在椅背上,長腿往天和這邊伸了伸,天和便輕輕地踩著關越的運動鞋。

  關越注視天和,似在思考「你覺得普羅愛你嗎」

  天和「當然,但不會是讓你吃醋的那種愛,在他離家出走以後,我漸漸地明白了,大哥留下的那段指令是什麼意思,也許理解起來會很費勁,但」

  關越說「這段時間裡,我總在思考一件事。」

  天和懷疑地看關越。

  關越恢復了平時的總裁氣場,靠在椅背上,任天和踩著他的腳,兩手十指稍稍搭著,做了個手勢,說「我現在覺得,普羅的選擇才是對的。」

  「人類的科技,還遠遠未到能駕馭一個這樣的人工智慧的時候。」關越出神地說,「就像終結者機械公敵中所說的,ai自我意識的覺醒,將會產生毀滅性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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