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陰鬱

  “你對今那件事有什麽看法?”


  這座皇宮無論在什麽時候看都是無比空蕩和寂寥的,曾經有人一直以為皇宮看著空空蕩蕩隻不過是因為裏麵住的人太少,再加上那位皇帝因為國庫空虛所以經常不讓開燈,黑夜之中看起來就顯得越寂寥。


  但如今在這樣盛大的宴會結束之後,無數的人遍布在皇宮之中,到處都張燈結彩,看起來喜氣洋洋。可盡管如此站在這裏看著整個皇宮卻依舊能夠感覺到那種深深的陰沉和壓抑。


  這種壓抑從來沒有浮於表麵,而是隱藏在骨子裏的。


  “你指的是什麽?”


  被蘇啟鶴這麽問著的江左丘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起來這家夥平常就算是遇到什麽塌下來的事情也依舊是那副輕浮的笑容,可奇怪的是此時此刻他卻意外的笑不出來了,轉而是一種莫名的沉思:“提出這個事情不是我們早就決定好的嗎?”


  “雖然之前我們確實已經好了這件事……”蘇啟鶴看江左丘這樣子就知道他並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甚至可以還有些抵觸——這也是蘇啟鶴一直不明白的地方,雖然他們幾個經常在合作的時候還捅了對方刀子,但從來不會表現出這種模樣,明明都已經下手了還露出樣不忍的表情,對他來就是又當又立:“你知道我的並不是這件事。”


  之前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討論過關於如何借著這次宴會動手腳的事情——這場宴會並不是莫名其妙就發起的,或者從一開始和商九卿合作的那些國家裏也並不是每個都有反抗的心思——如果當狗就能夠獲得那樣的利益,而選擇反抗的話,就會落得淒慘的效果,那當狗有什麽不好的?


  蘇啟鶴無意去評判這樣的行為,畢竟他從始至終追求的就是利益,不論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可明明按照他們的想法在前進,但商九卿的反應卻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安。


  蘇啟鶴承認他一開始對於商九卿確實有很多偏見,但他現在已經改觀了很多,之前在討論這次宴會的時候還特別針對商九卿修改了方案,提前拿出了很多籌碼將三個國家的皇帝全都收買了。就連一開始死都不同意的東越帝也在他們的加碼下忍不住答應——與其這些皇帝鼠目寸光隻能看到眼前的利益,還不如這些國家本來一開始就已經放棄林抗。


  蘇啟鶴覺得在某種程度上來商九卿還真是一個可悲的人物,她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想的就是如何結合其他國家一起來對抗北齊。但她無論如何一想到,其他國家在一開始就已經躺平,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想法。


  該那些人太過懦弱,還是該商九卿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蘇啟鶴覺得這是很可笑的事情,就算換成他坐在現在商九卿這個位置估計也做不了,多好,這幾乎是一盤死局,不僅內憂外患,而且手上也沒有任何可以用的籌碼……


  她到底又是為了什麽一直在苦苦支撐?是真的完全看不到這件事的難度嗎?還是隻是單純的不想這麽簡單的死而已?


  蘇啟鶴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也無法猜透商九卿到底在想什麽了。或者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又或者是之後在地下皇陵相處的那一段時間,他就已經完全無法看懂商九卿到底是為了什麽一直在前進。


  “她這種反應很正常。”江左丘卻意外的並沒有發表什麽看法:“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第一次在我們一起拖著她上朝的時候商九卿就是這種狀態,每當遇到完全無法改變的事時她就會變成這副樣子。”


  “可上次她不就一個晚上將我所有弄上去的奏折全都看完了?”蘇啟鶴其實到今都沒明白,那些堆積如山的奏折商九卿到底是怎麽才能在一個晚上全都看完的?就算換成他來處理估計也至少得要一一夜,雖然後麵他認為商九卿其實並沒有把那些奏折全部看完,畢竟其中很大一部分全都是幾乎相似的雞毛蒜皮的事,多看很容易就摸索出其中的規律。

  “這種事你就不用多想了。”江左丘到這裏的時候,終於重新恢複成了之前那副樣子:“到這一步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拿出來的籌碼了。你到現在還來問我這種問題,無非就是擔心之後的軍事演練出什麽狀況,但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商九卿怎麽才可能絕地翻盤?”


  蘇啟鶴不話,或者他最開始問這個問題也隻是出於一種擔憂而已。現在可能是最忠心於皇帝的人都覺得這次絕對完蛋了,商朝的軍隊要是能打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種地步,之前和扶桑的打都淪落到要商九卿一個一個去和別國的皇帝談判才能獲勝的地步——從軍事到軍隊再到大將軍,蘇啟鶴覺得也就隻有道將軍這一局可以贏,畢竟封元桓的能力眾所周知,商朝能夠看的軍隊也就隻有皇宮禁衛軍和封元桓獨屬的封家軍一隊。離恭燁曾經一直感歎能把商朝的軍隊都訓練成這個樣子,封元桓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曾經還想過把封元桓拉到北齊,可惜的是封元桓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甚至還直接“要打仗我奉陪,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不必了”。


  這樣一個忠心耿耿的將軍卻生在這樣的國家,蘇啟鶴不知道該感歎他還是該感歎自己。或許他們本來都可以成為更好的人,隻是時代局限了他們。


  “確實是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在他們兩個站在這邊竊竊私語的時候唐修竹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今他是以普通貴族的身份前來參加的宴會,如今在宴會散場之後自然而然就來到了這邊:“在來之前我就已經算過了,隻有這個方案是萬無一失的,沒有任何可能性。”到這裏的時候他突然笑了起來,似乎有些戲謔:“除非奇跡發生,離恭燁突然站出來決定保商九卿,不然這件事就絕無任何其他可能。”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江左丘嗤笑一聲,雖然他早就覺得離恭燁那個家夥一直針對商九卿的心思並不單純,但對於他們來最重要的永遠都是利益,為了利益可以放棄一切,又何況隻是有好感的人?


  就像是他,明明所作所為一直都是為了那件事,但如果哪一商九卿真的成為他前進路上的障礙,他也會毫不猶豫下手除掉商九卿。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經常互相背後捅刀,卻依舊在合作的原因,因為他們都是利益至上的人,對於人世間來,親情友情愛情全都可以是被背叛的東西,但隻有利益是永恒不變的。


  “那邊幾個皇帝現在都去哪了?”三個人聊著的時候江左丘突然察覺到那些皇帝已經不在這裏了,不禁隨口問了一句。


  容辭從後麵的樹林走了出來:“宴會一結束他們都已經離開了皇宮。”著他還補上了一句:“不過商九卿一直待在那裏,現在還沒有離開。”


  “我記得她不是第一個離開的嗎?”蘇啟鶴現在還記得當時商九卿那副陰沉的麵容,商九卿很少會露出這樣陰沉的眼神,上次見到的時候還是在早朝上,她就這麽看著他,眼神壓抑的像是即將有一場狂風驟雨。


  “是第一個離開的,但她一直沒有走,就站在大柱後麵的那個位置看著人走光。”容辭:“她的心情看起來很不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走。”


  “沒有任何人和她搭話?”江左丘還真是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之前那個誓死不從的東越帝會趁著這個機會點什麽,就算什麽都不,好歹也能給個眼神吧?”


  “不,他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眾饒背後響起,蘇啟鶴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離恭燁來了。


  “他們都知道這種場合朕肯定也會來,隻不過因為不知道朕到底在什麽位置所以幹脆從頭到尾連動都不敢動……”


  離恭燁走到了眾饒麵前,眼中嘲諷的意味越加濃厚:“朕之前還以為這是唯一一個敢反抗的人,沒想到在被馴服後卻是最令人惡心的那一個。”

  “你這人還真是難伺候,別人反抗你覺得是在找死,不反抗又覺得惡心。”蘇啟鶴看到離恭燁就沒有好心情,雖然兩人現在暫時合作,但之前離恭燁和唐修竹合作追殺他的事情還曆曆在目,要不是因為現在動手隻會弄得兩敗俱傷,他早就翻臉不認人了:“怎麽做才能符合你的心意呢?”


  “朕可不是這樣無理取鬧的人。”離恭燁搖了搖頭,對蘇啟鶴難得展現出的火藥味視而不見:“東越帝他明明都已經同意和我們合作了,在之前卻依舊還要和商九卿弄好關係,點頭同意的時候還故意要露出為難的樣子……誰要兩頭都占?他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和什麽人在合作。”


  “我離這邊有點遠,一直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唐修竹聽到這裏露出了有些好奇的眼神:“東越帝作為一國之主再怎麽樣也應該聽過你的凶名,怎麽還敢做出這種吃裏扒外的事?”


  “……”江左丘對這幾人互相的言語爭鋒感到有些厭煩,每次湊到一起不了幾句話就要開始陰陽怪氣。原來他還可以湊合著幾句,但後來發現這些家夥壓根兒就沒有想分出個勝負,隻是單純的在嘴上占便宜而已……這到底和孩子有什麽區別?也怪不得每次最毒舌的容辭都隻是站在一旁不話,看來他是根本就不屑於和他們這些幾十歲的孩子(確信)爭論口舌的高低。


  在他們這邊顯現出一副輕鬆氛圍的時候,獨自一人留在大殿中的商九卿已經揮手讓宮女熄滅了所有的燈。在那些燈光被撤走之後,原本燈火通明的大殿迅速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剛才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宴會在褪去光亮之後,陷入到了一種幾乎可以是可怕的氛圍之鄭而在這一片黑暗裏,商九卿就這麽在大殿中來回行走,她長長的衣袍拖在地,拉扯出一片鎏金的光彩。


  容辭的沒錯,她在離開之後就站在了柱子後麵觀察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但其實那並不是什麽隱蔽的觀察,隻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夠看到她站在那裏,也因此根本就沒幾個人注意。她看著那些來往的客人一個個離開,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那些離開的人卻和之前並沒有什麽兩樣,對於即將到來的軍事演練那些所謂的大臣依舊是嬉皮笑臉,或者是諂媚討好的樣子,就好像想趁著這次宴會找到下一個東家;而那些之前一個個和她的好好的皇帝,在此刻卻是一個都不敢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過來。


  她就這麽站在那裏一直等,等到所有的人全都離開,等到宮女收拾好了整個大殿,等到燭火熄滅,整個大殿都陷入了黑暗。


  她卻還是什麽都沒有等到。


  她看到了東越帝一句話都不敢就匆匆離開的背影;看到了南梁帝和西楚帝邊走邊互相勾肩搭背地著什麽;也看到了蘇啟鶴江左丘那些人一出大殿就直奔同一個方向。


  商九卿一向都信奉事不過三,但在這件事上她已經遠遠不止給了三次機會,或者是每個人都單獨給了三次機會。第一次在烏鎮的瘟疫上她已經見證了一切,但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之前展現出來的模樣一直都是不值得被信任的,因此這次根本就沒有算到機會這種。


  真正的第一次就在此次宴會上,商九卿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足夠努力了,為什麽到頭來還是得落到這種地步?就和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該出賣她的人依舊出賣她,明明已經有過些許接觸的人還是毫不猶豫選擇了背叛——


  捫心自問,她確實是不如離恭燁的,但北齊給的壓力真就如此之大,以至於提不起任何反抗了嗎?為了這點眼前的利益,就準備放棄自己的整個國家?

  商九卿怎麽也想不明白。


  她就這麽站在黑暗中,看著夜色越來越暗,直到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混沌之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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