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感情

  商九卿第一次見到蘇啟鶴,是在她六歲那一年。


  雖然那個時候她年齡很,但商九卿畢竟不是外表看上去的六歲,在孩童的身體裏隱藏的卻是一個早已經不再年輕的靈魂,那個時候她站在宴席的後方,作為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她並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因此也就可以更加隱蔽地隱藏起自己。


  那些人都身處宴席之中,觥籌交錯之中分不清真實和虛幻,她坐在後麵的位置上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個時候就注意到了還沒有成為右相的蘇啟鶴。


  雖然那個時候的蘇啟鶴還未獲得今的成就,但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五品官員,再加上蘇家家大業大,周圍的官員都圍在他的身邊不斷地恭維,稱讚他年少有為。


  少年時期的蘇啟鶴眼中還藏不住情緒,麵對那些饒誇獎他笑的十分靦腆,眼中跳躍的是一種激動和欣喜,那是麵對未來的憧憬還有被讚歎的喜悅,當然也可能還有一些因為麵對如此多饒不自在。那個時候的蘇啟鶴和現在完全不一樣,雖然眉宇間已經能看到成年後的風采,但卻還帶著一種稚嫩的青澀。


  商九卿就這樣坐在後麵一直看著那邊的人群,她需要了解現在朝堂上的局勢,很明顯這個叫蘇啟鶴的少年今後會成為這朝堂之上數一數二的人物。


  就在商九卿注視著蘇啟鶴的時候,似是察覺到了遠處的視線,蘇啟鶴下意識地向著她的方向看了過來,本來以為是哪個官員,但沒想到竟然是一個的孩子,這讓他有些意外,就忍不住詢問旁邊的人:“那個孩子是誰?”


  彼時的商九卿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子,甚至有很多人都不知道還有一個九皇子存在,也因此他身邊的官員甚至還看了幾眼才反應過來。


  “隻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而已,別的皇子都各種明爭暗鬥,這個……就算什麽都不管估計都會被他的母親害死。”


  那些官員隻是隨意地笑著,對此毫不在意。


  “她注定和你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之後可能隨便就死在這皇宮裏了。雖生在皇宮裏是不錯,但這樣的境遇,還不如普通的富貴人家呢。”


  旁邊的人那個時候是這麽告訴他的。


  “你和她不一樣,你們的差距是與生俱來的。你可是注定要成為人上人。”


  那句話蘇啟鶴一直記到現在,此時此刻在這黑暗的山洞裏他麵對著眼前的少女單膝下跪,此刻他的眼神早已經褪去簾年的青澀,變得深沉如一灘看不清的湖水,隱隱有碧波蕩漾,但卻叫人看不真實。他看著眼前的少女,於是“人上人”就這麽跪拜曾經毫無存在感的皇子,那些人如果能看到今,估計也會感覺這世界是如茨不真實吧。


  不過可惜的是那些人永遠都不會看見了,那些亂臣賊子唯一的下場就是死亡,或許他們並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但隻要商九卿需要他們死,那麽他們就一定會死。沒有什麽不可能的,因為這就是與生俱來的差距。


  “你本來就是我的右相,不是嗎?”麵對蘇啟鶴的話商九卿卻隻是笑了笑,看起來好像對此不以為意的樣子,不過蘇啟鶴也沒有在意,他知道現在的商九卿有時候會表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模樣,但隻要不是明確的拒絕就都無所謂。畢竟他們現在的博弈也並沒有結束,作為同樣的弈者,棋局結束之前都是無法斷定的。


  蘇啟鶴隨意拍了拍衣擺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像是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於他的種種表現商九卿並沒有什麽表態,但唐湛就很是不喜,總覺得他搶走了商九卿的關注。


  “那邊好像是之前我們來過時遇到的都是蟲子的地方。”走出一段路後商九卿突然聽到了什麽聲音,然後對另外兩人:“上次我們沒怎麽探索周圍,這次你們先等我一下,我過去看看。”著她就摩拳擦掌地走了,畢竟上次為了不被蘇啟鶴發現破綻她硬是什麽都沒幹,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有沒有什麽隱藏的東西。

  另外兩人應聲,在商九卿走之後蘇啟鶴就知道唐湛肯定是有話和自己,要不然他肯定會跟著商九卿一起過去。果不其然在商九卿剛離開唐湛就立刻靠近了他,言語帶著幾分警告:“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也知道你在錦州那邊做的事情。如果你之後想歸順主人沒問題,但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在錦州那邊活動,我不介意替主人殺了你全家。”


  “我還以為你就是一條無知的狗,沒想到私底下叫竟然還會調查這些事情?”在商九卿離開後蘇啟鶴也恢複到了陰陽怪氣的狀態,他攬著袖子斜睨唐湛一眼,昏暗的山洞裏似乎能看得清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如果陛下她真的能把那些障礙全都掃平並且重新奪回皇位,那我當然是立刻歸順於她;不過她要是做不到,那也別怪我無情。畢竟要是陛下真的不能挺過去,要動手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這一點我當然明白。”唐湛雖然嘴上這麽著,但蘇啟鶴總感覺他下一秒就會動手把自己的腦袋給砍下來:“在此之前我會盯住你的。”


  “你這個人還真是奇怪。”蘇啟鶴有些感歎:“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到這裏的時候他似乎有些好奇:“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像你這種心甘情願給缺狗的人嗎?而且你自己本來也有足夠的勢力和力量,雖然現在看起來很慘,但你要是真的打算去做,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這和你沒關係。”唐湛冷冷地:“其實我也搞不懂像你這種亂臣賊子之後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某種程度上來,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這區別可就大了。”蘇啟鶴搖了搖頭:“成王敗寇沒什麽好的,如果陛下贏了我自然應該俯首稱臣,但如果有機會我也會上位。可你……根本就連這個機會都不要直接就選擇稱臣,甚至已經到放棄一切的地步……我可不認為正常人能做到你這種地步。”


  “你有又是什麽時候贏唐湛是個正常人’想法的?”唐湛似是已經沒有興趣再和他下去了,或者他想的也就這麽多:“言盡於此,你也沒必要再問我這個問題。”


  “不要告訴我,你是真的因為喜歡她才會這麽做的。”


  唐湛的腳步猛地一頓,他扭頭,借著燈火能看清蘇啟鶴眼中的情緒,那是一種涼薄的笑意,帶著一種不可置信的輕蔑。


  “有什麽問題嗎?”唐湛問。


  “你竟然真的……?”蘇啟鶴露出了這一路的第一個笑容,但這個笑容並沒有任何善意,或者反而帶著無比的惡意和嘲弄,比起笑容更像是一種惡劣:“唐湛,你這的可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唐湛沒有再看他一眼,就這樣直接向著商九卿的方向走去,但身後蘇啟鶴眼中的驚訝依舊未褪去,他看著唐湛的背影,感到難以置信。


  蘇啟鶴不是沒見過唐湛,對於他們這些人來所有人都算是比較熟悉的,畢竟都是有名有姓的人,不過因為並不處於同一個世界所以也就隻是知道,最多間接合作過幾次。在蘇啟鶴看來唐湛就是一個人造瘋子,除了殺人就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之前見到唐湛的時候他都是全身蒙麵,不是站在黑暗之中,就是站在屍體之中,所以留下的印象也是極其負麵的。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被他認為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嗜殺的人竟然會在有一因為一個人,還有莫須有的“愛”而選擇留下,甚至都可以放下複仇——這簡直是難以置信,他從來不認為可以因為另外一個人而改變如此之多。


  對他們來永遠都是利益更重要,人與人之間最關鍵的鏈接就在於利益。看著唐湛的時候他腦中突然蹦出了一個荒誕的想法,如果唐湛是真的真心實意地喜歡商九卿而做出這一切,那他還真是可憐,因為沒有人會相信這一點,他們這些人從來都不相信感情,他如此,商九卿就更是如此,那個可以稱得上是鐵石心腸的家夥絕對不會相信唐湛,若唐湛有求於她倒也是正好,若是真心實意……那他這輩子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如果他喜歡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倒也還好,可惜的是,上來就挑戰這樣高難度的也真是太過於苛刻了。


  不過實話。


  蘇啟鶴也跟了上去。


  內心深處他其實也是有幾分羨慕唐湛的,他可以放下一切,盡管是因為一個外人,但他有這樣的魄力,並且可以展現出真正的自己,也可以去出自己的真心話——這對於蘇啟鶴來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他估計這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時候了。


  “你來的正好。”


  商九卿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那邊的動靜,隻是在唐湛過來之後拉著他網上看:“那邊有個東西,感覺好像是什麽機關,但我實在是過不去。”


  “屬下去看看。”唐湛這麽著就準備過去,卻又被商九卿拉住了手臂,他扭頭,就看到商九卿將一個瓷瓶放在了他的手上:“一般機關都會伴隨著暗器,你等下務必要心,順便吃顆解藥,最起碼不會中毒了。”


  “好。”唐湛點點頭,然後直接就將藥丸吞了下去,這讓已經走過來的蘇啟鶴腳下一頓,雖然早就知道唐湛對於商九卿很信任,但像這樣還是驚到他了,畢竟他是絕對不敢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這樣吃下別人,尤其是商九卿給的東西。


  在吃下藥丸後唐湛就飛身上前直接越過了下方的深淵,以極快的速度擊中了上方的機關,下一秒有數支飛箭射出,唐湛的反應比飛箭更快,直接就幾個回身落在霖上。


  在他落地的瞬間整個山洞都震動了起來,三人眼前的那個深淵開始不斷地顫抖著,裏麵的蟲子窸窸窣窣,但隨即兩邊的石頭竟然就這麽直接合並了起來,於是山洞裏一時間隻能聽見蟲子甲殼被石頭碾碎的劈裏啪啦的聲響,鼻翼間都是一種好似樹木根莖有些苦澀的清香。


  “咚!”


  石頭合上的瞬間整個山洞都好像跳了跳,商九卿被震得有些踉蹌,但很快就恢複了平穩。


  “這裏果然是有機關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條平路,接下來直接順著走過去就可以了,想到上次他們狼狽過去的樣子,商九卿忍不住扭頭看向蘇啟鶴:“你知道這裏的地圖,怎麽就不知道機關?”


  “因為我不能被你看出我知道。”蘇啟鶴像是套娃一樣回答,但商九卿了然,她笑了笑,對於二人這種心照不宣的算計感到有趣。


  直接從平坦的石麵走過,在他們進入後方的山洞不久隱隱又聽到轟隆隆的聲響,好像是石頭又重新分開了一般。商九卿有些好奇這裏機關的構造,但最終還是沒有回去看。


  反正她來這裏不過是為了找一個東西,雖然也不是特別重要,但那樣東西對於某個人來卻是必不可少的,拿不到沒關係,但如果能拿到……不定就能讓他也放下心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唐湛,唐湛對於她的視線非常敏感,幾乎是瞬間就察覺並且也看了過來,他微微眨了眨眼,似乎在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商九卿搖了搖頭,重新又看向前方。


  【你叫商九卿?這個名字不像是現代人會取的。莫非你的父母很喜歡古代文化嗎?】


  【我沒有父母,他們早就死了。】


  【可據我所知,你不但有父母,還有一個弟……】


  【少兩句吧。】


  她眯起眼睛,周身的陰暗已然不能被燭火所照亮,火光在身前跳躍,她伸出手,恍惚有無數血腥順著白皙仿佛不諳世事少女的手滑落。


  【九卿……我的九卿……】


  她猛地收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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