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帝王權術,兒女心事
正當清陽郡城中熱鬧非凡、宏江邊上人來人往的時候,京師皇城之內卻是截然另一幅景象:壓抑,陰沉的氣氛籠罩著整個皇宮。
二十七歲的皇帝趙晉,在早朝的時候為韃人犯邊的事龍顏大怒,當堂痛斥百官,拂袖而去。滿朝文武戰粟拱立,無人敢置一詞。
季炎擅離職守半日,韃人便集結軍兵衝入防線大肆擄掠,在楚兵反應過來之前揚長而去。是役之後,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士兵傷亡千餘。
季炎明白自己已經為兒子的婚事釀成大錯,當即上書請罪,願自降三階、進京麵聖,以償罪責。
趙晉將季炎的上書擲於殿前,喝問百官作何主意,竟無一人應答——季炎乃是宰相季昭之子,況且自幼能征善戰,誰都不願為了討好皇上去惹這麽一個硬茬子。
望著沉寂不語的官員,趙晉出離的憤怒了。
大家都明白,皇上的氣並不完全在於韃人進犯,而在於季氏一家的勢力。自從登基以來,趙晉時而表現出對季氏家族的幾分不滿,卻都因為各種原因忍了下去。
季昭經營兩朝,早已在殿堂之上、朝野之間樹立起極高的名望,乃至於偏遠地區‘隻知季相,不識君王’。
盡管季昭本人絕不可能有謀權篡政、結黨營私的意思,季炎和季煜也都是大忠大孝之人,但他們身旁圍繞的那些削尖了頭想要鑽進權力中樞的人,卻未必能有這麽高的道德操守。
趙晉不傻,他看得出季氏父子三饒忠誠,更能認識到他們的能力:季昭一人可治半個下、季炎為將可令韃人敬畏、季煜行文可令下才子傾倒。
問題出在季瀟湘身上。
上承父、祖之威名才氣,自己也是聰明非凡、文武雙全。這樣的一個人,自然是驕矜自持、目空一切,這種高傲是與生俱來的,他絕不可能隨便屈服於一個能力弱於自己的人。
而趙晉明白,自己單憑才能而言,是不可能駕馭得住季瀟湘這樣的人。與其討好季氏,不如及時在朝中扶植自己的勢力,以防將來季瀟湘倚仗家族勢力與自己作對。
也正因如此,趙晉才在十月的殿試上,欽點楊叡卿為狀元,季瀟湘為榜眼。一來可以扶植一個自己的心腹,二來也可以給那些攀附季家的人一個警鍾。
不過,事情的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楊叡卿為人謙和溫潤有餘而剛毅不足,文采斐然、策論精辟卻少韜略兵法。這樣的人盡管忠誠可鑒,卻遠不足以成為季瀟湘眼中的敵人。所以,趙晉要培養楊叡卿,讓他成為能夠和季瀟湘抗衡的心腹。
“事情就是如此。”趙晉端坐在龍榻之上,手裏拿著一張絹紙,“謹慎操辦,不得有誤。”
“是,陛下。”麵前一人跪伏於地,“末將萬死不敢有辱陛下使命!”
“萬死?”趙晉眉峰一蹙,“朕身旁本就沒幾人堪稱心腹,你,決不能死。”
“末將……遵命!”
“去吧。”趙晉將手中絹紙丟在地上,“勿負朕之所停”
“還有,上次你做得不錯。”這句話時,趙晉一向嚴肅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上午的陽光本明媚和暖,照在皇宮琉璃瓦上反射出來,卻讓人覺得有些清冷。
“太後駕到——”太監的尖銳聲音在皇宮之中回響,對此事的趙晉而言,這聲音與鳴鏑響箭並無區別。
“孩兒趙晉,恭迎娘親。”趙晉不緊不慢地起身走到宮門前,迎接自己的母親。
這是一著險棋,自從趙晉點楊叡卿為狀元開始,便受到了來自太後季雨音的壓力——季瀟湘是她格外疼愛的侄兒,她堅信自己的侄兒更適合‘狀元’這個頭銜,因此頻頻向趙晉施壓。
趙晉頂住了壓力,堅持讓榜首寫著‘楊叡卿’的榜文貼了出去,昭告下。
身在清陽郡的楊叡卿,可不知此時此刻,圍繞著他的‘狀元’之名,皇宮中正在醞釀著一場政治風暴。
滑稽的是,‘麒麟之才’楊叡卿,此時正苦苦思索自己應當如何應對一個女子。
他沒什麽野心之談,唯有一腔報國孝親之熱血、重情重義之衷腸。自幼苦讀詩書的他從未接觸過朝廷上的勾心鬥角,也不曾沾染過凡世的兒女情長。
所以他不懂自己的‘狀元’之名究竟有多險惡,也不懂堂堂郡主為何要邀他三日後相會。
此時圍在驛館外十幾米遠的那些狂熱的追隨者們,恐怕更不懂其中的玄機。若他們有這個權利,留給楊叡卿的職位隻怕是皇上宰相。
不過,如果他們知道了楊叡卿此時滿腦子想的是一個名疆趙語雁’的女子,恐怕會當場因嫉妒和羨慕而痛哭流涕。
“那日對她了假名,難不成叫她記恨了?”楊叡卿糾結地捏著手裏的筆,並沒察覺從筆尖上滴下來的墨跡早已浸透了幾張信紙。
“‘單竹’,當時不過看見江邊的竹子隨口一而已,誰知她竟是郡主……”楊叡卿後悔莫及地想,得罪了誰都還好,偏偏得罪的是如此賞識自己的景親王愛女,素贏絳衣郡主’之名的趙語雁。
此時他還不知道,城裏百姓傳的那個‘絳衣郡主’,其實隻是百姓們對語雁的喜愛所致,他們將這個不時潛逃出府、見到惡人便會當麵痛斥的郡主描繪成了自己想象中的女俠。
隻是這種故事偶爾也會弄巧成拙。比如現在的楊叡卿腦海中能夠與趙語雁聯係起來的詞匯隻有:飛簷走壁、擒凶除惡、豪爽潑辣。
這就是流言的力量。
至於那個‘飛簷走壁、擒凶除惡、豪爽潑辣’的‘絳衣郡主’,此時正在閨房中繡花。
“青柳,你看我這一針繡得好不好?”趙語雁拿著手裏的帕子炫耀。
“姐,您繡得太好了!”青柳有些誇張地稱讚道,“這才幾的功夫就已經把奴婢學了十幾年的手藝都學去了,往後奴婢就算想教您,也不知該教什麽了。”
“死丫頭,就你嘴甜。”趙語雁雖然嘴上這麽,心裏還是美滋滋地欣賞著自己繡的手帕,不禁想入非非起來。“這帕子若是交到楊叡卿手上,他會是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