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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無名老丐

  “這個人真是有意思……”朱勤離去的背影被陽光越拉越長,如同呂敬心中的謎團一般正在不斷增長。


  “江河日下,人心喪落。堂堂大楚卻隻能偏安南隅,又憑什麽自稱為‘國’?”


  “哦?這是誰又在大放厥詞了?”正在心煩意亂之際,呂敬在嘈雜聲中聽到樓下有一老翁正在放聲大叫,沙啞的嗓音在嘈雜中格外刺耳。


  自從自己隨同郡主到了楚京地界以來,時常聽到這種惑眾謠言,這令呂敬感到很是奇怪:若是韃人派來的奸細,那按說也應當從梁州開始滲透,但自己從荊州向東而來,直到楚京城郊才聽到有人說這樣的話,甚是奇怪。


  再者,不論這些人是什麽來頭,竟敢在楚京城,天子腳下放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厥詞,真不知他們是怎麽想的。朝廷就在不遠處,竟也不管,這又是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迷。


  放在平時,呂敬絕不會主動招惹這種人,以免引火上身。在這次的煩躁之下,呂敬做出了一個很不像是他能做出的決定。


  樓下客棧門外,那名身著破衣爛衫、蓬頭垢麵的老者正坐在客棧的門檻上,邊用手搓著滿是泥垢的腳心,邊扯著嗓子叫道:“爾等眾人都是平民百姓,不知如今大勢。一個個都被朝廷鷹犬蒙蔽視聽,其知宏江天險已破,韃人的刀馬早已在梁州境內肆意橫行?”


  “臭要飯的,你說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麽連那張老臉都不要?!”小二和幾個幫廚抱臂在胸,對這個老者是既氣惱又無可奈何,隻好站在店裏破口大罵。起初他們罵出來的話還算勉強能夠入耳,到後來就越罵越難聽,都是些汙言穢語,令呂敬難以忍受。


  說來倒也奇怪,這群人罵得越是難聽,圍在店麵前的百姓就越多。逐漸有些書生、閑漢、路人甚至走到店裏點些酒水,坐在店內看熱鬧。


  “看來是這客棧自己想出來的法子,招攬客人罷了。”呂敬行走江湖也算有些時日,對於此類門道多少了解一些,忿忿地想:“沒想到這掌櫃為了銀子竟能派人說出此等無父無母、無國無家之言,實在可恨!”


  恨了半晌,呂敬終歸還是擔心自己貿然出手會給郡主惹麻煩,隻好作罷,轉身準備上樓。


  “哎——你這老叫花子,怎麽往我身上吐口水?!”


  “老不死,你活膩味了吧?!”


  呂敬剛上幾個台階,便聽到一陣洶洶的叫罵聲嚷起來,呂敬心想:“都把客人騙進來了,怎麽還吐口水,難道是別店找來的托?”呂敬既想回去看,又覺得沒必要,幾經躊躇,忽然聽到樓下一片碗碟砸碎的聲音,接著便是砸桌扔凳、慘叫痛罵,亂成了一團。


  “萬一鬧大了,郡主在這裏也不得安生。”呂敬心想,“還是去看看,把事情查清楚才能放心。既然已經打起來,走樓梯便不如跳窗。”呂敬下定主意便飛跑上樓,尋個四處無人的窗子打開縱身跳下,繞到正門來一看,才發現這遠不是‘托’能解釋的事態。


  大約十幾人打成一團,店裏的物件被砸得遍地狼藉,絲毫看不出當初幹淨整齊的樣子。動手的人有客棧夥計、吃酒的書生、普通路人……甚至還有幾個穿著絲綢衣裳的富庶公子在地上亂滾,四處可見血跡和扭打的人。

  這種陣仗,怎可能是普通客棧掌櫃敢做出來的?


  呂敬不敢衝入現場,他裝作普通路人閑逛幾步,趁人不注意混入人群中,尋了個看上去穩重老實、三十上下的男子問道:“兄長,敢問這裏是出了什麽事?”


  那男子扭頭看看呂敬,見他生得麵闊眉濃,不像是奸佞之徒,便放下幾分防備答道:“看你風塵仆仆的樣子,怕是路過這裏看熱鬧的?瞧,”說著,男子用手指向仍在對街上的人灌輸他那套亡國之論的老者,“認不認識他?”


  呂敬仔細看了半天,還是沒覺得有半點熟悉的意思,便道:“小弟不認得,還望兄長見教。”


  “那個老要飯的在這塊地界也算名人了,每月都有那麽三四天在這邊官道上胡說八道,碰上拿他當樂子取笑的人,要麽罵他、要麽朝他吐口水、要麽不理他。今天看來是心情不好,竟對著那些人吐口水,這不,那群人打起來了,他反倒更高興。”


  “這就奇怪了。兄長,這老乞丐滿口胡言,此地又是天子腳下,難不成就沒人來治他嗎?”


  “唉,一言難盡!”那男子搖頭歎息,壓低聲音道:“就這老頭,你別看他現在這幅樣子,早上它十年八年的,他可是當今國丈季煜的老師,鄭懷良!”


  “鄭懷良?!”呂敬吃了一驚,引得周圍不少路人側目。呂敬慌忙扯著那男子往人群邊上走,想問個清楚。


  “哎,你幹嘛?”男子防備起來。


  “兄長,小弟向來喜歡打聽些有的沒的,若是打聽不清楚,就容易徹夜失眠。你行行好,權當給我講個故事,我絕不四處亂說,可好?”呂敬說著,從袖中摸出一錢銀子遞給對方。


  “你這……”男子想要拒絕,早已被呂敬把銀子塞進手裏。他掂掂手裏的銀子,沉吟片刻方道:“這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但凡在京城方圓百裏住著的人都知道。”


  呂敬見這人口風鬆動,忙道:“兄長,權當你我今日有緣,就勞煩你對小弟講一講了。”


  “唉……”男子長歎一聲,“說起來,這老叫花當年也是一條好漢。聽說是為著廢王和北上兩件事和官家吵了起來,惹怒了天子,便把他削為平民。從那以後,這老頭子就一天比一天瘋癲,漸漸成了這個樣子。”


  “那麽,他為何要痛罵朝廷?”


  “誰知道呢!起初他還不敢這樣,等到季煜季大人成了國丈,官府不敢碰他也不敢讓官家知道,加上這裏離京城多少有些路程,官家不知道,自然就沒人來管,更沒人敢管了。我們這兒的人,都把他當個笑話來看,沒幾個人當他是忠臣好漢咯。”


  “這件事你找誰打聽都會告訴你。我知道的也就這些,哪怕日後你四處亂說被人抓了,又把我供出來,也認不出我。兄弟,你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吧。”


  說罷,男子歎息數聲,似乎對鄭懷良的經曆十分感慨。他沒對呂敬說什麽便推開人群,獨自往別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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