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沾水的海綿
“季軒，季軒！”連瀟瀟被寒風吹醒，醒來時環顧四周發現本應好好躺在床上的季軒不見了，門也是開著的，所以它才會因寒風驚醒。
如今是冬季，北海道的冬季以雪著名，可想而知這樣一個冬夜是多麽的寒冷。
跟隨者腳印，連瀟瀟一路走到了河邊，看到了那個在雪夜中突兀的身影。果然是季軒，怕冷的季軒，她裹著自己的棉被坐在一片白雪中
“季軒！喵～你.……在哭？”
一行清晰的淚痕掛在了季軒的臉上，可是她卻是笑著的，她在笑，也在哭。
“有嗎？”季軒好像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臉頰的那行淚水，知道下巴上掛著的淚珠滴在了手臂上她才有所反應，下意識去拭去眼角的那顆即將落下的淚珠。
“還真是唉！我竟然沒有注意到……哈哈哈，我又開始犯傻了。”
“是，你又開始犯傻了，喵～因為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大冷天裏出來吹涼風，喵～”連瀟瀟的語氣裏帶著指責，指責她不正常的行為。
“我……我就是想看星星。”
“而且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因為.……因為那條路，那條柏林路？！喵～”
今天季軒在那條路上駐足了許久才離開，而且從那之後她就開始變得怪怪的了，像現在這樣，大晚上不睡覺出來看星星。
“這叢又是為了什麽？！喵～”連瀟瀟爬到季軒的懷裏，抬頭問她，“你一般隻有在有煩心事的時候就會出來看星星，喵～。”
“是嗎？我都沒有注意到。”季軒感歎起來，“可是為什麽我不開心會想著看星星呢？”
季軒的疑惑連瀟瀟無法給出解答，因為它不是她，即使它有讀心的能力，可是在它觸碰到季軒的時候感受到的隻有她內心的一片荒蕪。
“瀟瀟，我就是忽然感覺.……很難過。”
季軒看著眼前的雪夜，看著遠處星星滿布的夜空，看著那個高掛在星星畫布中心的圓月，看著冰河中圓月的倒影，那麽美，那麽難過。
“瀟瀟，你知道我……我是被庸醫和陌陌她們創造出來的吧！”季軒忽然轉移了個話題，讓連瀟瀟一時不在如何作答，隻能呆呆的點頭。“他們以為他們創造出來的我是個白紙，剛被創造出來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什麽是人，什麽都不知道.……可是，我其實……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我腦袋裏有一段記憶，隻是這事我沒有和任何人提過。”
“就像你買來的新手機自帶的程序一樣，他們占了內存，而且占了很大一部分。你不知道它在內存的哪個文件夾裏，而且你還刪不掉。那段記憶對於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
“那段記憶.……那段記憶都講述了什麽？喵？”
“讓我想想.……我記得，我看到的第一個片段是在冬天的時候，柏燁林之間，我牽著一位老人的手吃著牛奶味兒的冰淇淋，看夕陽。”
前一天晚上剛下過雪，還沒有多少人踩過所以一片潔白。高聳的柏樹一個挨著一個排列在路的兩邊，灌木叢沒了葉子，隻剩枯枝。溝渠裏沒有水，但是雪下麵依稀能看到被凍實的冰。
太陽準備回家，用紅色昭示著它一天工作的結束。
那天的天氣很好，路上沒有多少風，天上沒有多少雲，她直視著太陽太久使得它和背景的深藍融在一起，在她的眼睛裏變成了紫紅色。
很漂亮的紫紅色。
“那是小宣的記憶，她所有的，被命名為‘幸福’的記憶。”季軒輕笑道，“那是她所有的幸福，瀟瀟。”
“你怎麽知道那是她的記憶，喵～”
“因為那段記憶裏出現的牛奶味兒冰淇淋，它的包裝紙上寫著它叫‘’奶牛請客‘。還有我聽到她那句幼稚的口頭禪——‘今天奶牛也有請我客哦！’。”
“她的家鄉在北方，雪，柏燁林，夕陽，讓我想起了那段記憶。所以.……”
“所以你就坐在這裏哭？喵～”連瀟瀟無法理解，為什麽一段開心的記憶會讓人流淚，更何況是她，沒心沒肺的她。“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愛哭了！喵～”
“是嗎？”季軒不以為然的應了它，可是目光依舊放在眼前，好像什麽事情都不再重要的樣子。
她這個樣子讓連瀟瀟有些害怕，因為那種感覺就像是下一秒，她會沒有一絲絲猶豫的衝進眼前這個冰河之中，那決絕的眼神不適合現在出現在她的眼中。
不過還好，這幅狀態她沒有持續太久。
季軒可能是腿坐麻了，嚐試著站起身來放鬆了雙腿，裹著被子轉身準備回去那個破舊不堪的小房子裏。
連瀟瀟一把跳到她的肩上，鑽進被窩趴在她的後背上，背上溫暖的體溫和後背上的壓力讓季軒有一種被人擁抱的觸感。
她忽然感覺懸在心上的大石頭失去了大部分重量，胸口那種抑鬱的感覺少了幾分。
“我發現……最近我發現我發生了一些變化，瀟瀟。我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那個變化就是我發現自己能感受到別人的情緒，我記得有一個專門的詞匯是形容這個的，我猜它是——感動。”
“感動？喵～”連瀟瀟有些疑惑，“我以為那是所有人都會有的東西。喵～”
“但是我沒有，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沒有這樣的能力，我感受不到別人的內心世界，而我自己也一直對一種情緒很陌生。”
“那種情緒？喵？”
“sadness.一種比難過還要再深一點的情緒，可是又不到傷心那種地步。”
“你連難過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什麽是傷心？喵～”
“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你覺得我見過的傷心人還少是吧……可是我可以確定以及肯定的是，那絕不是傷心，還沒到那種地步。就拿這段記憶來說……”
那段夕陽西下的美景對於李宣來說無疑是最幸福的記憶，以至於在季軒看到那段記憶的時候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個名為‘美好’的濾鏡，把那段記憶修飾的多麽的夢幻。
無論她相與不想，不得不承認的是李宣的童年是在一個小鄉村裏，路再美，也美不到哪裏去。
一開始這段記憶對於季軒來說，不過是李宣一個美好的過去，她能感覺得到當時的她很開心，很幸福。
隻是和陌陌經曆了很多，尤其是在經曆與醜爺，天天姐，小白，庸醫還有月琨的一段生離死別的經曆後，這段記憶在她的腦海裏有了另一種視角——李宣自己回憶起這段記憶時的視角。
那時候這段記憶再次播放在季軒的腦海裏時，多了一種她回憶和他們在一起的點滴的感覺，那是一種懷念，惋惜，對過去一切都成為回憶對感歎。
可是如今的她，成為月老。她為別人的愛情奔走，她傾聽別人對愛情逝去的痛苦，她穿越時空感受著別人三生三世的愛與心酸。她經曆了那麽多段人生，那麽多段感動，精彩，深刻的人生。
一切都在改變，包括她的那顆心，庸醫所說的洞好像漸漸被這些填滿。
“我一直很開心，別人都說我是樂天派。我覺得這歸功於我太愛記事的腦子，不開心的事情轉頭就忘個七七八八，可是這些記憶我忘不掉。
這些美好的記憶我想忘，可是我忘不掉。可能它已經被深深的刻在了我的靈魂之中了吧。可是連瀟瀟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喵～”
“它讓我很難過，非常非常的難過。”
連瀟瀟安慰她，“這是段美好的記憶，你不需要.……”
“正是因為它美好我才難過，就是因為她太美好了……每當我想起她不在了，這段記憶的主人已經不在了，我就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