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海灘,那個盛夏(8)
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萬裏無雲的藍天下,男孩兒散亂著頭發躺在草坪上拿片葉子蓋著臉曬著日光浴,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麵頰帶走了那片綠葉。
“啊?阿娘說過不能曬黑的!”
失去了葉子庇護的男孩兒趕緊拿袖子擋在臉上,快步跑回樹蔭底下,其他在樹上摘桃子的男孩子笑他和女孩子一樣矯情,女孩子們圍著他替他反駁還時不時用著那滿是崇拜的小眼神看著他,男孩兒一個躍步三兩下跳到樹上摘下兩三顆粉嫩粉嫩的桃子扔到底下,下麵的孩子熟練的拿筐把它掂了掂再放進腳邊的籃子裏。
男孩兒膽大的在樹杈間遊走,三兩下便采摘好今日的份量從樹上躍下,女孩子們趕緊圍攻上來,“哇!!!莫哥哥好棒啊!”
“哪裏哪裏,都是些不值得提的小事,哈哈哈!”
嘴上謙虛,但是身體和笑容及其誠實的暴露了他的內心,莫名覺得和某某人很像。。。
男孩兒調戲般的扯下一個小姑娘頭上的發帶,隨意的紮了個馬尾將礙眼的頭發豎起,頂著一片荷葉做的傘提著兩顆大圓桃一蹦一跳踏上了回家的路。
這裏是全中國產桃子最好吃的地方,寧波府,奉化縣。
如今夏中,正是生產水蜜桃的季節,他那個貪吃的娘親就是為了能吃這裏的桃子吃個夠才在兩個月前搬到這裏來的。
和他之前在的蜀南之地不同,這裏老是陰天下雨,自他搬到這裏以後太陽都沒能見過幾回呢!好不容易太陽出來了,他也是用著給娘親摘桃子為借口才被放行,不過出去之前娘親還是千叮嚀萬囑咐,囑咐自己一定要防曬。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個娘親這麽這麽怕他曬黑,嘴裏每天都和他念叨著什麽。“一白遮三醜”的,搞得他耳朵都快聽得起繭子了!
難得天氣這麽好,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看到村子裏許多人家紛紛把捂了好幾天的被子拿出來好好曬曬,家把潮了的穀物拿出來晾晾,把賴在家裏快生了黴的人拉出來去去味兒。
“小莫啊!這麽早就回來了!看見你雙子哥哥沒?”
“雙子哥哥還在和紅兒他們一起摘桃子呢!我這.……”男孩兒說到這裏才想起這桃子是這些村民們種的桃子,怕村民們誤會趕緊解釋道,“阿娘說回頭把前給你們送來!”
誰知村民嬉笑地拍著男孩兒的肩膀,和他打趣道:“不用不用,你娘親是我們村的大恩人,這桃子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別客氣!”
“就是,要不是她當初力排眾議要把山頭準備開墾的農田改成桃園,我們現在哪過得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是不是鄉親們!”
“對啊,你娘倆在我們村就得是最好的待遇,這桃子啊,想吃多少吃多少!!!”
“你娘真的是個聰明姑娘,小莫可要好好和娘親學,說不定以後不是當個大官就是當個有錢的商人勒!”
“唉!小莫才七八歲,想那麽多幹嘛?!小莫,快回去找你娘吧……等等,我這新得了匹好看的布給你娘和你縫了件衣裳,幫我帶回去給她啊!”
“唉?等等,我也有。這是拿新摘的桃熬的糖水,你娘最好這口,回去你們倆隨便吃!”
“等等,我也有東西要帶給你娘!”
“我也有,我也有!!!”
每回都是這樣,他和娘親每到一個地方都是有一大堆人說她是他們的恩人,可是他和娘親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卻是因為她得罪了很多人,遭人追殺的次數和來謝謝他們大恩大德的次數差不多。
每次他向他這個愛闖禍的娘親提出質疑的時候,她要麽用著巨爛無比的方式轉移話題,要麽就是搬出什麽“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種沒有邊際的話來搪塞他少管她的事,再要麽她就開始耍賴。
不隻是他嫌棄她,就連他們養的貓都嫌棄她,他經常能看到那隻大胖橘貓天天對著他娘親翻白眼。
穿過這個村子往後走一裏路,在村子後麵這片晚熟的桃林之中有一座小木屋,這裏就是他們的棲身之處。桃花早已開完落下,濃密的綠葉擋住了陽光,這裏對於他那個怕曬的娘親就是最好的去處。
這不,不遠處那個躺在吊床上,兩個樹杈間還蓋了塊黑布,躺在上麵悠哉悠哉翻著她的畫本。
“阿娘!我回來了!”
男孩兒放下手上的這些大件小件兒,微笑的看著那個匆匆從吊床上下來向他小跑而來的小婦人,露出他這個年紀純真的笑顏向她張開雙臂。
“忘仇小子!”小婦人抱起了男孩兒,臉貼著他肉肉的臉蹭了噌,嚴厲中帶了點撒嬌的語氣怪罪,“說好午飯回來的,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跑去哪裏野了?記不記得防曬,有沒有打傘?!你要是回來沒帶點啥好吃的,我現在立馬就和你翻臉!”
“帶了帶了!”男孩兒不耐煩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舉起自己摘的最大最好看的水蜜桃獻寶,“桃子熟了,我摘的可是滿桃園最好看的哦~”
“哇!我的寶貝兒子最棒了!!!”
見她心情大好,他趕緊乘勝追擊指著邊上這些介紹,“還有這些,是村民托我帶給你的哦!”
“真的?!”
小婦人趕緊放下他,蹲在地上開始淘寶,淘著淘著是挺開心的,不過他還是聽到她小聲嘟囔著,“要是午飯的時候回來就能帶點飯回來了.……”
他這個娘親啊……除了有些好吃懶做,哪兒都……還行!
“季軒!我都叫你半天了,還吃不吃飯了你!”
就在他們準備收拾收拾回屋子的時候,一個圍著白圍裙,滿臉黑炭的婦人拿著個掂勺指著他和他娘親怒吼,“還有你,莫忘仇。野哪裏去了?知不知道我們都在等你吃飯呢!”
男孩兒眯著眼睛看了好久才發現這位看著有些年齡的婦人竟然是她娘親的遠方表姐,“酒姨?”
“老酒,馬上來!馬上來!.……咱們走快點,你酒姨可是從京城帶了好多好吃的給我們,晚到了就要被連瀟瀟那頭死豬吃光了!”
“你們倆磨磨蹭蹭的擱那幹啥呢?!”
“來了來了!”
男孩兒牽著小婦人一起跑向了那座有些冒煙的屋子,奔跑時一顆石頭做的吊墜從男孩兒身上墊了出來,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時候那顆石頭發出了璀璨的綠光。
就是那麽一瞬,很短很短的一瞬。
在他幸福的時候。
2.
從他莫忘仇有記憶起,他的身邊就隻有他的娘親,連瀟瀟還有時不時出現的酒姨。
“忘仇今年幾歲了?”酒姨拿著自己帶來的新衣服在莫忘仇身上比對了一下,見自己帶來的衣服裏褲子短了兩寸有些懊惱的問著他娘親。
季軒從屋外把洗幹淨的碗筷拿了進來,扯著嗓子對裏屋回答,“八歲了吧,算算啊!我們在北方呆了五年,去江南玩了一年半,去蜀南呆了一年然後才來到這裏……沒錯,他八歲半了!怎麽了?”
“酒姨給我帶的衣服小了!”
“老酒啊,人家小孩子這個年紀正長個呢,也不用用腦子想想.……嘖嘖嘖,阿南手底下辦事就是不地道啊~”
“季軒,你少在這和我整這些沒用的。我那每日日理萬機的,和你這個帶娃到處溜達的能一樣嗎?還有,我哪是在阿南手底下辦事的,我不是在你手底下辦事的嗎?!”
“所以啊……就是因為你的悟性太低,沒能學到你的老板,也就是我高明的智慧。”
看著自家娘親哪副懊惱的賤樣,他好像感受到了酒姨眼睛裏都要蹦出來的火花差點把她手上的衣服都給燒著了。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他都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上便多了件衣服,門口他那個賤模賤樣的娘親早就跑沒影了。
隻聽屋外一聲河東獅吼吼著:“季軒,你給我等著!等我抓到你,看我不把您皮扒下來做地毯?!!!”
“來啊,來啊,追我啊!!!”
這真是他活這麽大以來聽過最無語的請求。
“喵嗚~”莫忘仇低頭一看,連瀟瀟就坐在自己的腳邊,他抱起它來問,“瀟瀟,你說娘親是不是很欠打!”
“喵嗚~”連瀟瀟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娘親能跑贏酒姨嗎?”
“喵嗚~”連瀟瀟搖了搖頭,“喵嗚~(你是沒見過她跑八百米,你要是見過就不會有這麽無聊的問題了!)”
“我也覺得她跑不贏.……哎呀!酒姨把娘親撲倒了唉!酒姨坐在娘親背上還不讓她起來唉.……真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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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姨沒在這裏呆兩天就離開了,莫忘仇見自家娘親抱著人家大腿讓酒姨多陪她兩天的模樣很是搞笑,坐在桌上吃著油條豆漿的經典早餐組合聽著娘親‘唱’著黃梅戲。
不過酒姨還是很無情的一腳把季軒踹開,騎馬上路,穿過這片桃林,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
這下子他們就又過上了兩人一貓,大眼瞪小眼的無聊生活。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的兩人又如同往常一樣,在自家旁邊的桃林找了個看的見月亮的地方。
她負責搭吊床,他負責在附近撒防蚊藥,辦妥後二人就這樣躺在吊床上搖來晃去,悠哉悠哉的。
“阿娘,你怎麽就這麽喜歡曬月亮而不喜歡曬太陽啊?”好像自他有記憶起,隻要天氣好能看到月亮的時候她就特別喜歡把床搬到外麵看月亮,直到後半夜天涼了才回屋,就因為這事她還經常生病。
她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隻要一到了換季的時候很容易著涼生病,這一病就得是小半月的。本來他就覺得是他這個阿娘太挑食了,隻吃肉不吃菜,酒姨每次來都會在她耳邊念經,小時候還沒有行動自由的他就得被迫陪著她一起被酒姨念。
不過後來莫忘仇才發現自家娘親身上竟然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傷口,他很心疼她,所以從小就很懂事也很照顧她。
“那我說我原來住在月亮上你信不信啊?”季軒打趣的問他,結果被莫忘仇嘲笑,“那阿娘豈不是天上的仙女,要是天上的仙女都和阿娘一樣好吃懶做的話那我可真是要對仙女失去原本的美好幻想了呢!”
季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被這個小不點嘲笑,捏著他嬰兒肥還未褪去的肉臉,“好啊你,你現在膽子肥了?!連你娘親你都敢吐槽了?!!!”
“你不要說不過別人就動粗好不好?!難怪連瀟瀟都嫌棄你!”
“你怎麽看出來的?”季軒心中暗叫不好,難不成那隻死貓就這麽的暴露了?
“阿娘不知道嗎?你每次犯傻的時候連瀟瀟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被自己養的貓嫌棄了這麽久,我這個阿娘有點蠢蠢的唉!”
季軒看著身旁這個小不點懊惱的樣子真是又氣又好笑,“真是不知道和誰學的,這口氣跟醜爺還真是一個模樣!”
“阿娘還沒和忘仇說呢!為什麽總是喜歡看著月亮啊?”
“在措詞。”
“措詞?”莫忘仇對於這個答案實在是不明覺厲,緊接著問她,“措什麽詞?”
“我在想怎麽和一個人道歉。”季軒單手撐在腦袋上,另一隻手撫著胸口呢喃,“我做了一件錯事,傷害了一個最不應該去傷害的人,讓那個人承受了很多不應該承受的,例如病痛,限製還有我的那些朋友對他的責怪。所以我在措詞啊,想著怎麽和他道歉。”
莫忘仇看著季軒的眼神裏滿是落寞,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她很傷心。把自己的小腦袋湊到季軒的脖頸處,抱住了他的阿娘想給她一點安慰,季軒則順勢將他摟在了懷裏。
他問,“那你想好和他說什麽了嗎?”
“忘仇,道歉很難的。”
道歉真的是門學問,轉眼莫忘仇八歲了,在她的時間線裏已經過去了八年了,如果這時候他還是和當初那樣突然出現在季軒麵前,她依舊無言以對。
“喵嗚~”連瀟瀟坐在樹上看著月亮叫喚了一聲,莫忘仇心想若阿娘真是從月亮上來的,那連瀟瀟是不是也是呢?那它是不是也和阿娘一樣想家了?
“阿娘,你今天給我講什麽故事啊?”
往常這個時候他娘親都會給他講一些什麽什麽.……寓言小故事。
比如一個小孩子小時候偷了根針,他的娘親沒有指責他長大後他就偷黃金被砍頭最後還被那個兒子咬掉了一隻耳朵啊,或者一隻兔子和一隻烏龜比賽,結果因為兔子驕傲搞得最後輸給烏龜啊,一個人和一隻駱駝一起在沙漠行走,駱駝想讓人幫他拿一點貨物卻被人拒絕,最後駱駝死了,人也沒有走出沙漠之類的。
“可是這兔子到底是睡了多久才讓烏龜把它給贏了的呀?!它睡了好幾天嗎?!”
“呃呃呃……這不是重點!”
“重點?”
“對,重點。這些寓言故事大多都是虛構的,不然那個馱著貨物最後被壓死的駱駝難不成真的會說話?而這個龜兔賽跑的重點就是,自信是好事,但不要太驕傲了!”
他這個阿娘好是總是有講不完的故事,這讓莫忘仇覺得特別神奇,所以他特別特別喜歡他的阿娘。
“你想聽什麽故事呀?”季軒轉過身子側躺著問他,“我們家小忘仇今年是不是要八歲了?”
莫忘仇很是奇怪為什麽她會突然問起這個,朝著季軒的方向轉身側躺著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自家娘親那個招牌的不懷好意的笑容。隨後就聽到季軒問他,“那我們家小忘仇可否有遇見過喜歡的人呀?”
被突然這麽一問,莫忘仇當下的臉就紅透了,惱羞成怒的轉過身去吧兩手插在腋下,佯裝生氣,“你你你你.……你說什麽呢!!!”
“喵嗚~”連瀟瀟就這麽從樹上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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