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蘇瓷到達上京時已是接近日暮。
透過車窗，能看到市區車水馬龍喧囂已漸漸遠去，穿過寧靜幽美林蔭大道，車子拐彎緩緩駛進霍家大門。
蘇瓷垂著眸，側顏安靜，旁人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金黃色光芒彷彿給她整個人渡上了一層溫柔濾鏡。
蘇杭和陳淑蘭最終還是同意讓蘇瓷回霍家，陳忠話確實戳到了他們心坎上。
縱使老兩口再不舍，也沒有什麼比孩子人生和健康更重要。
不過他們並沒有一同前往上京，而是選擇留在雲華鎮。
想起臨走前，陳淑蘭抱著她不斷掉眼淚一幕，蘇瓷微微閉眼。十五年相依為命，她知道外公外婆不得已苦衷。
低頭摩挲著手機外殼，相冊裡面存著一張黑白全家福照片。照片時間久遠，泛黃邊角無聲訴說著逝去光陰。
年輕外公外婆摟著膝頭上兒女，笑意滿彷彿要溢出來。
兩個秀氣可愛孩子正是她年幼生母，以及親生舅舅。
蘇瓷也是前世撞見外婆對著照片暗自垂淚，才知道這段往事。
她有一個親生舅舅，名叫蘇銘，六歲時在車站不慎走失。那個年代信息不發達，所以蘇銘至今杳無音信，這是外公外婆一輩子心痛，留在雲華鎮也是怕萬一蘇銘回來尋不到他們。
後來回霍家以後，她便借著霍家人脈著手調查，好不容易有了點眉目，但卻沒有時間繼續了。
這輩子她早早用周玉婉給那筆錢繼續去尋查舅舅消息，但願外公外婆能得償所願。
「小姐到了，請下車。」車在前門穩穩停了下來，陳忠替蘇瓷拿好行李，拉開了車門。
此時氣候正值初夏，天色還是明亮，點點金芒透過樹梢灑落在庭院台階上。
下了車一步一步踏進霍家，蘇瓷眸光淡淡環視著熟悉而又陌生庭院。
繁茂梧桐枝葉掩映下霍家大宅，端莊大氣同時又不失西式靈巧細膩。外壁上精緻浮雕，拱形玻璃格窗，處處沉澱著歲月痕迹。
沿途傭人們恭敬問好，好像早已知曉她存在，眼睛里沒有記憶中憐憫輕視，彷彿她生來就在霍家長大，是霍家名正言順女兒。
穿過一樓長廊，陳忠在會議廳門口停下，對蘇瓷低聲道。
「小姐，首長在裡面等著。」
輕輕推開大門，蘇瓷抬頭看著前方身影，內心平靜無波。
挺拔如山男人站在弧形落地窗前，夕陽餘光將他倒影拉愈發高大。褶皺極深雙眼皮周圍有著細細皺紋，五官輪廓分明，大約平日總肅著臉原因，額頭紋路有些深。
她一直都知道，霍家人長得好，看來遺傳基因功不可沒。
霍定川聽到了身後傳來動靜，目光徑直望向會議廳入口。
十四五歲小姑娘乖巧地站在那裡，身形比照片上更加單薄。
女孩穿素淡，略顯蒼白30340小臉，仔細瞧著眉眼間隱約有自己影子。她沒有說話，澄澈雙眼安安靜靜望著他。
看著女孩黑白分明眼睛，霍定川一時說不出什麼感覺。
霍家一向陽盛陰衰，家裡一溜翻了天皮小子，自小摔摔打打，怎麼訓都不過分。
他沒養過女孩，突然間有了個嬌嬌閨女，特別是這種脆弱好似風一吹就散，該怎麼照顧才好？
霍定川此時模樣如果被幾個兒子看到，特別是四子，肯定會大為驚訝，他們眼中威嚴甚重父親竟也有隱隱無措時候。
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卻如往常一般絲毫不顯，讓人琢磨不透，他朝女孩招招手。
「到這邊來。」
他想摸一摸孩子發梢，但又怕太過唐突嚇到了她，只得右手虛握成拳，低咳幾聲，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嚴肅。
「想來你外公外婆也應該跟你說了，蘇瓷，我是你父親霍定川，以後你就在霍家生活。」
「家裡除了我，你上邊還有四個哥哥。」
「不用怕，我們會照顧你。」
蘇瓷輕輕點頭，細聲應答，神色瞧著有些怯怯，心下卻是一片漠然，霍定川話對她來說掀不起任何波瀾。
她忽然發覺命運真是奇妙，前世最後一次見到霍定川是在醫院病床前。他讓人儘快把她送出國，以防她繼續禍害他最親愛侄女霍明汐，眼神里儘是森嚴冷酷，彷彿她就是個禍害，再多看一眼都嫌惡。
哪像如今這般……溫和？
不過這些她都不在乎了，與她也沒多大關係。
「先去房間看看還缺什麼，讓人記下來。」許是看出孩子不自在，想著來日方長，霍定川讓人先帶她去二樓卧室稍作休息。
蘇瓷沒有異議，乖乖聽從安排。
望著女孩遠去背影，霍定川站在原地，眉心微皺。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蘇瓷看向他那一瞬間，眼裡流露出複雜情緒，以及說不清道不明……違和？
可能是他想太多了，畢竟孩子剛回來，陌生環境需要時間去適應。
領著蘇瓷去房間是一位面容慈祥老婦人，霍家原配老夫人陪嫁，在霍家工作了大半輩子張媽。
她是前段時間才知道，霍家還有個流落在外女兒。當年舊事她略有耳聞，要她說這些是是非非怎麼也怪不到孩子頭上，人不能選擇出生，孩子有什麼錯？
想起滿棠苑那位做派，還名門閨秀呢，張媽心裡是不恥。
只是可憐了孩子，想到這裡張媽暗暗嘆息，聲音不由更加柔和。
「小姐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風格，房間需要改地方儘管跟我提。」接到消息時，首長就讓人把二樓西側卧室重新裝潢了，家裡邊沒女孩也沒個參照地方，只能按時下流行布置一番，不知道合不合心意。
「謝謝張媽。」站在卧室門口，蘇瓷認真地向老婦人道謝。不論前世今生，眼前人大概是霍家唯一對她沒有偏見，抱有最大善意人。
見女孩乖巧懂事，張媽心裡憐惜又加重了幾分。如今首長把她接回了霍家，以後有霍家庇佑，誰也欺負不了她。
「那小姐先看看，晚飯時間到了我再來叫你。」張媽和藹地笑笑，說完便轉身下了樓。
廚房裡還有湯在燉著呢，她做湯手藝是一絕。雖說年紀大了，廚房事不用她沾手，但今天因為蘇瓷緣故，霍家主人們難得在家吃飯，她自然要親手把把關。
關上房門，蘇瓷拉開厚重華麗帷幕，天邊紅日慢慢落入地平線。
往常這個時間點，雲華鎮大多數人家已經在吃晚飯了，蘇家也不例外。蘇瓷拿起手機，給外公外婆報了平安。
電話沒掛多久，手機叮鈴一聲響起。點開屏幕，林岱信息跳了出來。
【囡囡，你到了沒有？】
蘇瓷是連夜離開雲華鎮，時間比較匆忙，沒有時間跟林岱見面，只能在電話上告別。
【到了，準備吃晚飯了。】
【那就好，霍家人怎麼樣？好相處嗎？會不會欺負你？】
林岱坐在書桌前，看著妹妹稀疏平常語氣，忍不住干著急。昨天蘇瓷在電話里把事情告訴了他，到現在他都還有些愣神。好好妹妹怎麼突然就離開了？也不知道霍家究竟什麼情況。
【都很好，哥哥放心。】
就猜到會是這樣回答，林岱嘆了一口氣，希望是真沒事。
【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姨婆這邊你放心。】
知道她放心不下兩個老人，林岱打算明天就去蘇家看看，反正距離不遠，平常兩家也能相互照應。
【我會，謝謝哥哥，我先去吃飯了。】
蘇瓷提前結束了對話，她不想小岱哥哥為自己徒增擔心。
關上手機，蘇瓷靠在窗前打量著熟悉卧室，桌台上香熏散發著淡淡幽香，整個房間典雅同時又不失少女夢幻。
從雲水鎮見到陳忠開始，霍家等人態度，發生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緣故，書中原本劇情走向好像被她蝴蝶翅膀扇偏了些。
變數大不大她不清楚，只是事情好像開始變得有趣起來，比如那位自詡高高在上霍老夫人知道她被霍家親自接了回來會是什麼反應？
大概率會惱羞成怒吧，傭人生下私生女如果被認回霍家，連帶她寶貝孫女也會跟著臉上無光。何況蘇瓷存在，簡直是時刻在提醒她曾經是多麼愚蠢，被瞧不起傭人擺了一道！
十多年前蘇瓷生母蘇容不甘心埋沒在小鎮，仗著姿色不俗去了大城市，因緣巧合下成了霍家老夫人幫傭。
當時霍老夫人正籌謀把娘家侄女嫁給霍家掌權人霍定川當續弦。在霍老爺子忌日當晚，她給回老宅霍定川下了秘葯想生米煮熟飯，沒料想被一直暗中觀察蘇容，這個低微小傭人截了胡。
蘇容有野心，知道險中求富貴，事後她用霍老夫人與周家人密謀錄音威脅，讓對方給她一筆錢並送她離開，否則錄音給霍定川大家一起遭殃。
霍老太太牙落和血吞答應了，事後把一切起因責任推給了蘇容。蘇容東躲西藏，成功懷孕生子，可人算不如天算，她生下籌碼是個孱弱重症先心病患兒，能不能在保溫箱見到明天太陽都難說。母憑子貴美夢破滅，她便把孩子仍給父母，帶著錢跟外地商人遠走高飛了。
上輩子周玉婉讓人接她回霍家，只是把她當作攪亂霍家安寧棋子，讓霍家笑料不斷談資而已。
這次她算盤可是要落空了，蘇瓷唇角無聲彎了彎。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