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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章喜歡你比想象更早。……

  「我,  我……」對面的男人支支吾吾。

  眼看情況不妙,諶冰叫住蕭致,問:「怎麼了?」

  蕭致嗤了聲,  側頭,垂眼瞥了他一眼:「這是送你住院的男人。」

  「……」

  諶冰才認出來是他。

  住院以後諶冰不太見外人,時被撞了也沒來得及看罪魁禍首,  現在才發現是眼前這個人。

  對方年紀也就三十來歲,正值人的壯年。他面『色』慚愧,朝諶冰尷尬道:「同學,  真的是對不起你,  我時確沒注意到。我他媽——」他響亮地給了自己一耳光,  「我平時開車確莽,家人勸那麼多次不長記『性』,  這次是真的記住教訓了。對不起,  對不起你,  希望你原諒我!」

  他說話語無倫次,  聲音顫抖,  本來乾瘦的臉更蒼白。諶冰看他打自己時,  沒忍住:「別——」

  對方顯然這段時間被壓力壓垮了,  眼眶紅了一圈:「同學,你有需要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一定補償我的過錯!」

  「……」

  諶冰有些不忍心,  但聯想到這段時間吃糠咽菜,拜他所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且,諶冰莫名覺得他很眼熟。

  眉『毛』,眼睛,  尤其是突出的顴骨,瘦伶伶的模樣越發在記憶里翻湧。

  「你要真後悔,以後就記牢交通安全守則,別再害人害己。」蕭致抬手指了指旁邊的女人和小女孩,「看看你的家人,自己想想。」

  「是,是,是。」男人忙不迭答應。

  女人在旁邊幫腔:「對,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罵他。同學你不知道,我們過得很不容易,他在這邊拉貨,孩子剛幼兒園,我平時在超市班掙錢,誰知道突然出車禍了,我們本來就積蓄不多,現在……」

  如出一轍的哭訴的聲音。

  記憶回到了那年傍晚。

  公安局裡,警察從電腦調出沾著血跡的照片,示意諶冰坐下,然後說:「死者車禍後身體支離破碎,臉也遭到毀容,我們在他身上搜出一張照片,經過監控查看后確定是你。所以找來你配合警方調查。」

  警察說:「可惜了,這麼一個年輕人,你們以前認識嗎?」

  陸為民說:「這學生成天逃課,曠課,不知道混哪兒去了,但人品其實不錯,我沒想到他會走上這條路。」

  還有女人站在桌前哭訴:「我家裡還有個讀幼兒園的女兒,現在撞死人了!我和女兒還怎麼活!求求你們放過我老公!他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們再給我老公一次機會!」

  「……」

  薄霧散開,盡頭處的女人,面容和眼前憔悴的女人重合。

  有好幾次她在外面敲門,拎東西想進來,被許蓉皺眉擋了出去,諶冰只短暫地聽到了她的嘆息。

  現在,才看清楚這張臉。

  司機上輩子無意撞死蕭致,這輩子撞傷了諶冰。

  諶冰不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如果罪魁禍首不再犯錯,如同多米諾骨牌沒被按下第一塊,那麼一切悲劇是不是可以避免了?

  諶冰不知道怎麼看待這一家人。

  他的重,無意也拯救了需要入獄的男子,拯救了絕望的女人和那個小女孩兒。

  諶冰臉上沒什麼情緒,站在原地一直沒說話。

  蕭致推拒女人手裡的水果,說:「拿回去給你女兒吃,走,諶冰不想見你們。」

  女人萬分慚愧,訥訥道:「那有需要隨時找我。」

  「嗯,以後少不了你們。」

  「真的不好意思。」說完,女人牽著小女孩和丈夫消失在過道。

  蕭致轉身,見諶冰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蕭致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領:「覺得這家人可憐?」

  諶冰搖頭:「不是。」

  他現在還沒有處置自己命的權利,也不能簡單一句同情或者可憐寬恕對方造成的傷害。這應該由在乎自己的人來寬恕,比如許蓉和諶重華,還有蕭致。

  蕭致推病房門:「以後咱倆車要小心啊,一不留神,害人害己。」

  「嗯。」

  諶冰跟進去。

  蕭致脫完外套掛到架子,轉身幫諶冰脫衣服。拉鏈往下,諶冰手指搭著蕭致的指尖,直到衣服脫剩下一件單薄的病號服。

  「拆線幾天了?」

  諶冰說:「兩天多。」

  「那應該能洗澡了。」蕭致說,「走吧。」

  諶冰進去,蕭致半低著頭調試熱水,拿蓬頭往手心沖水感受水溫。

  為了不打濕衣服脫掉了襯衫和褲子,隨便裹了條浴巾,腰身的肌肉往堆砌,肩膀骨骼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身材挑,背影極其好看。

  脫掉衣服后,蕭致手指在諶冰的腹部輕輕撫過。

  肉『色』的傷疤,比正常膚『色』偏白,線條潦草雜『亂』,好像一道延伸在腹部的溝壑。

  蕭致垂眼輕輕撫『摸』,親了親諶冰的臉:「這疤真丑。」

  「……」

  諶冰無語:「又不是我想要。」

  「能動手術嗎?祛疤手術。」蕭致先淋濕諶冰的頭髮,擠了洗髮『露』上去,「我看不了這個,一看心裡就難受。」

  諶冰心不在焉:「能吧。」

  「那以後去弄了。」

  諶冰說:「隨便。」

  蕭致抓了抓他的頭髮:「你該剪髮了,現在特別長。」

  「……」諶冰閉著眼,就嗯了聲。

  「醫院裡有剪刀嗎?」

  諶冰注意到他的意思:「你幫我剪?」

  蕭致好笑:「你信不過我?」

  「……」考慮到他的手藝,諶冰想了想,「真信不過。」

  「你放一百個心,」蕭致指尖在他後頸輕輕按摩,「以前幫蕭若剪過劉海,齊劉海,斜劉海,空氣劉海。試一試?剪過都說好。」

  「……」

  觸感非常濕滑,又舒服。諶冰微微偏頭,想了想理髮這件事的嚴重『性』,還是拒絕:「算了,我去店裡。」

  熱水淅淅瀝瀝。

  被熱氣蒸得頭,諶冰思緒漫無目的,不知怎麼又想到了車禍的事。

  那年夏天燥熱,公安局外的樹蔭底下熱意不減,一切都白花花的。諶冰接到電話後去公安局,長這麼大第一次過去,收到的就是蕭致的死訊。

  聽警察說了那麼多,諶冰當時還能保持理智,不相信這一切會發,覺得是抽離於自己的陌事件。

  他回家卻拒絕了家裡的車,自己漫無目的地搭乘公交車,不知道坐到哪一站。

  窗外後來開始下雨,諶冰想到了初中的暴風雨後,別墅區斷電,他被蕭致帶到他家裡,給他換衣服,給他烤小餅乾。

  後續的一切像流水一樣自然而然地湧出來。三年沒見,並不代表他都忘了,只是全部藏在心裡最深的位置。

  被壓抑的情緒開了一道口子,後續無法遏制,只會更加洶湧泛濫。

  那段假期諶冰一直待在家裡,同學約著出去玩兒,他一次都沒去,就想著蕭致的事情。說不清是後悔,自責,痛苦,絕望,諶冰在心裡默念蕭致的名字,垂眼,碰心口說讓我也死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念的次數太多。

  懇求卻強烈,結果就來了。

  在家裡突然暈厥,到醫院檢查出癌症,諶冰沒有任何遺憾或者痛苦。

  他的命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是自己,一半在熱熱鬧鬧歡聲笑語的蕭致身,中三年失去他過得很不快樂,蕭致出事以後,諶冰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完整了。

  繼續活下去,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

  被淡忘的事情,慢慢湧入腦海。

  熱水從頭到腳,水珠沿脊樑滾落到腳背,變得微涼。

  那些因為大腦防禦機制遺忘的細節,一一過腦。

  諶冰想不明白為何那時自己會為蕭致變得陰鬱瘋狂。他一感情淡漠,這方面的悟『性』比起旁人差得太多。

  想不明白。

  諶冰思路被身旁動靜打斷。

  蕭致放下了手裡的沐浴蓬頭,半蹲身,扶著諶冰的腰查看腹部傷口。

  蕭致頭髮濕了幾縷,貼在冷峻的鬢角,眉眼異常深刻沉倦。

  他撫『摸』著那條傷疤,側頭,犀挺的鼻樑蒙了層光影,吻上了那道傷疤。

  諶冰後退了一步。

  隨後,他被蕭致掐著腰,重新摟回來。

  蕭致的唇邊沾著水痕,起身,重新抱諶冰進了懷裡,有那麼一會兒沒說話。

  聽到耳畔的沉沉的呼吸,諶冰才明白他是心疼,心疼到不知道說什麼了。

  語言的表達能力一直有限。

  有些感情表達不出,只能使用肢體語言。

  諶冰回抱著他,安安靜靜,剛才思考的答案逐漸始明晰。

  從小時候起,諶冰就喜歡和蕭致待在一起。

  喜歡和他說話,喜歡他牽自己,喜歡他『摸』自己的臉,喜歡他誇自己很乖。

  ——喜歡他把自己成唯一的例外。

  也許。

  諶冰開始明白,自己喜歡蕭致,比意識到時早了很久很久。

  以前的那麼多時間,就在行『色』匆匆和失之交臂中流走了。

  多好,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

  諶冰收回變得僵硬的手腕,扶著蕭致的肩膀,無言地吻住他薄薄的唇。

  幸好。

  他再次成為了蕭致的唯一。

  他也想成為,他無可替代的依靠。 -

  從衛生間出來夜『色』漆黑。

  諶冰躺回病床準備睡覺,蕭致拿了張試卷坐旁邊,說:「你睡,我寫會兒題。」

  這段時間以來,蕭致陪完諶冰,差不多就得自己補這段時間的題。

  諶冰嗯了聲:「你寫。」說完揭著被子縮著睡了過去。

  睡得早,醒得也早。

  凌晨兩點諶冰醒了一次,似醒非醒間聽到了動靜,很輕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像筆劃在草稿紙。他睜眼,看見了低頭寫題的身影。

  蕭致指間夾著筆輕微地搖晃,額發遮到眉眼,長腿野腔無調地分。病房沒有書桌,他就在諶冰的床旁找了個位置,邊寫邊照看諶冰。

  諶冰困不醒,抿了下唇:「你在幹什麼?」

  蕭致聲音說:「我寫完,還有兩道題。」

  「……」

  諶冰抄起蕭致的筆直接扔床:「看看幾點。」

  兩點多。

  但是……

  蕭致『舔』了『舔』唇,看著滾遠的圓珠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半晌撐起身『揉』了『揉』諶冰的左臉:「嘖。」

  嘖完,道:「脾氣真大。」

  諶冰半閉著眼,涼涼地問:「明天幾點起?」

  蕭致:「七點。」

  「行,」諶冰拿起手機設置鬧鐘,瞥他一眼,「七點起不來怎麼說?」

  「……」

  蕭致唇角的弧度往揚了揚。

  他早就習慣凌晨兩點睡了。

  剛始還不適應,課打瞌睡,但他畢竟年輕身體好,調整調整很快就適應過來了,只是每天課間要瘋狂喝咖啡。

  沒多說什麼,蕭致應聲:「好,我睡了。」

  諶冰重新閉上眼。

  他『迷』『迷』糊糊的,察覺到身側被子被輕輕掀起。

  床鋪隨即被壓得陷落。

  病床的寬窄跟寢室的床差不多,兩個人躺著稍顯狹窄,但擠一擠也不是不行。

  「……」

  諶冰側頭看旁邊佔了床還漫不經心的蕭致。

  他襯衫剛才就沒好好穿,解了兩顆扣子,坦『露』出瘦削『性』感的鎖骨,能看見肩窩微凹的弧度,眉眼被燈光映亮。

  蕭致垂眼看著諶冰,笑了笑,聲音挺低。

  「那就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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