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滄桑對話

  王欣妍一個人走回小區，悶悶不樂，不想回住處，於是走到一個亭子裏的石凳前坐下。


  想起林瀟目前的處境，她心中又緊張起來，掏出手機給林瀟打了電話，林瀟沒有接聽，隻回了微信：“晚點再聊。”


  看到信息，王欣妍隻好耐心等待母親和林瀟的消息。


  王惠宜到達約好的地方，下車後直接進了咖啡廳。這家咖啡廳內景布置地比較古樸，各種老式家具有序地擺放著，散發著幽幽雅雅的光，大廳裏放著輕緩的音樂，給人一種心靜的感覺。


  王惠宜上了二樓，透過玻璃，遠遠看到第一個包間裏麵坐著一位中年人，灰色外套，白色襯衣，臉朝外，靜靜地望著窗外。


  雖然沒有看到正麵，但王惠宜已認出他就是前夫許維良，徑直走了過去，推開門，在對麵坐下。


  許維良突然感覺有個人影出現，連忙扭過頭，一看是前妻王惠宜，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


  “王老師，你好！”


  王惠宜臉扭向一邊，並不正眼看許維良。


  “你想喝點什麽？這家的咖啡比較正宗，原料和設備都是從意大利進口的。”


  “我一個小地方來的人，不懂這些，一杯白開水就行。”王惠宜淡淡地說。


  許維良停頓了一下，說：

  “好吧，一會兒想要別的了，隨時告訴我。”


  許維良將門開了一個小縫，對著外麵叫道：“服務員，一杯白開水，一杯拿鐵咖啡。”


  “好，請您稍等！”


  許維良關好門，認真看著王惠宜，眼前的王惠宜，皺紋爬滿眼角，歲月的溝壑深深刻在她臉上，當年那個美女早沒有了昔日的光彩，許維良心中一陣酸楚：

  “王老師，多年不見了……”


  “幾個月前，也就是去年國慶節，不是才剛剛見過嗎？”王惠宜終於扭過頭，輕蔑地瞟了許維良一眼，“你一個大**，日理萬機呀，這等小事肯定不會放在心上。”


  “哎……對對對……你看我現在的記性！年紀大了！”許維良連忙撓著後腦勺。


  “手下有多少個女幹部，她們的籍貫，乳名，年齡，估計這些你都記得清清楚楚吧，如數家珍。”王惠宜冷笑。


  許維良撇了撇嘴，表情嚴肅起來：


  “王老師，別再說笑了，請注意場合。”


  王惠宜又是一聲冷笑。


  這時服務員敲門進來，把白開水和拿鐵咖啡端上來，放在各自麵前。


  待服務員走遠了，王惠宜說道：

  “這次我來三川參加一個教學研討會，今天欣妍不在家，就想著約你聊聊，欣妍不知道今天這件事情。”


  “原來是這樣……”許維良仍有點心虛。


  “她應該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吧，上次意外在餐廳相遇，我們沒有露出破綻。”王惠宜很鎮定地說著，表情很坦然。


  “對，應該是這樣。”許維良眼神飄忽不定，不敢正視王惠宜，“上次見麵很偶然，欣妍也在現場，看你們關係親近，就猜到……當時我很震驚，欣妍一直在我們校友會兼職，沒有想到她竟然是我們的女兒……我也怕欣妍一時接受不了，因此我沒有敢和你打招呼，對不起……”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們本來早已是路人了。”


  “不能這麽說，欣妍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的骨肉啊！”


  “骨肉？這麽多年，你何時關心過她的成長？”王惠宜鄙視著許維良，“她何時入的幼兒園，哪年念的小學，哪年讀的中學，哪年考的大學，你知道嗎？”


  許維良終於低下了頭，充滿愧疚：


  “是我的錯，這些年工作上調來調去，事情太多了……”


  “她哪天生日你都忘了吧！”


  “對不起……時間過去太久了……我不是一個好父親……”許維良說著，眼眶噙著老淚。


  王惠宜很不屑，厲聲道：


  “別在這裏假惺惺了！”


  “王老師，以前是我太年輕，思想不成熟，辜負了你們母女。現在有條件了，我想盡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你們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盡力而為。但是現在我還不想讓欣妍知道我和她的關係……”


  王惠宜心裏厭惡透頂，想到許維良那晚的禽獸行徑，看著他現在虛偽無恥的麵目，恨不得立刻扇他一個大耳光。


  “知道我今天為什麽來找你嗎？”王惠宜忍著情緒。


  “你們這些年太不容易了，有苦都說出來吧，想打想罵，請隨便！”


  “犯不著！”王惠宜喝了口水，“女兒大了，她也經常問起我，她的親生父親是誰，我很為難……”


  許維良歎了歎氣，深沉的臉上寫滿了矛盾，說：


  “欣妍是個好孩子，平時在校友會工作很認真，聽說她在侯建業公司也表現很好……隻是現在我身份特殊，若相認的話，總有不便……”


  “我不想為難你，我隻是怕你以後拖累我們！”王惠宜怒道。


  “此話怎講？”許維良很疑惑的樣子。


  “這些年，你沒少撈黑錢吧！”王惠宜瞪著許維良。


  “話不能這麽說，王老師。”


  “反腐倡廉人心所向，現在上麵抓得嚴，我就不相信你不心虛。”


  “為官清正，這是我一直恪守的原則。”


  “你一點兒都沒變，口是心非，老百姓都說你嘴上一套，背地裏一套。”


  “官場爭鬥，免不了有人算計；樹大招風，免不了有人嫉妒。即使有什麽灰色的地方，我們也要曆史地看。中國這些年大搞改革開放，經濟高速發展，不可避免，也存在一些問題，但它也有一些積極的作用，甚至還有一定功勞。因此，我們要辯證地看待這些。”許維良振振有詞。


  王惠宜再次冷笑：

  “我承認我說不過你，你是政府高官，我隻是一個普通老百姓。我和欣妍隻想過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日子，我們隻希望你不要出什麽事情，不要株連我們。”


  “我不會有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們放心吧！”許維良端起杯子，喝了幾口咖啡。

  “那就好。”王惠宜又喝了口水，“我和欣妍過得都挺好，不需要你幫什麽忙，我要回去了。”


  “王老師，即使不能和欣妍相認，我可以暗地裏助她，她一個女孩子，在三川打工也挺不容易的。”許維良一臉誠意。


  王惠宜站起身，拎著挎包走了。


  “王老師……王老師！”


  許維良在後麵叫著，今天的談話，讓他更加意識到自己虧欠她們太多，負罪感襲上心頭，他真的想為女兒的成長盡一些力。


  王惠宜不回話，不回頭，大步走下樓梯，離開咖啡廳，隻留下許維良一個人。


  許維良望著王惠宜遠去的背影，一種莫名的蒼涼籠罩著他，呆呆地坐在那裏，回憶著這些年的事情……


  他如何得到升遷的機會，如何下狠心拋下她們……之後他從科員幹起，得到領導賞識，如坐上了直升機……引來嫉恨，屢遭排擠，仕途受挫……他有著遠大的理想抱負，他渴望權力帶給他的快感，他毅然決然離開耕耘多年的沃土，放棄已有的權力和地位……南下三川，從一個小小的處長做起。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熟讀《三國演義》的許維良，常常把這幾句話放在嘴邊，時時激勵自己。


  他也深知，在改革開放的大浪潮下，三川處於最前沿的地方，在新的環境，新的形勢下，他一個人外來人，要想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必須利用好官場的潛規則，使用簡單有效的手腕……


  於是，他勾結商人，培養親信，搭建自己的關係網。後來，他巴結上了楊崎，終於在50歲的時候當上了炙手可熱的三川市**。


  這些年，他也做過不少實事，一個個大型項目順利上線，一棟棟摩天大樓拔地而起，城市麵貌日新月異，經濟發展突飛猛進，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三川市GDP躍居全國前十……


  他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別人都膜拜他，稱讚他，對他歌功頌德。


  年輕的時候為了仕途，他放棄了王惠宜這個大美女，現如今，他終於有了崇高的身份和地位，並且三川市是自己經營了15年的地方，親眼見證它從弱小走向強大，他覺得他理所當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了……直到那次，他把王欣妍拉進別墅……竟然發現，王欣妍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良心不安，他羞愧難當。


  然而欲望一旦膨脹，便難以收斂。他與方曉晴約見麵，禁不住又收了錢財，還奢望美色，卻在餐廳走道裏意外撞見前妻王惠宜和女兒王欣妍……


  今天又被王惠宜叫出來質問，他卻一本正經，假裝清廉……


  他的確是心虛了，也後悔了。


  可是，走到今天這一步，許維良覺得，他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他虧欠前妻和女兒太多，對不起她們，以後再找機會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