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請求
夜漸漸深了,自陳羽書離開林慧家中已過去數個時辰。
大廳內,依舊是那幾人,鎮長依靠在椅背上,心中一直惦記著林悟,勞形苦心,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又年老許多。
林慧看著自己的父親,也不知什麽時候,父親的頭上似乎多了幾根白發,她心中暗歎歲月無情,鼻子漸漸有些發酸。
“爹,都這麽晚了,您就先去歇息吧,我在這等楊冰他們回來就好。”林慧伸出雙手,搭在父親的手背上。
“女兒啊,爹不累,你先去睡吧,今也真是辛苦了你。”鎮長耷拉著眼皮,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溫柔地拍了拍女兒的手。
徐宥青此時盤腿坐在椅上,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胡青與陸友站在門外,背靠門框,吹著冷風,望著星空怔怔出神,鎮長示意女兒拿兩杯熱茶遞給那二人,林慧溫柔地應了一聲,剛端起茶壺,徐宥青的眼睛便緩緩睜開。
“他們二位回來了。”徐宥青完,從椅子上霍然起身。
不出片刻,那白眉道長與楊冰二人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內,白眉道長此刻精神依舊飽滿,隻是無法掩飾臉上透著的一絲苦悶。
胡青與陸友對視一眼,心中仍是抱有一絲希望,走上前來,微一躬身,剛欲開口,就見楊冰緩緩搖頭。
鎮長迅速驅散睡意,起身走了過來,他望著白眉的身後,渴望林悟突然從後邊探出腦袋來嚇自己一跳,心中這般想著,他有些哽咽地試探道:“道長,沒有找到我那孩子嗎?”
林慧攙著父親的手臂,在身邊輕輕喚了聲爹。
白眉歎了口氣,閉上眼,搖了搖頭。
然後他掃視了一眼眾人,眾人都是一臉疲態。
他的目光漸漸停留在了徐宥青臉上,緩緩道:“大家夥歇息去吧,有什麽事明日再。徐宥青,這麽晚了,你也就先不要走了,待我明早書信一封予你師傅,你再離去不遲。”
“道長的好意,晚輩心領了。晚輩常與黑夜作伴,行走於黑夜中早已成為習慣,既然現已無事,實在不好意思再做打擾,晚輩回毒神穀後,見到家師定當將今日之事,如實相告,想必他老人家不會不相信我的。”
徐宥青不願多待,他看了一眼林慧,微笑道:“姑娘,以後闖蕩江湖時,若是有朋友不幸患上疑難雜症,可隨時來毒神穀找我,在下定當鼎力相助。”
“那女子就先在此謝過了。”林慧並不反感徐宥青突然對自己獻出的殷勤,反倒十分樂於接受,心想將來出門在外,能夠廣交好友倒也是件美事。
哪怕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
語罷,徐宥青對眾人拱手,轉身離去。
他走出鎮長宅邸,身處寂寥淒清的大街上,偶爾還能看到旁邊幾家民居還亮著燈火,這是在黑夜裏唯一能夠感受到的溫暖。
他憑借自己的直覺,逐漸走到尚儒客棧門口,在這裏徘徊了一圈。
他來到客棧後方,望著其中一個亮著燭火的窗口,忽然感慨道:“真像啊。”
完,他自嘲一笑,抬頭望了一眼空蕩漆黑的夜空,隨後將整個身影沒入了黑暗之中。
林慧將她父親伺候回房睡覺之後,走來白眉身前詢問秦蝶菲懸賞的事。
白眉捋了捋胡子,目視著她,緩緩道:“在去尋秦蝶菲的期間我聽楊冰了,你和陳羽書跟秦蝶菲有過接觸,不過此事你也無須擔心。”
“道長,女子絕非擔心自己的安危,隻是怕因此牽連到家人朋友。”
林慧神情肅穆,她絕非貪生怕死之人,至始至終,她都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人。
白眉展顏一笑,緩緩點頭,他知林慧所言無虛,心中似乎也早已安排妥當,當即便道:“你的父親是個鎮長,理應受重陽城的保護,你不必為此擔心,至於你和陳羽書,我倒是給你們倆安排了一個好去處,就是上我太華山為你們傳道授業,期間還可保你們周全,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慧臉色緩和了不少,正欲開口答應,心中卻忽然想起那陳羽書臨走時的那番話,拒絕的那般決絕,她一下子低沉下頭,不知該如何應答。
白眉見林慧突然變得猶豫,心生疑惑,不解地問道:“怎麽?難道是嫌棄我太華山不好麽?”
林慧聽聞白眉這般言語,頓時心慌不已,急忙擺手,道:“不可能的事,我願意去太華山,隻是陳羽書他……”
“其實他不去也罷,貧道也不強求,萬事萬物都離不開一個‘緣’字,若是緣分未到,讓他強來我太華山,隻怕也是不好。”
林慧似乎始終無法服自己不去管陳羽書,此刻滿麵愁容,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
楊冰溫柔地將手搭在林慧肩膀上,道:“放心吧林慧,有應府和順府的庇佑,他待在福祉鎮裏是不會出什麽事的。”
楊冰心中早已將林慧視為太華山的弟子,談吐間無不透著一種師兄對師妹的憐愛之情。
林慧望著他,點頭微笑,一雙清澈的眸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淡淡柔情,令楊冰頓時為之動容。
白眉見林慧點頭答應,了句將使她徹底安心的話:“長生門的懸賞令雖然發了,但是暫時還無人敢接。”
林慧不解,有些激動地問道:“為何?”
白眉解釋道:“原因有二,其一自然是那分量太大了,那秦蝶菲是江湖人稱毒娘子的威名顯赫之人,底下不知有多少高手隕落在她的手上,江湖中人大多對其聞風喪膽,更別提接近她了。”
白眉又道:“貧道曾見她在三十步開外悄無聲息地毒殺一人,那種技巧,比起徐宥青不知要高明多少,即便是我這大徒弟楊冰與之相敵,隻怕也隻有五成不到的把握勝她。”
“那我弟弟如今和這樣的人在一塊,究竟是福是禍……”林慧忽然回想起往日種種,回想起林悟傻愣愣望著自己的樣子,而如今卻再也無法看見,心中難免失落。
她默默立誓,今生今世,縱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尋回林悟,哪怕他已不在人世。
她忽然間想到了什麽,問道:“江湖中高手如雲,其中必定會有比秦蝶菲實力更為高強的人,那萬一是他們接受懸賞該如何是好?”
白眉微微挺起胸膛,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捋著胡子道:“接下來便是其二了,你要知道那群人都是些聰明人,聰明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如今長生門失去了最重要的倚仗,人心一日比一日渙散,無宗和混元教正是瞅準了這個時機,打算一舉殲滅長生門,如果此時出現幾個自以為是的高手貿然接受了懸賞,無宗和混元教又豈能坐視不管?”
林慧恍然,困擾她多時的問題終於得到了合理的答案。
楊冰見林慧臉上的愁容漸漸褪去,含笑著道:“林慧師妹,既然現已放下心來,不如快去歇息,明日一早就同我與師傅還有兩位師弟一起回太華山吧。”
聽楊冰突然改了稱呼,林慧臉頰處隱隱升上淡淡紅暈,竟是破荒的開始害羞了,若是陳羽書在場,看見此等光景,覺得美麗的同時隻怕也會氣得牙癢。
她略顯慌亂地對白眉道了聲晚安,見白眉點頭之後,隨即跑回房,將房門關上後,迅速躺下,又將整個人埋入被子中去。
“明日再去找那陳羽書一趟。”白眉見林慧回房後,淡淡開口道。
“師傅,那陳羽書資質魯鈍,您莫非真的打算收他為徒嗎?”楊冰問道。
“這子於情於理都算幫了我們,倘若我們一聲不吭,就此離去,可能會惹人非議。”白眉眼睛微眯,“他明若是不答應上我們太華山,那就此無事,若是他答應了,為師有個更好的去處給他。”
“何處啊師傅?”楊冰下意識地問道。
白眉忽然打了個哈欠,了句睡了,轉身離去。
留下楊冰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但不一會兒也歇息去了。
……
翌日清晨,陳羽書從床上緩緩睜開了眼,隨即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用了足足一刻鍾的時間才艱難地從床上爬起,又在掌櫃的一陣陣催促聲中,懶懶散散地穿好衣服,推開門,下樓後走到後院洗簌去了。
“你這臭子,整磨磨蹭蹭的,跟個大少爺似的,非得要人催你是不?再不快點,粥都要涼了!”
掌櫃在帳台,一如既往,一邊算賬一邊扯著嗓子罵著,店裏的二也都低頭默默打掃客棧,擦拭桌椅。
掌櫃撥著算盤,翻著賬本,頭也不抬地道:“打掃完了就準備開門營業了。”
二閑下手來,應了一聲,正要開門,就聽見外麵有人敲門。
“誰啊,這麽早。”二著打開了門。
“請問,陳羽書在嗎?”
“在啊,請問您是?”
“我是太華山的楊冰,特地來找他的。”
“太華山?那您先等會兒,我去叫他。”
不一會兒,那店二跑到後院把剛要開始洗簌的陳羽書叫了出來。
陳羽書一見楊冰來此,揉了揉眼屎,問道:“楊冰大俠,你怎麽來了?”
“不隻是我,還有我師傅。”楊冰側身,現出了站在身後的白眉。
陳羽書趕忙拱手道:“見過道長。”
掌櫃一聽是太華山的人來了,瞬間停下手中動作,走過來問候道:“啊,原來是太華山的兩位,真是有失遠迎,來來來,快請進,還沒吃早點吧,我去吩咐廚子去弄點好菜招待你們。”
白眉開口道:“不必了掌櫃,貧道這次來是有件事情想詢問令郎,不久便走,你們不必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有什麽事情您問就是,羽書,要想好了再回答哦!”掌櫃伸出手重重地往陳羽書肩膀一拍,走到櫃台倒茶去了。
陳羽書眯著眼睛,摸著自己被拍的肩膀道:“道長,請問找我有什麽事?”
楊冰笑道:“你願不願意入我太華山。”
此言一出,陳羽書一下子不知該作何表情,楊冰似乎也料想到了這種情況,接著道,“林慧今日便要與我的兩位師弟同行回到太華山,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不過還是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陳羽書回想起昨夜對林慧的那番話,回頭看了自己娘親一眼,
對方卻對他回以微笑。
昨夜所畫的那幅“籠中虎”,此刻浮現於腦海之中。
遲疑片刻後,毅然決然道:“我願意拜入太華山,但我有個請求。”。
楊冰臉色微變,看向白眉,白眉仍是麵不改色,緩緩道:“嗯,我知道你想與林慧一起入我劍修,但無奈蒼龍峰今年招收的弟子名額已滿,而你又是最後一人進入,所以……”
話到中途,陳羽書卻打斷道:“我要去塚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