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杯濁酒慰風塵
十二章:一杯濁酒慰風塵
柳長青染了風寒。
從青湖回到矮樓,柳長青換了衣服之後,就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裏,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麽。
《白狐傳》的影響力比柳家眾人想象中還要大,吳子江那曲《千年等一回》流傳到大街巷,甚至三歲孩童也能哼上幾句。
柳家新開的紙書鋪門庭若市,買書的學子,還有進貨的書商絡繹不絕。
柳通坐鎮書鋪,想到工坊裏堆積如山的書銷售一空,他覺得一切如夢一般,雖然見多了二少爺柳長青的神奇手段,可那如流水一般印刷出來的書,還是讓他驚為人。
文字是神化的符號,九州大陸的人類對文字有著生的敬畏。
而今,這些離普通人如億萬光年遙遠的文字,卻不再依靠寫書人廢寢忘食的抄寫,柳通似乎看見了一個人人識字的將來,那是一個多麽可怕的時代。
讀書人為何讓人敬畏,因為他們從書中明世間理,知文,懂地理,可以改換地,無所不能。
柳通永遠忘不了記憶深處的一幕,那是他年輕時候。
一位羽扇綸巾的讀書人,麵對著泛濫決堤的洪水,輕描淡寫的吐了一句箴言,那洪流便溫順的像一條家狗。
可柳通不知道的是,下有千萬讀書識字的人,能擁有這等偉力的,少之又少,起碼萬中無一。
聖國首府,有一座文聖台,凡是讀書人擁有鯉魚躍龍門的資格,便可以在文聖台的幫助下尋聖道,踏上人間至聖之路。
與修道者一般,讀書人的修行需要日積月累的修身養性,然後通過功名得到在文聖台感悟浩然正氣的資格,一旦有魚躍龍門的份,受到儒教浩然正氣的滋養,讀書人也就擁有了改換地的驚偉力。
……
……
在青河縣柳家的大堂,一位老人神情凝重的聽了眾管事的匯報後,露出了喜色,隨即開口道:
既然長青可以開始了,那便動手吧,不過老頭要警告你們,做事要做漂亮一些,不能給長青帶去任何負麵的影響。
老人正是柳家老太公柳真卿,柳長青的爺爺。
眾柳姓管事也是喜色迎麵,更有甚者提起,若此次長青會試取了功名,我們柳家熬了六輩人,終於熬到了成為士族的一。
有人一副憧憬的道:我柳氏五輩人以商養士,終於修成正果,總算可以改換門庭,以後再與其他氏族人碰麵,也可揚眉吐氣的我柳氏如今是書香門第。
柳老太公年紀最大,喜悅之情展露的卻比輩們更加外露,見族人如此道,他也歡喜,但也不妨礙他對眾人叮囑道:
長青寫的那《三字經》與《勸學篇》,你們務必人人熟讀,更要一字不差的能寫,還有自家的子們不能放縱,要求要比你們嚴格,老頭我都能背寫了,你們沒理由辦不到。
老太公看眾人臉色突然變化,再接著道,這是家訓,族中任何人都務必要做到,做到之後自然有獎勵。
對了,是任何柳姓人,稍後各自去族堂裏細看。
柳家眾人先前聽到背寫三字經與勸學篇,都是一臉凝重,再聽到獎勵,不由得好奇,眾人心想,這相必又是長青的手筆,那獎勵自然會不凡。
可當眾人見到那獎勵之時,麵色更加凝重,因為那獎勵太重。
柳長青要立碑林,凡是對家族有突出貢獻者,都會記生平於碑上。
碑林在族堂內,而族堂的進門多了一座碑石,石碑上蒼勁有力的雕刻了一句話:
“為柳氏之崛起而讀書,為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柳氏眾人大多識字,自然一眼明白其中的意義,於是所有柳族中人當即對石碑行拜禮,麵色凝重而平靜,因為他們知道,這五為將成為柳氏萬世流傳的根基,也是保護所有柳族人的箴言。
見識遠些的柳族人不禁想,僅僅隻是後四為若是從柳家流傳出去,柳家的名聲亦可流傳千古了,柳家出了一個柳長青,當真是上眷顧,與彼榮之。
……
……
浙道府近年來以製衣聞名各府,可各府州卻不知道,怎麽突然之間,浙道府產出的衣物樣式新奇,衣質不凡,而且價格低廉。
浙道府地理條件優越,走貨放便,青州各府甚至其他幾州的州府也來進貨。
自古以來人們多愛絲綢錦秀,對於浙道府的特殊衣質棉麻一開始不怎麽接受,可當見到棉麻做成的儒袍長衣後,對於細膩而飄然潔麗的棉麻就愛不釋手了。
女子們的長裙更偏愛用輕薄棉麻來做,因為棉麻如絲輕盈,又有棉質柔軟,麻質的涼淨,一些世家姐的棉麻製成的長裙更是被讀書人誇為仙女裙。
柳家轉賣了浙道府的製衣工坊後,浙道府的棉麻好像一夜之間消失了一般,聞名各州府的潮流衣質,竟然沒有了。
而得到柳家製衣工坊的黃家,吐血了,花了千萬錢到頭來得到的隻是工坊房產,還有一些製衣器物,掌握核心技術柳家人撤走了,雖然他們曾雇傭的長短工會生產,可製衣的棉麻布匹沒了。
一開始黃家以絲綢為材料,可絲綢昂貴,批量產出的製衣不僅沒有成衣鋪生產的絲綢衣物那般華麗,而且製衣還顯得無比粗糙,一位黃家管事看了成品後,無比感慨的,這簡直是暴殄物,浪費啊。
隨著柳家那位才名漸顯的二少爺與黃家黃之峰的事跡傳回浙道府後,浙道府的士族大家們都覺得,是黃家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逼迫了柳家,以轉賣日進千金的工坊和浙道府所有的產業為由,柳家才換取了世家大族中的黃家的寬恕。
可是,曾經一度讓浙道府眾世家賺得盆滿鍋滿的棉麻消失之後,眾世家對黃家的敵意和抵製出現了,因為斷了他們財路的這一切惡手源頭便是黃家,甚至一些世家認為,棉麻被黃家壟斷了,不再對外出售。
這導致了一些大筆投入的世家虧損,更嚴重的是他們倒賣棉麻無法再出貨後,對進貨的其他州府的朋友的失信。
這個巨大利益的產業鏈突然崩壞,參與其中的各州府世家損失慘重。
有句話叫做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此仇不共戴。
黃家被孤立,被抵製,被浙道府各世家敵對,於是黃家貨物無人再幫他銷,有世家不得不斷了黃家的供給,有的世家甚至深仇大怨的投入,讓河流改道,令下遊黃家的良田無水可灌。
不到半月間,黃家風雨飄搖,人心恍惚。
……
……
青帝城內。
會試即將放榜,文聖樓外,士子們聚集成人山人海,這座容納數億人的大城裏,今日一切的話題都圍繞著會試榜。
青帝城中的世家今日也將集體出動,有榜下捉婿的美差,也有錦上添花的安排。
看熱鬧的百姓們更加的熱情,他們想要第一時間見證金榜提名的讀書人的風采,哪怕隻是聽見不曾看見,那也將成為他們一生之中足以樂道的美談。
……
……
柳長青這幾日與孤山仙人呂伯虎喝了許多的酒,他聽了喝醉的呂伯虎了許多的事。
李治這些日子與沈清泉常在一起,雖然始終沒有得到沈姐的任何表示,但他覺得每都很幸福。
郭子江在青湖垂釣數日,終於釣到了海鯉,海鯉足足有七尺長,三百斤重。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怎麽將魚拖上岸的,但眾人都知道,海鯉味道極為鮮美,魚鱗比珍珠還漂亮。
而那一雙海鯉魚目,被一個叫東方寧的老人討走了,還直言道少不了郭子江的好處。
大江才子龔宏之與鳳歧府夏仁傑結為知交,兩人在群英樓上對詩作詞兩百首,才情如日月光輝揮灑,令當日在場眾位士子傾服,一時之間,兩人名滿青帝城。
某日,大江才子方文傑看了龔宏之與夏仁傑的詩詞後,不屑的道:賣弄風騷,不過而以。
四大才子之首方文傑對《宏仁詩詞集》的點評,讓許多士子們跟風鄙低龔宏之與夏仁傑,也有少數宏仁死忠粉對方文遠的不屑表示,方文遠像一個嫉妒心罐子打翻了的賣糖人。
……
……
午時,文聖樓的鍾聲響起,清脆的鍾聲滌蕩開來,響徹這座容納數億人的巨大城池。
青湖陸家別院的樓裏,陸曼正練習著書法,聽聞鍾聲後她停下了筆,眼眸向隔岸的矮樓投去。
柳長青與李治在書房裏閑聊,內容自然是關於沈清泉。
柳三焦急的在矮樓走來走去,雖然少爺不知道為何原因,不願去看榜,但還是派了人去打探消息,而柳三也知這事的重要性,所以將青帝城中柳家凡能用上的人都派了出去。
柳玄也站不住腳,即便他修為了得,心境此刻也難以平靜,他緊握著劍,恨不得在院中肆意舞弄一番,以消他心中難耐的等待。
……
……
高聳入雲的文聖樓前,一聲咋呼聲,將平靜的人海點燃了了。
丁榜五百名,青帝城黃光中。
丁榜四百九十九名,大江府顏樂。
丁榜四百九十八名,南充府肖冉。
。。。。
一張泛著金光的巨布由而落,上麵的金光正是丁榜上中榜的名字。
在下高中了,高中了!
一位中旬年紀的士子喜極而泣,別人十年寒窗,自己卻是二十年苦讀,所幸蒼有眼,終於榜上得名了。
此人正是青帝城黃光中,青帝城大族黃家的支脈子弟,但從這一刻起,他將被黃家重視,入黃家嫡係譜,從此上青雲。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擦去眼淚,便有幾位穿著褐色衣的家仆在一位老人的帶領下,將他給綁了。
旁觀的眾人皆露出羨慕的神情,有人認出了那位老人,不禁驚呼道,那是青帝城李家三老爺帶人捉婿了。
榜下捉婿,這是自古而來的傳統,被人喜聞樂見,正是應了那句,金榜題名時,嬌妻美妾至。
如此場景,在金光丁榜如若神跡一般落下掛在文聖樓那刻起,便隨處可見。
那巨幕金光字的丁榜太龐大了,人們隔著千米的距離仍然看的清清楚楚。
會試四榜,分為甲乙丙丁四榜。
丁榜五百人,丙榜三百人,乙榜一百五十人,甲榜五十人。
百萬士子中取一千人,看似取率千分之一,但基數何其巨大,哪一位士子不是飽讀詩書,一路過關斬將才走到了會試,所以能在這個金光巨幕上留名,是何其困難。
有人歡喜有人憂,那些心中希望落空的士子,頹然轉身,他們明白,又一個輪回將要開起,準備再次備戰五年後的會試。
文聖樓前一家酒樓,吳子江提壺酒望著窗外,嘴角微微翹起,一副得意的模樣。
酒樓下兩位身材纖瘦的仆人攙扶著一位麵紅耳赤的白衣公子匆忙的上了馬車。
吳子江望著被攙扶走路也有些不穩當的白衣公子,得意的哼道:
樣兒,就這點酒量還敢與我什麽酒仙。
文聖樓前,神情各異的士子們,看熱鬧的百姓們此刻間屏住了呼吸,皆自覺得不再喧鬧。
紫金色的甲榜從而降,似一塊遮黃布,懸掛在文聖樓的上空。
偌大的金體字緩緩浮現,像仙人落筆,字勁平緩沉重,仿佛不帶一點情緒。
有癡愛書法的士子當下便用力捂住嘴,含糊不清的驚歎傳出,聖人筆法。
士子周圍的眾人卻沒有被聖人筆法震驚,但卻被紫金甲榜散發的氣息折服,不出話來。
看著仿佛在頭頂之上的紫金甲榜,眾人心中不自覺生出無數生力的想法,榮耀,驕傲,價值,生當如此。
紫金甲榜現身後幾秒後,回過神來的士子們開始尋找自己在意的名字。
我大江府果然文風鼎盛,紫金甲榜五十占四,又是千府之首。
一位大江士子驕傲的道,表情與有榮焉。
等等,那是青州府青河柳長青,他高中了甲榜第三,探花郎。
那……那是青州府青河李治,他高中了甲榜第二,榜眼啊。
狀元是???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紫金甲榜上最後一段字緩緩浮現。
甲榜第一,青州府青帝城吳子江。
狀元是吳子江,那《千年等一會》的作者,我們青帝城人。
嘩,嘩,嘩!
一陣陣舉手歡呼的聲音響起,青洲千府會試魁首,狀元郎是青州府青帝城吳子江。
榜眼與探花亦是我青州府高才,青洲千府會試,青州府雖然在其它三榜表現尋常,但最重要的,也是最體現價值的紫金甲榜卻占了三位,且還包攬了前三。
籍貫為青州府的士子,百姓,一瞬間沸騰了!!
狀元郎吳子江之名瞬間傳頌遍了青帝城,緊隨其後的是榜眼李治,探花柳長青。
文聖樓前不遠處酒樓三樓的窗邊,吳子江趴在桌子上,寫著女兒紅的酒壇橫倒著,剩下不多的酒仿佛被聲音推動,一滴一滴的拋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