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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知你而你不知我

  第49章 我知你而你不知我


  「奉先不必客氣,我適才也不是獨獨為了你,我是為了咱漢家軍士,仗義執言而已。」


  呂布翻身下馬,來到劉儉面前,拱手道:「不論如何,適才都是參軍幫我解圍,可我適才卻只是拜謝了董使君,不曾拜謝於參軍,若非仲遂提醒,布險些大失禮也。」


  說罷,就要跪地行禮,被劉儉喝住。


  「我非你上官,大可不必。」


  張飛輕哼一聲,轉身打馬往別處去了,似是懶得看呂布。


  呂布看見張飛的樣子,臉色驟然一紅,泯著嘴唇,多少有些不快。


  劉儉的目光掃向了呂布身後的高順。


  從頭到尾,高順一直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默的跟隨在呂布的身邊。


  果然,相比於重利的呂布來說,高順的心態和慾望都要比呂布平和了許多。


  至少,他能夠在關鍵時刻,提醒呂布應該去做正確的事。


  劉儉在旁邊的草地上坐下,他仰頭看了看星空,隨後對呂布和高順伸手道:「二位請坐。」


  呂布見劉儉邀他席地而坐,也不客氣,當即坐在了劉儉的對面。


  隨後,劉儉隨意的打聽了一下呂布的家世。


  呂布也不避諱,和盤托出。


  根據呂布的描述,他的家族在九原縣也是末流,其父曾是九原縣的一個佐吏,但不幸早逝,呂布家田財有限,不出數年便皆使盡,十餘歲時與母親和姐弟都過的相對艱難,有時候趕上年景不好,或是邊郡戰亂太頻,兩三天才只能吃一頓飽飯。


  那時候的日子,真是朝不保夕。


  後來,因為兩個弟弟餓死了,家中能夠平攤給孩子的餘糧多了一些,才致使呂布活到現在。


  呂布說的很是風輕雲淡,彷彿這些事對他而言不過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劉儉聽完,心中不免產生了一些對這個時代更深層次的領悟。


  誠然,他生在涿郡,雖然不是豪富之門,但在劉周的家中,至少還算是衣食無憂,能夠吃飽穿暖,相比於更為底層的人來說,劉儉真是走運的了。


  且不說那些放棄戶籍,遁入山林的氓首。單說劉備,祖父也是舉過孝廉的人物,可是到了他這一代,卻需要靠織席販履為生,每日都要為來日的那頓飽飯而費盡心思。


  若非劉儉把劉備帶往家中,劉備剩下的那幾年將受多少辛苦,誰又可知?


  至於眼前的呂布……


  他好歹也是出於縣中小吏之家,竟然在其父死後要淪落到靠餓死兩個弟弟,才能有足夠糧食將過活。


  若是呂布的弟弟沒餓死,呂布還會活下來嗎?

  或者說,餓死的那個人,是呂布呢?

  三個尚未成人的孩童,在家中就已經開始靠著掠奪他人的資源而生存了,還是兄弟間的掠奪!

  更可怕的是,這種事情,對呂布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這是他從小養成的觀念。


  在這個世道里,特別是那些生活在邊郡的家庭,當資源不夠供養下一代的時候,也只能夠遵從自然界優勝劣汰的法則,留下強壯的孩子得活,羸弱的孩子得死。


  他們沒的辦法,更沒有選擇,只能順應命運。


  或許呂布愛財,愛女人,愛馬,不重義,屢換其主。


  但從小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生長起來的人,你又如何能夠要求他做到仁義禮智信?


  他要是講仁義謙讓,他就根本活不到現在!


  他本身就是在一個弱肉強食的環境中生長起來的,靠著他死去兄弟的口糧活過來的,對這樣的一個人,又如何能用士族和閥閱所標榜的忠義標註去要求他?

  如果將曹操和袁紹,袁術,劉表之類的人物,包括劉儉自己也扔在和他同樣的環境下生長,劉儉估計誰也未必做得就一定比呂布好。


  窮山惡水養大的人,和在文鄉書經堆里生長出的人,從骨子裡就是不一樣的。


  「奉先,無需跟我致歉,伱今日所為也不過是你自己的生存之道,雖然你的生存之道並不適合我,我也不會按你的道去生存,但我沒有資格指責你。」 「畢竟,我沒有活在你的處境當中,而你也沒有享受過我的境遇,我們不能拿彼此的自我要求去要求對方。」


  劉儉這一番話說完,不光是呂布,便是他身後的高順也震撼了。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那位海內名儒盧尚書的弟子嗎?

  以那些士人平日里所謂的標準,他們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劉儉的話雖然道理很是淺顯,卻真的讓他們兩人回味無窮。


  至於為什麼回味……


  「參軍之言,布等真是聞所未聞。」


  「聞所未聞?」


  劉儉笑了笑,道:「不至於吧,我所言的,其實就是古之先賢的教化萬方之道,天下士人但凡讀過幾卷賢經的,都不會不明白。」


  高順在旁開口道:「非我等刻意吹捧參軍,您話中之理雖淺,但我等所見過的士人中,卻真的無人能說出類似之言。」


  劉儉摸著自己的馬鞭,淡淡道:「治學之道,貴學、貴識、篤志、虛心、苦讀、熟記、深思、徹悟……可現在的士人治學,大多伴隨著功利,所以這徹悟就已經被諸多士族學子忘棄了,」


  「可沒有了徹悟,又豈能與旁人共情?若無法與旁人共情,又如何能夠將學識思想更推進一步?終歸不是士人不懂道理,而是這個道理就時局而言,對他們自身無益。」


  高順似有所悟,他皺起了眉頭,開始細思。


  呂布聽不太懂,他也不是很想去懂,但憑心而論,劉儉能夠對他一介武夫說出這樣的話來,著實是讓他很開心的。


  他也確實能夠感覺的到,劉儉話中的東西對他有些用處,但他並不想因此而改變。


  他呂奉先,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


  呂布的孤傲表情,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但劉儉並沒有多說。


  有些事情,略略感慨,略略同情一下就是了。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成長環境,他能夠共情於呂布的不幸遭遇。


  但性格自私的呂布,是絕對不會能夠共情到他劉儉的內心的。


  我知你,而你不知我,這就是他和對方最大的差距。


  「聽君一席話,令人受益良多,布能有幸結識參軍,深感榮幸!」


  劉儉撲了撲身上的灰塵,站起身道:「好了,你們的歉意,我收到了,而且我也不會生氣,都是小事而已,何足道哉?若無旁事,咱們今日便就此告別吧,權當相識一場,以後大家再見面時,就是朋友。」


  呂布聞言喜笑顏開,這位劉參軍確實真好說話。


  「參軍稍等。」


  高順突然出言,隨後將一個布包取出,道:「順此舉雖有不妥,但我等適才之行卻實有悖恩義,此一點禮物乃是感謝參軍適才出言相助,還請參軍務必收下。」


  呂布在旁邊看了看高順,抿著嘴,頗有些不快。


  劉儉低頭看了看高順手中的東西,道:「這是董使君給你的賞賜吧?」


  「是!」


  高順慷鏘有力的回道。


  一旁的呂布似有些尷尬,只是將頭轉向了別的地方。


  畢竟,只有高順一人把賞賜拿出來了,實在是讓他有些顏面無存。


  張飛低聲對韓當道:「此人倒是有些風骨。」


  劉儉笑了,他很自然地伸手將東西推了回去。


  「足下能有此心,證明我適才的話沒有白說,我心甚慰,看在你願意將賞賜送於我的情分上,那我不妨贈你們一言,若是不出意外,你們二位大禍不遠,還需趕緊考慮如何處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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