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肉由我分
第77章 肉由我分
劉儉用手支著下巴,看著袁基在他的身邊感慨萬千。
他此刻覺得袁基這個人其實挺事的。
年紀輕輕地就繼承了安國亭侯的爵位,身為袁逢一脈的嫡長,還是袁家下一輩的領軍人物,宗法地位可謂超然,可以說是這樣的人打從一生下來,眼前擺著的就是康庄大道,是註定可以走上天下門閥的巔峰的男人。
這樣的人,偏還要做出一幅留戀往昔,憶童年的狀態……你矯情不矯情?
我若是穿越成你,大漢的天都能讓我懟個窟窿!
可話雖如此,但話劉儉卻不能這麼說。
在某種角度上而言,眼前這一位大佬可能是比劉宏還要棘手的存在,以自己目前的體量來說,是完完全全的得罪不起。
特別這人一瞅還是個喜歡感慨,回憶往昔的主,那就說明他更加是個順毛驢。
順毛驢自然要順著捋他的毛。
「袁兄年過三旬,便已是身居高位,率領一方士族,壟一經之話柄,諸賢敬服,海內人望,怎麼話語之間,反倒是頗顯落寞之態?」
袁基聽了劉儉的話,既受用,又感慨。
他嘆息道:「德然賢弟,在你眼中,袁某生在偌大的袁門,士人敬仰,可領群賢,但實則我也是有我的苦楚。」
劉儉聞言淡淡一笑。
難處?
是啊,伱們太苦了,你們袁家的利益太多,想要繼續切割的利益也太多,你們袁家人比被兼并土地的黎庶,沒有飯吃沒有衣穿的黔首活的都難。
「高處不勝寒,君侯終歸是要成大事的,我雖不知君侯是因為何事才說出這樣的話,然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大丈夫能忍天下所不能忍,故能為天下所不能為之事,君侯偶遇小小挫折,就回顧往昔,長嘆嗟噓,豈是能大功業者所為?」
袁基的眉頭皺了皺,遂放下手中的木製酒壺,頗為驚詫地看向了劉儉。
「自打嚴君故去之後,還未曾有人這般說教於我!」
劉儉微笑著道:「若是君侯不願意聽,劉某人不說也罷。」
「不!」
袁基急忙抬手擋住了劉儉的話頭:「要說,要說的!」
「既是君侯要我說,那我也想聽君侯說一句話。」
「請講!」
「君侯派人送禮於我,且又等了我兩個月,中間不催不問,直到今日才相約一同前來這北山射獵,以君侯的身份,何以如此?」
袁基聞言,哈哈大笑:「向聞德然之名,心甚傾慕,故而想結交為友,僅此而已。」
「儉何等身份,豈能與君侯為友同列?」
「嗨!如何不能?你是在北地斬殺鮮卑賊首的勇武之士,又是風聞雒陽的文采名士,更是陛下親任的兩千石校尉,實不相瞞,袁某也不過是剛剛接替文繞公之職,遷永樂少府,你我秩俸相近,為何不能為友?」
劉儉聞言笑了:「君侯果真如此想?」
袁基哈哈大笑:「難道我還有別的理由?」
你當然有別的理由,劉儉在心中暗暗嘀咕。
最重要的原因你沒說!
你接近我,終歸還是鄭玄這名剛剛被開釋的黨人。
袁基在袁家中,乃是被其父袁逢和袁隗按照守成之人培養的,昔日黨錮大興,也唯有讓袁紹這樣敢於爭先的子弟去爭奪天下楷模的聲名,在黨錮的政策下來拓展袁家的基業,而袁基這樣的嫡子,則是被保護了起來,一步一步的按部就班的在朝中履職,尸位素餐,作為保存袁家現有的基業的守門員。 朝局的變化分外複雜,袁逢死了,袁隗兄終弟及,袁紹得到了天下楷模的頭銜,在黨人中聲名鵲起,袁基雖然依舊是長子,依舊是袁家二代中最穩固的下一位話事人,但事情的走向似乎脫離了他原先的預期。
打個比方,袁逢和袁隗的這一輩袁家,類似於郡縣制度,除了宗主之外,其他姓袁的多少也都有點權力,但大部分的權力還是在宗主手裡掌握著的。
但是看這些年袁隗操縱袁家二代的方式,似乎是往分封制的方向發展,袁家二代的權柄一個個的都開始增加了,雖然依舊是以宗主為首,但各位兄弟也都有了一定話語權。
袁基明白,袁隗這是想在死後,給他這一房的嫡子們多留些話語權,這也難怪,他死之後,自己一房從今往後就將變成偏支,一代一代越來越偏,只有在他尚在位時,重新捋順原先的規矩,才能使嫡親子孫依舊有留守於袁家最大的正舞台的希望。
若是就袁基來看,也無所謂,只要他繼續按部就班的這麼走,依舊是尸位素餐的繼續在朝堂上這麼走下去,他早晚都會是門生故吏遍天下的袁氏宗主。
最不濟——「多了幾個諸侯王」而已。
可讓袁基不爽快的是,這一眼已經望到頭的路,皆為他人之手所操控,甚至已經操控到了許久之後。
他的自尊和傲氣,不允許他這麼認命的接著這個結果。
不論他的箭術到底行還是不行,鹿只能由他來射!
鹿肉也只能是他來分!
他可以在事後給人道歉,說是身不由己——但肉得是他分!
射獵如此……袁家,也一樣。
袁基以為劉儉看不破自己,但劉儉卻把他看的透透的。
下一任的袁家家主,想要打破這一任的家主規矩,就是從劉儉這裡開始的。
按照袁家的部署,和黨人有關係的一方勢力,目下基本上都由袁紹接洽。
鄭玄雖然被解除了黨錮,但畢竟曾經是黨人,這個界限並不模糊。
但袁基卻在此刻來收服自己,表明了他決心打破袁隗的規矩。
從今往後,黨人的人脈,他袁基也要接手。
……
「君侯有認我為友之意,劉儉分外感激,既如此,那劉儉作為朋友,今日就贈君侯一言!」
袁基轉頭看向他,道:「德然請說。」
「欲成其器,必承其重。」
一句話說完,袁基頓時愣在了當場。
他此刻心中竟如翻江倒海一般。
劉儉並不在意袁基的沉默,他只是靜坐在那裡,仰頭喝著袁基贈送給他的好酒。
袁家的酒,的確是上品的好酒,甘醇入味又清口,讓人回味無窮。
既然袁基打算要收服自己……那就讓他『收服』好了。
這趟雒陽之行,他一開始只是想收下皇帝給他的東西。
但現在看來,袁家的下一位家主,或許能夠給予他更多。
所以此時此刻,他在袁基的面前還是不要表現得太過謙卑,至少要表現出足夠的睿智,這樣才能讓袁基覺得他是一個當「左膀右臂」的人選。
就好比袁本初有曹孟德為友為輔一樣……
袁家老大的身邊,為什麼不能有個劉德然?